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是浩瀚的,是神秘的。
人类能在星海间徜徉、征伐、横冲直撞,对于宇宙的秘密却只能窥到冰山一角。
人类自身也有这样的认知,因此对于头顶的星空,总有着孜孜不倦的追求与渴望——但本身就扎根宇宙、自恃了解甚多的人,也不会轻易就判定自己孤陋寡闻、愚昧无知,比如说沉思者号上的人就从未想过会遭遇这样一幕。
沉思者号推进到战场边缘的时候,白狮的几支兵团已经相继从各个方向汇聚而来,卷入了晦涩莫辨的战局之中。
离舰前行的探测器视野有限,所能收揽的画面也仅比肉眼所见高出一线,只是因为他们对梅乐丝星与这片星域的研究较为深入,所以能够分辨出来目前的整体状态。
边缘星球或明或暗,都受到了级别不一的损害,大批量的星尘与行星碎片呈指数上升,充斥于太空且完全无法规避,星舰航行时撞击在防护罩上而泯灭的声音不绝如缕;往里看就是深浅浓度各异的黑色,那是以梅乐丝星为中心不受控制扩散的代谢物,它像是幻觉,又或者雾气,以宏观的角度来看,所有星球都好像是浸泡在黑潮中的石块。
短期内,代谢物的污染并不会直接改变物质,但它仍在不断向外扩散,以它在梅乐丝累积的浓度来说,如果不被遏制,没准整个两境战场都无法逃过一劫。
这幅画面只是叫人心惊,并没有太过超脱人的预料,然而接下来发生的,却完全超过了人类所能想象的限度。
在沉思者号继续朝里行进时,突如起来的精神干扰直接穿透了星舰的保护罩,快到根本来不及架起爱丽丝防护网——为了追求航行的速度,较为累赘的爱丽丝防护网并没有随舰环绕——下一个刹那,视野中恐怖的“黑潮”被撕裂!
是真正的撕裂,任何物质都难以影响的代谢物被什么力量轰出一条通道,那些深浅不一的黑色仿佛被光照亮,隐约能看到某种颜色极浅的沙砾从相互碰撞之间遗落下来消失,然后有一道光径直冲撞出来。
不,不是光!
那是一片浓缩的星云!
无命并没有舒展身姿,反而嫌自己目标太大一般,将本体压缩成了原来的十分之一大。
只是本就充满璀璨光华之色的本体在这样的姿态下,更显得光辉灿烂,就如同一条闪烁的明亮光带似的!
他的速度太快,猝不及防,又不顾任何阻碍、直奔舰队中心,沉思者号甚至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便与之当头撞上!!
纵使是厚重的战斗堡垒都无法抵抗这一道冲击,无命的身躯介于现实与虚幻之间,可以任意切换自己的物质态本就是他的特征,而且庞大至极,全盛时期的他甚至可以容纳几个星系于自己本体之中,即便此刻为了逃命更靠近于虚幻态,也不是沉思者号的防护罩能够阻挡的。
几乎是霎时,沉思者就好像积木一般挪移颠倒,舰表并未有明显的损伤,但是内部设施却有极大部分直接毁坏。
尤其是武器系统——沉思者号各种武器所在的系统都在同时间一应与中控断链,仿佛有什么不知名的力量在刹那间切断了连接程序,以至于直接缴了这个战斗堡垒的械——尤利安以精神力强行固定住身形,不至于随着内部空间的动荡而动移,他的手按在操控台上,精神力顺之而下,试图将这股控制的力量驱逐出去。
但无命对于这么一艘战舰来说实在是太过不可理喻的庞然大物。
对于尤利安也是如此……相差过分悬殊的生命体,连理解都不可能,更别提抵挡了。
只是无命看上去并没有一口气将之摧毁的意思,甚至也不理会影流的护卫舰攻击开火,那光带一般的本体紧贴着沉思者号,不动弹,也未动手,仅像是攒握某种玩具——而紧接着,自被撕裂的黑雾后面追来的身影,就叫人蓦然醒悟过来他这样做的原因——莫不是想将沉思者号当做人质!
