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20(1 / 1)

靳家人都怕她,敬她爱她但是怕她。

大概是一种对于拥有生杀予夺权利之人本能的畏惧,虽说她也不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封建大家长类型,但是位高权重者本来就是距离的象征,作为一力掌握瀚云城控制着整个靳家命运之人,她就算再随和再宽容,距离也会叫人心生惧怕。

未做错事的人都会对她抱有这样的心态,更何况靳馥玉这样犯下大错之人——或许刚离开家门时,她还抱着一切都能弥补的侥幸,可是当活着都变成赎罪,正因为知晓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偿还家族的付出,所以瑟瑟发抖,所以愧疚难当。

千叶平静地望着她,她的气质太过和缓,又或者情绪隐藏之深实在难以捉摸,即使是这种俯视的角度,都没有显出丝毫居高临下的轻蔑,甚至,她还是带着几分叹息的:“与我来。”

围观者眼睁睁看着这个不知名的志愿者几乎是在瞬间就条件反射爬起来,顾不上自己有多狼狈,便垂着脑袋踉踉跄跄地跟上。

找了个偏僻的地方,靳馥玉根本不敢抬头,看到千叶站定之后立马又跪在了她的脚下。

身体受过那么一场磨难之后格外瘦削,脸颊子上的肉都只有薄薄一层,纤手细脚的模样瞧着何其孱弱,大概不是那股子执着又顽固的精气神还勉强撑着这副躯壳,大概随时都会倒毙,千叶轻轻道:“何必呢。”

之前何必非要弃了婚约闷声不响从瀚云城出来呢?

何必为了求生最终搞得自己生不如死呢?

何必要给别人带来这样多的麻烦呢?

靳馥玉泪流满面,弯曲的身体不停颤抖,像是一副绷到极致随时都会垮掉的弓,她用力拿手捂住嘴唇不发出哭声来,曾经那位纵意自我又带点小骄傲的姑娘也像是已经死去,灰扑扑的灵魂为哀痛与悲伤所填满,没有一点色彩,毫无光亮。

“起来吧,”千叶慢慢道,“站着说话。”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谦恭顺从的姿态是她从未有过的服帖,靳馥玉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是不敢抬头,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流。

“你的情况我已了解了,”千叶不惯得她,没工夫看她忏悔,直接扯到关键问题,“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面前这个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显得可怜巴巴之人,摇摇头还是没出声,她对自己的未来是一片迷茫——或者说,她也不认为自己还有未来可言。

“既然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就别后悔,我靳家人没有担不起的事。”千叶微微蹙眉,“待这里的事了,就与我回家去。”

这话在浑浑噩噩之间就如雷霆霹雳般叫人震惊,就连靳馥玉都忍不住抬起一对婆娑的泪眼,里面全是惊愕,而千叶身后不说话的靳元白蹙起了眉头,虽说没有反驳,但是头发都差点要炸开,他是很抗拒的,靳馥玉整个人都叫他像是碰到了脏东西一样,尽管为这团脏东西付出良多,但是宁肯一番苦心付诸东流,也恨不得永远看不到脏东西。

当然,相对于他的憎恶分明,家主的思想觉悟到底更高一些——当然靳元白也从来没见过她有生气的时候就是了。

千叶淡淡道:“你要死了一了百了,既然没死,就给我挺直腰身。没有路,就自己闯一条。”

靳馥玉连忏悔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继续跪下。

曾经拼命想要逃离那个家,总觉得它束缚了自己的自由,叫自己不得安宁,现在却比谁都要渴望抓住“家”这个字眼,因为那是避风港,是归宿,是她被千夫所指之后,还愿意包容她的地方——她畏惧家主害怕家主,总觉得她会想要杀了自己,但最后,愿意给她暂歇之地还是家主。

靳元白再不情愿也没有说什么,想想千叶的性子,她在一个人身上下的注,不可能不收回相应的筹码,为靳馥玉付的代价那么大,总不会什么都不收回,基于这种算计,靳馥玉确实要先回到家里,才好榨取她的剩余价值,不过她到底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叶擎苍的玄门平台铺展得挺顺利,目前停留在东城那些稀奇古怪的人比较多,很多是小门小派或者一家子就小猫两三只的那种,但毕竟跻身玄门且留存有自己的秘术,所以叶擎苍借着这次机会还可以说服这些人一齐纳入平台范围。

他凭借自身当然没有这个信任度,但拖着靳元白为自己背书就不一样了,靳家的大旗非常好用,披上就不舍得再放下来——叶擎苍也不担心靳家反客为主,他是心甘情愿与靳元白合作,毕竟这个平台的初衷就是团结玄门势力,不止是靳家,如果愿意参与进来却不是想要独吞的大势力同样来者不拒,这块蛋糕完全可以共享,这样才足够他在三年时间里将其打造成为权威!

