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杏儿回家吃过晚饭,正在灶间收拾,成哥儿娘进来问:“杏儿,你娘呢?”
“婶子,吃过饭没?我娘在屋里呢。”许杏儿一边招呼一边说。
“吃过了,我找你娘有点事儿。”成哥儿娘说着便挑帘子进屋,直接偏腿坐在炕沿儿上,对叶氏道,“弟妹,村东头洪祥屋里的没了,今晚在村口烧盘缠,我来找你一起过去。”
叶氏听到这话惊了一跳,手里正在做活儿的针差点儿扎在手上,赶紧把东西放在旁边问:“前两日不还说只是病了,怎么一下子就没了?”
“可不是说,我昨个儿一天没出门,今个儿出去拾掇菜园子才知道的,听说她没了之后,她男人跟疯了似的,后来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家里如今就老两口领着个孩子操办丧事儿,连个各处去报丧的人都没有,怪可怜见儿的。”成哥儿娘说着叹气,“我寻思着好歹一个村儿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既然知道了也不好不去,咱俩一道过去还有个伴儿。”
“这自然是该去的,我日日在家不出门,对这些事竟都没个知晓。”叶氏说这话已经下地穿好鞋,抓起桌上的篦子抿了抿头发,准备跟成哥儿娘一起出门。
成哥儿娘素来就是个热心肠,院前屋后、乡里乡亲有个什么难事儿,她不管帮多帮少,总会去给搭把手,叶氏也是个心软的,两家又门挨门地住着,所以有个什么事儿总是搭伴儿一起去。
许杏儿在灶间把两个人的话听了满耳,心里莫名地不安起来,见二人已经出门,忙舀瓢水洗洗手,扯下围裙胡乱擦了把,抬脚追上去道:“娘,婶子,我跟你们一道去。”
她追上二人,扭头问成哥儿娘道:“婶子,可听说了是什么毛病?家里没请大夫来看么?”
“到底是什么毛病我也说不清楚,村儿里如今什么说法都有,传得乱糟糟的。”成哥儿娘摇摇头,语气里也满是纳闷儿地说,“至于大夫自然是请了,洪家虽说人丁单薄,日子过得也有些紧巴,但洪祥那人倒是个知道疼人的,对爹娘、媳妇儿和孩子那都没得说,说来也奇怪,大夫来瞧了也没说多严重个事儿,结果才吃了两日药,人就这么没了。”
许杏儿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她几乎已经确定,今个儿在山里遇到的男人,应该就是这个洪祥。
她此时脑子里一片混乱,跟着叶氏往村头走,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洪祥如今还在山上,还是已经自己弄开绳索离开了?他如果真的像成哥儿娘说得那么疼媳妇,那明个儿出殡他应该肯定要回来的吧?
虽然洪家没有到各处去报丧,但是村口还是自发地聚了不少村民,纸扎的房子、轿子、牛、还有叠好的元宝、打了孔的纸钱儿堆在路口中央,一个看上起十岁左右的孩子,披麻戴孝地跪在路边。
成哥儿娘低声咕哝道:“作孽呦,就这么一个闺女,连个摔盆儿的人都没有。”
张罗在路口念过路引,便领着那孩子上前点燃堆好的纸钱儿,旁边站着两个年轻人,一人手里一个棍子,看着火燃起来之后,便把所有纸扎的物品都推进去,然后用棍子挑拨着点燃的纸钱儿,要让压在下面的也能被烧干净。
一阵夜风打着旋儿地绕过人群,卷着火星儿和黑色的纸灰,在火堆上面打着转儿,火苗一下子窜起来老高,好多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死的不甘啊……”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阴森森地说了这么一句,叶氏缩了缩脖子,伸手把许杏儿揽在自己身边,摸摸她的头顶,似乎是在安慰她不要害怕。
许杏儿心里想得更多的却是洪祥,不知道这件事之后会如何发展,一夜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第二天跟山子在老地方碰面的时候,许杏儿就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儿,眼睛里都是血丝,看着憔悴得不行。
山子皱皱眉头,刚想开口。
许杏儿已经抢先问:“山子哥,昨晚荣家的人啥时候来的?有没有说什么?”
“我到家的时候他们刚到,也没说什么,把荣皓轩抬到马车上,跟我爹和我三叔客气了几句,说以后再登门拜访,便把人接走了。”山子边说边打量许杏儿的神色,“怎么,这么关心他?”