有时候宏观的态势与微观的画面一样,必须借助适当的仪器才能观测,这宇宙中很多场景也得外力辅助才可以看得清楚;人的肉眼能看到的东西到底是有限的,但若是肉眼有精神力的辅助,那么视野就跟宽广一些。
沉思者号中工作人员皆是能力者,糟糕的处境不妨碍他们看个究竟。
于是就是那么突兀不可预测地,直面了太空中那道匪夷所思的虚影。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精神力外扩的形态,是虚幻的精神化身,但没有人直面过这样的画面!
她像一把刀,巨大得恐怖又锋锐到惊人的刀,每一根发丝、每一道衣褶——连湖水般的蓝眼睛里流转的眸光都有利刃的切面,那看上去美丽虚渺的表象之后,蕴藏着千千万万张力可怕的刀刃!
又像一面旗帜,有气吞山河囊括寰宇的从容伟岸,游散开的每一条精神力触手,都像是旗帜飘飞的红缨,上面缀着沉甸甸的威严,于是看她的每一眼都有沉重的压力,仿佛连灵魂都难以承受注视她的代价。
恍惚间就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尊伟岸的神祇,出现在自己眼前。
当她由远及近之后,视野所能窥到的,也不过是她的一角,可见这幅精神形态庞大到了何其地步。
她难道不等同于神吗?!
要知道这是在宇宙之中——她是完全暴露于太空!
人在此间如蝼蚁无异,可她却以人类之姿胜过恒星胜过星系,所有人脑中骤然就有一个念头:怪不得无命要逃!
也只有“暴君”当面,他只有逃的份!
白狮的战场当然没有凯撒军团置喙的余地,但是毕竟是邻居,关于隔壁的丰功伟绩也没有谁比凯撒更清楚,但冰冷的文字与数据哪赶得及这样直观的场景!
人都以为星战的宏伟壮阔已经是宏大至极的画面,哪想得到,人力可及这般地步?!
看到无命的时候,还没有那么恐怖的即视感,无知似乎成为一种另类的保护,正因为不能理解无命的形态,所以自动规避了伤害,但是她显然不同,因为她是人类!!
同源却超出太多的生命层次,就成为了灾难。
连尤利安都是在霎时感觉到了意识海的阵痛,仿佛它要开裂一般,所有的精神力都倾泻而出却不受控制,更别提其余人。
这种类似于负面精神共振般的混乱让无数人抱着头颅痛叫出声。
红发的统领颤抖着攒握住双手,死死盯着前方,精神的失控让五感跟着错乱,他的眼睛并不能清晰看到什么,但他却“感觉”到一种注视,似乎有双眼睛扫了他一眼——就这一道视线,径直刺入他的大脑、意识海乃至于精神内核。
霎那仿佛时间停滞,而他要等待这种异态的感官逐渐消失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并非时间停滞,而是他被控制了!
毫无反抗余地甚至没有知觉地、被取代了意志!
这叫他不仅没有摆脱失控的喜悦,反而有种莫名的恼怒。
他就知道,她留在他精神中的控制手段没有那么容易消失!
她当初依靠污染来压制代谢物的污染,本身就是将自己的意志加诸在他们之上,这也就意味着她随时可以操控他们!