千叶也想要元白去锻炼一番,知道他对靳馥玉的感情别扭,没把她托付他,只是叫他顺稍关注一下,别叫人欺负,至少得活着回到瀚云城。

无论如何,靳家的族人在她眼中还是不多,能用的更少,她在,可以一力执掌所有事务,但她不得不考虑元白上台,届时她不在、红姑老朽,靳彤靳悠外嫁也帮不上什么忙,再下一代的靳兰与靳孟兮她是在调-教,但天赋都点得很歪,还真没有能完全传承靳家秘术的人,千叶就琢磨着,届时没办法维持靳家超然的态度,就只能想办法与世俗界扯点关系,派谁去趟这个水呢?

所以说,她已经想好了给靳馥玉的位置,就等着回去安排了。

端璞所在之地离靳馥玉其实不远。

东城底下的地脉真的又小又狭窄,甚至不能说是灵脉,只能说是灵穴——但是灵穴爆掉导致的后果还是很严重,这种“自然灾害”还不是解决源头就能完全扑灭的,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半个东城连着海床底下的灵脉依然未稳,所以受灾最厉害的区域至今情况还很糟糕——端璞是是拿普度众生作为道的,哪边阴气与怨气最浓重,哪边就有他。

靳元白大清早跟着叶擎苍去浪了,本来以为自家家主就等着回青贺,她这种万年家里蹲等闲也不会随便出门,他也就很放心地离了她出门,没想到这位悠悠然吃完早饭,也离开了暂居地,心里也挺开心终于能甩掉他这么个累赘。

她也不在意自己仍穿着家居的服饰,风吹过来的时候把头发拂散的时候她还庆幸没费劲儿去梳头,总归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惯了,她也跟完全丧失自理能力一样,有人帮忙她很乐意,没人在旁就完全懒得打理自己,反正刻意敛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无人会注意到她。

“满目疮痍”并不能形容眼前所见,而想到这个地域早先是个何其繁华的超级大都市,便觉得这种反差更为惊心动魄。

天灾与**究竟哪个更可怖有些?

千叶见过更可怕的**,便觉得天灾似乎也就这样,她的同理心始终维持在一个很低的程度,不是她不愿共感共情,而是这种状态并不适于在轮回中生存。

她想找到端璞并不难,他的气息就如一根光柱,大老远就矗立在那,那种强悍的感染力无视空间的限阈,在人感知到它的瞬间就无差别地向人心中蔓延,她循着那种璀璨的光明的力量走过去,看到正在挖掘现场超度亡魂的端璞。

海啸前的匆匆一面不够她“看清楚”对方,此刻的打量才叫她清晰地窥探到对方的“模样”。

面貌并不十分英俊,只能说是周正罢了,半长的短发斑斑白白,有几分少白头的感觉,因为流连于死地,身上不可避免地缠上浓郁死气,但意外地,这未使他显得沧桑,他身上发散的气息始终保持着一种活力充沛的极具感染力的意味,外貌与气质之间的反差就叫他更具备一种奇特的魅力,更别提那种由衷的慈悲与善念渲染出的平和。

他立在一堆裹着白布的尸身之中,几乎是在她现身的瞬间就觉察到她的到来,但是并未睁开眼,直到念完这段经才抬头望过来。

视线对上,彼此都是一怔。

读心术在他身上无用,大概是他无时无刻不维持在一种平和状态,连情绪都难窥探,千叶本能地观他的面相看他的气运,开启技能了解他的方方面面……她感觉到了一种难以用语言来描摹的疲惫。

居无定所,辗转不停,在这世间兜兜转转,渡一切该渡之人,救所有能救之人,见过人间最苦的事,触碰过人间最难之处,始终能保持本心,善待一切,这个男人身上压的不是一座山,而是全天下的良心——怪不得玄门要叫他“行走人间的佛”,倘若是在灵气鼎盛的时代,他这样的人,是真要成佛的。

然后她猛然意识到,端璞天生一双破魔眼,破魔破魔,什么才叫魔?

卓鸣的破妄之能没办法窥探到她身上的奥妙,因为她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一个人,她有什么妄处可言?

但她身上确实有魔性。

端璞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收回视线,继续将这一场法事做完。

千叶就在旁静静地等待。

这地方的和尚还有好几个,因为端璞回头看了她一眼,于是也都觉察到了她的存在,认出她是谁,但除了远远地看着她,皆未靠近。

结束法事之后,端璞对那几个同门说了几句话,便转了身,往她走过去。

千叶施施然跟着他往外走。

“端璞是法号,我本名白渡川。”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告诉人家自己的本名自然是想让人家称呼他的本名,但总觉得这人应该不会在意这种事才是,千叶眨了眨眼,不太明白这个意思:“所以?”

——“我想度你。”

作者有话要说:

1.是他,是他,就是他!

2.早先忽然玻璃心发作,情绪崩溃掉了,成年人的世界都说不出哪里忽然就不对了,各种压力如山,有迁怒也说不准,先道个歉……弃文是不会的,就算一个人也不理我,总归崩溃完还是要把心糊起来,继续写下去这样子,唉,谢谢大家支持

还是想要留言,也不是说非要多么深刻的剖析多么明白的探讨,只是有感而发就好,当然没有感也算了吧,我也能理解,我自己看文也喜欢白嫖评论区,但是作为作者,就很不喜欢单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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