许杏儿却没接话,思维还在自己的想法里转圈,又问:“他们可带了下人来?是直接就回去了么?”
“带了好几个伙计,还有县衙的差役跟着。”山子越发觉得奇怪,但还是有问必答,对最后一个答案不太确定地说,“找到人了自然应该直接回去吧?”
“差役可问了什么?”许杏儿又追问。
山子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荣家的人进去跟荣皓轩说了几句话,便把人抬到马车上了,也没问什么别的话。”
许杏儿听了越发觉得奇怪,按理说,既然衙门的人都来了,好歹也应该算是个绑架的案子,又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少爷,怎么会问都不问一句,只把人接走便了事?
“好端端的怎么问这些?”山子见她半晌都不说话,只能主动开口问道。
“昨个儿我回去之后才知道,我们村儿一户人家,家里的女人没了,我听成哥儿娘说,之前便是生病,然后吃了两日药人就没了,她家男人之后便不见了,到现在都还没回家……”
“你是说……”山子听了这话也有些怀疑,但还是安慰许杏儿道,“不管是不是那家的人,左右也都是官府的事儿,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这几日都别往那边去便是了。”
许杏儿满腹心事地点点头,跟在山子身后朝林子深处走去。
今日去的地方比较难走,有些地方连下脚处都难寻,必须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应对,山子一路上又教了她几种新药材,渐渐就把之前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大半日走下来,两个人都收获颇丰,背筐都装满了大半,看着时候不早,便换了条路朝山下走去。
路过小溪的时候,许杏儿放下背筐上前洗洗脸,抬起头笑着说:“加上今个儿这些药材,去集市上卖的钱除了卖调料和摊子,说不定还能剩下些。”
“这边的山路难走,有些地方咱们两个爬过去都费劲,大人更难过去,所以很少有人过来采药,好东西便多一些。”山子在上游处把水囊灌满水,又捧着喝了几口,顺手抹了把脸,“今天有些贪多了,下山的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到家怕是要天黑了。”
许杏儿本来还想歇会儿,听了这话又背起背筐道:“那咱们继续走吧。”
等走回到平坦的山路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还没等拐上进村的小路,就看见成哥儿正快步往山上跑来。
“成哥儿?这个时候了你上山干啥?”许杏儿离着老远地扬声问。
成哥儿一看见他们,忙加快了脚步,手上比划着噤声的手势,让人越发奇怪。
他气喘吁吁地跑上来,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杏、杏儿,有、有城里的官差在你家……说、说是要、要带你回去问话……”
许杏儿和山子听了这话都是一惊。
“人在我家呢?”许杏儿急忙问,“那我娘有没有被吓着?”
“婶、婶子还好,我娘陪着呢。”成哥儿稍稍喘匀了气,“但是那些官差也不肯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你家等了一个下晌儿了。”
山子自然知道应该是为了荣家的事儿,虽说许杏儿属于救人,但是她一个小姑娘,被带去衙门的话肯定要吓坏了,所以当机立断道:“杏儿,先别回家了,今个儿先去我家避避,明个儿我和三叔陪你进城去衙门,出什么事也好歹有个照应。”
成哥儿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看山子又看看许杏儿,连声问:“杏儿,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跟衙门扯上关系了?”说着带着不太信任的眼神看向山子,“是不是你惹了什么事儿,把杏儿也牵扯进去了?”
许杏儿刚才也有些发慌,听了山子的话渐渐冷静下来,思前想后,觉得如今也只有这个主意最稳妥些,吴老三是自己的师父,就说在山里耽搁晚了,去师父家住一晚也是很正常的。而且吴家在城里还算有些人脉,也都是见过世面的,跟荣家也是认识的,总比自己双眼一抹黑地被带走要强多了。
“嗯,山子哥说得有理。”许杏儿点点头,对成哥儿道,“这件事有些麻烦,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但是我发誓不是什么坏事儿,我先去我师父家住一晚,你回去以后趁着没人的时候告诉我爹或者我娘一声,别让他们跟着担心,就说我师父会陪我进城去的,让他们放心。”
“可……”成哥儿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山子和许杏儿已经快步往回走去,他也只好把担心咽了回去,转身回村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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