中控室内的人不是捂着头倒下,就是一脸呆滞静坐原地,尤利安强忍着没有抬头看过去,各种复杂的情绪与思想在他的脑袋里冲撞,但这一切最终被他自己扫开,他控制不住心中在拼命呐喊着她的名字。
……
阿黛尔听到了尤利安的心声。
事实上那些人密密麻麻的思绪全都为她的精神接收,而她麻木地看了沉思者号一眼,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这艘舰船在现在的她的视野中就跟玩具没什么区别,所有的精神体更是脆弱得吹弹可破,她觉得自己毁灭他们比吹熄一支蜡烛还要简单——可这种近乎全知全能的支配感并没有带给她任何快感,反而像是种负累——比如说,本来可以一脚踩下去,现在却要分出心来,避免踩到什么不该踩的东西。
就挟持人质逼迫她来说,无命还真是选对了。
当时离他更近的毋庸置疑是白狮的军舰,但无命逃窜的时候并没有拿白狮开刀,也未直接奔往光辉联盟的大本营,反倒是绕过白狮,直接冲向了另一个方向……
不跑回光辉联盟,是怕把阿黛尔这个大杀器直接带回去,他虽然不太在乎万族议会的盟友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大杀四方;不对白狮兵团动手,是因为他知道,只要胁迫的意图表现出来,这些军舰宁肯自爆都不会让他有机会逼迫他们的主人,他会做无用功。
然后他就撞上了返回战场的沉思者号。
无命当然只是略作试探,他随时可以舍弃沉思者号继续奔逃,只要阿黛尔捉不住他,他都可以用更多的筹码来逼迫她停手,但没想到她真没上前。
不见得是在乎沉思者号,应当是看出了他鱼死网破的决绝。
本来就是这样,无命又不怕死,也不觉得“暴君”有能耐把他彻底杀死,她如果真的逼迫到底,那他舍了本体重创,都要让她付出代价!
僵持的时间并不长,因为阿黛尔这一停,理智蒸发得太快了。
影流护卫舰的那些人完全顾不上,只是将沉思者号中的这些人稳定住,已经叫她岌岌可危的意志彻底濒临破灭的绝境——她控制不住现在的状态,而之所以构筑出那么巨大的精神拟态,是因为她要掩饰自己在努力吸纳暗物质规则的事实。
维度的交界点现在存在于她的内核,她一个人要承接原属于梅乐丝星球的全部规则,倒也不是做不到,但她很难在如此宏观的状态面前维系自己为人的意志。
她已经难以自控。
在理智彻底消散之前,她动了,成败在此一举,究竟是计划顺利,还是就此崩溃,只看赌的最后一把。
她在这种时候甚至没有什么确切的思路,完全依靠的是自己的本能。
于是无命就眼睁睁看着那恐怖的精神拟态慢慢虚化,整个形态都在溃散,似乎控制不住要解除了!
无命一开始完全没有她玩脱了的认识,他甚至本能地判定为这是假象,全副注意都在警惕她有可能会出现的任何异动!
但很快他就将信将疑起来。
因为随同那虚影的崩溃,化身的气息更加鲜明!
他的化身果然在她身上——而且她已经无法遮蔽其存在,以至于被他感知!
无命甚至能隐约觉察到化身的状态,即便就剩下最本质的那点魂力,却因为是附身在她身上,所以依然充满了价值!
他一下子振奋起来。
这就绝不可能是诱饵了!
如果不是不能控制,“暴君”怎么可能透露他化身的痕迹?
如果不是失控了,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秘密有机会泄漏出去?
所以化身会探知到哪些秘密?
无命一时间躁动不安,既有激动,又有恐惧,对“暴君”的敬畏已经是一种无法解释的本能,但转念一想,他又怕什么呢?
他很难死!
他这个种族生来裹挟空间规则,灵魂核心寄存于随身次空间,外在的载体就算尽数破灭,也有复苏的可能,即便现在这种状态的“暴君”,也不可能将他毁灭。
那他搏一把,顶多也是本体重创。
——都到了这地步,他原就没想着全身而退,那么被动重创跟主动重创也没区别,而后者,他好歹还能赌一把试图将化身捞回来。
贪婪的欲求在意识中烧,但是狡猾的无命并没有这么不顾一切就扑上去,他警惕地观察着阿黛尔精神虚影的崩溃方式,隐约觉出了几分时空紊乱的架势,还是觉得破绽不够,决定多给她创造些破绽——于是将本体膨胀,毫不犹豫拿沉思者号开刀!
