入夜。
时素欢平躺在地铺上,窗外星月疏朗,看不清床榻上的场景,只有敏锐的耳力不可避免地捕捉到清浅的呼吸声。
她无端有些烦躁,一个时辰过去还不见困意,忍不住又想起睡前两人的些许争执。
“你习武是为何?”
“自是惩奸除恶,护己卫人。”
“那素欢觉得,这奸是何,恶又是何?”
“违人之道义,谓之奸;违江湖之道义,谓之恶。”
“远的不说,便说那青凌堡可算恶?”
“……是。”
“护奸卫恶可是同责?”
“自然是。但我无护卫他们之心,我……”
“你自是没有,你的师哥师姐呢?可曾拔剑?”
“……师哥出言训斥了,若是对方依旧一意孤行,必会出手。”
“若是打不过呢?”
“无论是否敌得过,也定不退让半分。”
“那若是败了,传出去折了玄剑派颜面呢?你师哥是大弟子,在外行走担的是整个玄剑派。你觉得此举可值得?”
“这行侠仗义之事,与这颜面又是何干?便是输赢……”
话至一半,房门便被敲响了,肖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素欢,你出来一下,有事同你说。”
离开前,时素欢便看到拒霜脸上惯常的似笑非笑,琥珀色的瞳孔望着自己,洞若观火。
肖炼训了她。
像是为了讽刺自己那一番同外人的争执多么可笑,肖炼告诫她下次不准再鲁莽出手,惹是生非。
时素欢抿着唇,脸色苍白,手指下意识攥着腰间的“明心”,半晌才倔声道:“我不懂,为何行侠仗义之事,便成了惹是生非?”
肖炼的脸色也不好看:“师哥师姐都在,自是会衡量何时该出手。你还小,又不常来江湖走动,很多事并不懂。”
“我只知道若是我当时我不出手,那人便会被重伤。”
“你还辩!”肖炼的声音大了些,隐隐有了怒意,“非要逞英雄过瘾么?”
时素欢指节发出轻微的喀嚓声,心里怒火滔天,喉咙却像是堵着什么。
肖炼的视线扫过对方的动作:“素欢,你虽小小年纪就有了些成就,但莫要目中无人。若是闯了祸,受连累的不仅是你师姐,还有整个玄剑派。”
“我没有目中无人。”时素欢终于开了口,话语有些低,“我只是觉得这是习武之人该做的事,与我是何门何派并无关系,与对方是何门何派也并无关系。师哥不觉得吗?”
她抬头望向肖炼。
肖炼的心忽然像是突然被刺痛,脑海里想起方才叶如笙望向自己的目光,竟有几分相似。
他没来由得有了怒意,当即变了脸色,气得一掌拍在栏杆上:“可笑,你真当自己是英雄不成?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待这次回去,便给我去思过崖好好悔过!等想清楚自己错在哪里了再出来!”
脆弱的栏杆哪里经得住这般力道,顿时发出“轰”得一声,碎裂开来。因为离得近,飞溅的木屑有少许划过身上,割裂了裸露在外的手背肌肤,顿时沁出血丝。
那木屑像是划过自己的心,有些疼。
时素欢躺不下去,索性轻手轻脚地起了身,便出了门,上了客栈屋顶。
春寒料峭,时素欢只裹了一件黑色长袍,整个人几乎要融入深沉的夜色里去。
直到远方泛起鱼肚白,街上渐渐有些早市的喧嚣,一夜无眠,时素欢才跳下了屋顶,随意寻了一处小摊,点了碗阳春面。
面条细白,汤汁鲜美,是在玄剑派很少吃到。时素欢吃得很慢很认真,直到将碗里最后一滴汤汁喝尽,这才抹了抹嘴,掏出怀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铜板放在桌上,正要起身离去,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要了个点心,这才揣在怀里溜回了客栈。
她从窗户翻进房间,望了一眼床上还在安睡的拒霜,将点心放在桌上,然后开门出了去。
半个时辰后,肖炼和叶如笙准时起了,三人在大堂碰面,只要了几个包子便上了路。
出了这客栈往北,要在外面宿上一晚,才能在第二晚之前抵达下个城镇。
三人一路快马加鞭,无奈天公不作美,临近暮色忽然稀稀拉拉落了雨。这雨丝渐渐密集,虽然不大,却足以沾湿衣服。
他们正准备就近寻避雨的地方,便听到哀戚的弦乐声隐约传来,随即正前方有一排白色人影慢慢沿着小路挪着。
这弦乐并不陌生,是丧葬之音。
不过片刻,那些前面的人影便近了。
三人下意识避让,让这些人先行。最前面的人穿了一身宽大的白色袍子,衣襟和袍口绣着精致的银色丝线,绕成妖娆的花朵模样,脸上则戴着个狰狞的墨白面具,脸颊旁雕刻了一朵赤色的花。右手举着个铃铛,与眉齐平,有规律地摇晃着。
这棺材与寻常棺材不同,通体漆黑,棺盖上也雕刻了一样的赤色花。细密的雨落在上面,溅起水花,看起来颇有几分诡异。
“是坤龙教的人。”肖炼低声道。
这坤龙教,成立只有短短十余载,却有诸多教众。信教者多委托教内护法主持丧事,想要荣登极乐。这衣袍和面具上的花,便是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引渡亡者生灵。
玄剑派地处北边,坤龙教的人并不算多,也没怎么打过交道。时素欢还是第一次碰见坤龙教的人出殡,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无人言语,只有这奇异的乐声遥遥回荡在这天地之间,更显寂寥。
路只有一条,死者为大,三人只能骑着马缀在后面。
总算到了分岔路,三人拐上了旁边一条,丧葬的人便往左边去了,那乐声又渐渐远去。
忽然,叶如笙勒住马,皱了皱眉。
“怎么了,如笙?”肖炼紧跟着停了下来。
“有些古怪。”叶如笙像是想到了什么,“那抬棺材的人脚印不对。”
“脚印?”时素欢回忆了下,并未留意,“脚印怎么了?”
叶如笙将缰绳一扯,掉头回到了分岔路口,身后时素欢和肖炼跟着过了来。
地上脚印齐整,大部分连深浅都差不多。
肖炼看得有些莫名,下意识抬头望向叶如笙。
不等叶如笙开口,时素欢已经反应过来,低着头注视脚步道:“的确不寻常。这抬棺的人看起来并不像会武,抬着这么重的棺木和死人,竟连脚步深浅都和旁人无异。”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里看出来疑虑。
“这棺木里也许并没有死人。”叶如笙道。
“可若没有死人,那么棺木里的又是什么?”时素欢接了话,“坤龙教素来神神秘秘,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一直接不上什么话的肖炼暗自攥紧了手里的缰绳,忽然开口道:“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去探个究竟。”说完便双腿一夹马肚,在雨里率先朝着那条小路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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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家里猫生病了,昨天带去宠物医院没更,请谅解。
此文暂定更一休一,如果临时请假会在微博上说明。
虽然和《鬼医煞》是姊妹文,旧的个别门派例如风秋山庄,荣雪宫,百晓楼依旧在,但隔了百年,也会有很多新的门派出现。
江湖更迭,万事常新。
ps:鬼医后人也会出现,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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