空间的共振以沉思者号为中心,层层扩散;随舰的防护罩像是糖衣脆壳一样迅速碎裂,战舰的材质完全阻挡不了这种等级的共振,很快自外由内开始步入解体。
尤利安的精神力正附着在沉思者号上,感受得最为清晰。
本以为自己会像解体的沉思者号一样被撕碎,可是有那么瞬间,所有难以遏制的恶化好像都中止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似乎撞入某种极其博大的地域。
然后在霎时,与那团裹挟着沉思者号的浓缩星云一起,整个儿撞入了那巨大的精神态之中。
颠倒,错乱;空茫,混沌。
无命完全顾不上玩具的去向,阿黛尔的精神虚影内的环境之复杂,叫他也有片刻摸不着头脑。
他怎么都没想到,在“暴君的”精神虚影内部,竟然藏着这种范围的时空风暴!
她究竟是怎么把足以将几个恒星系都内外泯灭的时空风暴纳入自己的精神领域的?
而且维度竟也是错乱的!
无命并不怕这种东西,他自身说到底也是一种维度生物,只是他能跨越的维度极为有限而已,时间无法波及他,空间更是他玩弄于股掌之物,他甚至极为不屑地向四方传递精神波动:“你指望着拿这些东西拦阻我?”
由于阿黛尔和白狮军团的联结是基因层面的牵绊,她的意识海中也留有半机械人们的精神残留,这叫她的精神载体自然而然带上了生命体的性质,所以那些充满生机的虚影具有很强的干扰力,任何一个妄图进入她意识海的人,都会迷失。
但无命显然不包含在内,因为他能感应到自己的化身所在。
而化身所在之地,毋庸置疑就是“暴君”的真身所在!
所以他根本无所顾忌,精准找对方向,以精神搅动时间与空间的裂隙,在周身卷集成更大的风暴,横冲直撞而去!
精神体的碰撞没有物质的炸裂那么巨大的动静,却更有一种诡异恐怖的气势。
尤利安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的身体与精神似乎已经被割裂开。
失重,失控,失温,失智。
尤利安好像被一个无形的狭窄空间给困住,上下左右全是空墙,动弹不得,无法思考,有那么瞬间,毁灭的边缘似乎被什么东西打开。
那些封住四方的东西斑驳掉落,尤利安的精神天赋无法向外施展,便向内刺激,本能地舒展他的细胞活跃度,试图保留住那些不断流逝的生命力,但是身体仍旧在不断地失温冷却。
他在最后一道呼吸的间隙,“看到”一双眼睛。
他拼命挣扎着想要苏醒,却被时空与精神的重压困得即将窒息,好像在水泊中挣扎的虫豸,强烈的求生欲望与无法跨越的绝境,让整个画面都像是可笑的默剧。
‘阿黛尔!!’残存的意识在脑海中呼喊了一声这个名字。
紧接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也没看到,在无命撞入阿黛尔精神内核所在的中心时,巨大的冲击力扰乱了无序的时空乱流,也触发了她的知觉。
无命的攻击让她再度找回一点失智,她挪移自己的精神力,将那股冲击波团成球甩出去,推动半解体的沉思者号与几艘残存的护卫舰离开此境,类似于迁跃的手法甚至是比之全速推进时的速度还要快得多——所有幸存者的精神与身体状态都被精神操控强行压抑到了极点,所以才能在防护罩破灭的前提下经历这种非典型的空间穿梭。
当沉思者号重又稳定下来时,舰体甚至已经无法再自行推进,只能像一件大型宇宙垃圾般在太空中漂游。
阿黛尔做完这一切之后,也管不了那些人中有多少会被空间压缩直接挤爆,她在神智彻底溃散前,看了眼无命。
无命完全不在乎损伤,正不管不顾地往她的真身撞来。
大概在他眼中,如果能够杀死她,就算丢掉本体都是值得的。
‘你吞不下他!’
阿黛尔处于绝境,无命的化身当然也是。
她的真身现在就相当于时空风暴的核心,宇宙大爆炸的奇点,还未被吸收的规则已经导致了她的失控,那具人类的身体之所以还未彻底崩溃,是因为超维生物的与此世相连的坐标印记正在她的内核中成形,勉强让游离的规则不至于狂暴。
化身与阿黛尔相连,即便已经离开她的精神内核,还与她共享着知觉。
他知道本体就在附近,也知道一旦本体闯入,他必然会被回收同调。
他与本体本来就是一体,也没有独特的自我认知,同调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此刻毕竟没有融合。
混乱同样笼罩着他,唯一一线清明的残存意识与知觉中,他亦无终于摆脱她的高兴,也无梦想成真的愉悦,他只是尝试提醒阿黛尔:‘你快死了……别这么做!’
不要妄图吞下无命的本体——不是因为她的内核容量不够,而是这完全没有意义。
阿黛尔现在的麻烦就在于,精神内核最重要的印记已经开始成形,梅乐丝的星核与主要规则几乎全被她吞下去了,但剩余的关于时间与空间的部分却是累赘,吞下它们本就不简单,最重要的是她的意志已经无法主导这一切,一旦她的真身被毁去,她的意识海消散,人类的部分泯灭,就算留下的精神内核真的做到了取代梅乐丝成为连接点这个创举,她也真正意义上地死去了。
化身说:‘别让本体靠近你的内核,他身上的空间规则可以固化,污染他,把他当刀切割掉这些累赘的规则!’
无命做梦都想不到,化身会卖掉自己这个本体。
阿黛尔原来想再赌一把,强行把无命给吞了,但化身给的方案太具可行性。
她从无命身上搞到的“强制”天赋都能把代谢物的污染给覆盖掉,反过来污染无命自己当然也可以!
何其大胆又可怕的计划!
她用尽自己最后的知觉调动精神力,然后所有的个体意志都陷入了黑暗。
转瞬间,阿黛尔的精神拟态彻底溃散,真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暴露出来,无命先是振奋,然后是惊恐——同样被维度罅隙的利刃切割得遍体鳞伤的本体,内部的光辉之色已经极其黯淡,之前璀璨的星光不是被散逸,就是熄灭。
他还指望着把“暴君”一口吞下,骤然却感到意外的惊跳。
什么力量在侵蚀他?
还是反噬?
他的天赋怎么会失控?!
没等无命搞清楚状况重掌局面,一团灰蒙蒙的小“星云”就撞了过来。
他的本体没有任何防备任由其进入。
本来也不会有防备,因为那就是他的化身。
化身主动回归当然没错!
当然没错!
但这个时候不对啊!
同调高于一切,无命被动与化身融合,对于精神力量的掌控一度停止,于是那明明是外来的却与自己精神天赋同质的污染,瞬间席卷了他的本体。
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失控与紧接着的攻击让无命丧失了理智。
接连不断的维度规则与他的本体相互撞击,本体内部的星辰不断破灭,割裂的边缘如沙砾般碎散,短短数息之间他的本体就缩减了一大半。
无命好不容易将意识挣扎出来,就被剧痛俘虏,他的本体是被活生生撕裂了吗?
这片星域完全变了模样,仿佛被毁灭性的力量席卷过,连星球的残块不存在,维度的裂隙也消失了,唯有闭目悬浮于太空的一个人类与残存的无命自己。
杀了她!
还没搞懂究竟发生了什么,无命整个脑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她现在没有任何力量护体,脆弱得就像一片尘埃,很容易杀了她!
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他拼命调动力量,所有力量形成的风暴直扑而去,可是霎时他就傻眼了。
风暴不仅没有将那具人体绞碎,反而环绕着她的身体割裂出一道空间裂隙,裂隙直接将她吞没,转移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化身同样也是无命,当然也可以操控载体,只是优先级没有本体那么高而已,将要彻底融合的最后时刻,属于化身这个个体的最后一缕思维,竭力推动本体的意志,转变了攻击方式。
无命彻底自我怀疑起来,我在做什么?
我干了什么?!
我主动把“暴君”给放跑了?!!
阿黛尔独自漂流在无穷无尽的虚无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所处之地的是真实,还是虚幻;不知道这是现实的宇宙,还是她的精神世界。
她没有知觉,没有思维,不知是清醒也不知是昏睡。
某一个时刻,有一双手从虚无之中捞起她,这才是像是触发她开关的动作,阿黛尔猛然醒转,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炽白之中。
有什么东西慢吞吞地戳了戳她的头发,又戳了戳她的脸,可她的视野只有白色,不知道那是什么。
大概是一只手吧。
她重又闭上眼睛,再度张开的时候看到了一张脸。
熟悉的脸!!
金褐色的头发在炽白中灿烂得好像褪去了色泽,有种白金般的润泽,蓝色的眼瞳极浅,就像是结满了亘古不化的冰块,有种无机质的静谧;身穿白色的军礼服,青金的穗链悬挂于胸。
全身都在发着光——不,充溢着整个空间的炽白之光原来都是从她身上漫出。
阿黛尔几乎脱口而出姐姐,但她很快又强行冷静下来。
‘你是谁?’
这个顶着蕾拉面貌的人,并不是她的姐姐!
高挑挺拔的身形半跪在地上,俯视着她,纤长的手指缓慢地摩挲她的头发,就像是在把玩什么有趣的玩具。
‘我是谁?’她笑着反问。
她传递的精神波动,竟也与蕾拉过去的频率一致。
但阿黛尔就是有一种确切的直觉,她不是蕾拉!
阿黛尔脑袋还混乱得很,她要呆呆地思索良久,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简单梳理规整——同时她也发现,目前的这个诡异状态,她竟无法进入自己的精神内核,又或者她已经身在内核之中?
她看着这个顶着蕾拉面貌的存在,看着看着,忽然战栗起来。
‘是吗?’她说道,‘你喜欢用‘梅乐丝’来代指我吗?’
阿黛尔没有感觉到确切的寒意,但她确实战栗得无可附加。
因为她的一切思维在“她”面前都是透明的。
她能直接看到阿黛尔的所思所想!!
‘那我就叫梅乐丝吧。’她笑道。
这样的笑……用蕾拉的脸露出这种像是神俯视无知之人的笑……
惊惧一时控制了思维,阿黛尔本能地挣扎着想要远离穿插在自己发丝中的手指——手掌翻转,按住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放在阿黛尔的肩上,她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个人慢吞吞俯下身来。
‘害怕我?’
面孔就在离她很近之处,近到呼吸都清晰无比:‘主动吞掉界点的人,也会害怕我?’
阿黛尔瞪着她咬牙道:‘别用我姐姐的面貌!’
‘那可不行,’她伸出一根手指,指腹轻轻划过阿黛尔的脸颊,‘我需要感知的载体。’
阿黛尔的精神内核中竟然存放有异位的精神核心,她自然就借用了,聊胜于无。
她又看了阿黛尔片刻,忽而叹息:‘你太弱了。’
阿黛尔最后的意识只有那如同风语一般的呢喃:‘……再强大点吧。’
大片大片的黑暗交叠着吞没了她的意识,当白光消失之际,她又落入了虚无中。
……
谁都没有想到,一艘巨型星舰悄然出现在这片徒留狼藉的星域。
由于极星游鱼的挡路,以至于不得不绕了一个大圈从另一个方向赶过来的“窃火者”,完全错过了大战。
它正好处于辉煌联盟正发兵赶赴、而白狮的兵团刚刚离开的间隙,完全搞不清楚目前形势的星舰茫然地行进一段距离,就发现未知的力量干扰——暗物质的代谢物正在这片星域扩散,恶性的太空状态完全不适合星舰穿梭。
不得不准备返航的“窃火者”走了大运。
“长官!有个漂流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