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师兄师妹
小白云朵泡在水里发了一会呆,忽然潜了下去,水池中便发出一阵“咕嘟嘟”的声响。
片刻之后,在温雪意的神识感应之中,那池水里的灵气很快淡了下去,从一潭极为难得的天地灵泉,变成了一池普普通通的水。
身边传来一阵温软的潮气。
她睁开眼,看见小白云朵卷成一团,正小心翼翼地挨近她颊边,见她看过来,将身体一展,五色光晕流转,那朵“半生莲”被举到了她的面前。
温雪意神色一柔。
这场激战之中,这小东西可谓居功至伟。
先是在鬼面人袭击之下,这小东西感应到青光阵法的薄弱所在,提示她将鬼面人的攻击导引至彼处,将大阵轰击而开。
后来在朱珠翻脸之时,也是它及时锁定了江不负遗骨之上的玉佩,让她在绝望之时,将这一不定因素引爆,最后才得以反败为胜。
若非如此,这一场真是吉凶难料。
她将五色莲以宝盒收好,忽然问道:“江神君有没有给你取过名字?”
小东西呆了一下,道:“没有呀。”
它欢快地打了个滚,问道:“小仙子要给人家取名字了吗?”
温雪意哑然失笑,沉吟了片刻,道:“那你以后就叫绵绵吧。”
得到名字的小白云朵绵绵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亲昵地偎在了她的颊边,它身上还有氤氲的水汽,将温雪意的脸颊都润湿/了。
她同样跟着微笑起来,只觉心神之中一片宁静,灵力运转的速度都随之略有提升。
好在这方天地极为偏僻,虽不知封禁洞府的阵法情形如何,但一时半刻之间,无人再来到此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雪意彻底恢复了躯壳的控制力,一身灵力也不再空荡,她将虽然还黏在掌心、却并未继续吸收灵力的玉佩摘下来收好,站起身,在溶洞周遭感应一番,将手一招,废墟之中,数道灵光激射而来,落入她的手中。
除了鬼面人和朱珠的金环、飞刀之外,还有两人的储物法宝,灵光闪烁不已,并未受到太大损伤。
她并未犹豫,只直接将其都收在了一起,又在周边布下了禁制阵法,仍旧回到昏迷未醒的两名同伴身边,先后查看了两人的情形。
余同舟身上外伤不重,但是先后与两名结丹实力的修士硬抗,内里也受了不轻的伤,在服食过丹药之后,身体也在缓缓地自动运转、修复着伤处。
在看到钟斯年身躯之上、那被刀阵割出的细密伤口之时,温雪意心下忍不住地一酸,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深深吸了口气,方才稳住了,取出另一瓶丹药来。
黑衣剑修剑眉微蹙,在药粉洒落创口之时,发出低沉短促的呼吸之声。
温雪意的目光沿着他苍白而未减俊美的眉目,落在手臂之上,直到他不自觉紧握的右掌。
今日情形危机至此,都不见诛天剑出,一直到最后关头,她才隐约感应到了诛天的气息,钟斯年却旋即陷入极端危险的“情为剑夺”之境。
无情剑道,正因为剑无情,才要求剑主必须保持对剑的压制,而决不能如其他一些途径的剑修一般,可以通过“以剑驭人”的方式,获取更强的战斗力。
这条路上,一旦剑意夺主,剑主轻则封闭五感六识,沦为剑奴,重则根基俱废,一身修为付诸东流。
上一世,钟斯年也曾陷入如此危机之中。
那时无人及时知晓他的情形,一直到后来,她发现他的异样,向天下第一丹宗、天争海化丹门,倾尽所有,求一丹而不可得。
最绝望之中,她放弃了坚持半生的剑,从头研习丹道,炼出了那颗被称为不可能的洗剑丹。
温雪意眼眶蓦地一热。
便是生死之际,于她心中也不过一战而已,此时此刻,却有种说不出的酸楚,而她甚至连这种酸楚究竟为谁而生,也难以说得清楚。
这一次,钟斯年的异样被她当即发觉,强行打断了他合剑的进程,他便是遭受一点反噬,总归可以醒过来。
可是下一次呢?
这样一个为剑而生、光风霁月的钟斯年,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如日初升、骄阳自照,这一世,又发生了什么,让他连诛天剑都难以拔/出?
若是其中变数,竟因她重生而起……
她怔怔地垂下眼,片刻之中,竟难以再想下去。
余同舟醒转之时,便看见这样的一幕。
黑衣剑修双眸紧闭,无声地躺在地上,身周灵光闪烁,竟是被人设下了一道聚灵阵法。
羽裳少女垂首盘膝,静静坐在他的身边,面色沉凝,双眸失焦,似在神思未属之中。
他轻咳一声,少女便似骤然惊醒,抬首望了过来,道:“余师兄。”
余同舟咂了咂口中丹药未散尽的清苦气息,犹豫了一下,将方才那一说不出的宁谧安详情景压在了心里。
“这一回,要多谢温师妹的救命之恩了。”
温雪意摇了摇头,道:“若非两位师兄的守望相助,我也早已身死数次,余师兄此言,太过见外了。”
余同舟并未与她争辩此事,只沉默片刻,轻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朱师妹她……”
若非最后时刻,朱珠情难自禁,露出些许破绽,便是温雪意也未从她从前言行之中,寻到丝毫不妥之处。
此事也令她颇有些毛骨悚然。
此人气息未变,显然绝不是进入此地之后,才被夺舍,便是说,那不知具体来历的金丹老魔,不知道在门中潜伏了多久,充作一名掌事的筑基弟子,也未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朱珠师姐身为本峰掌事,又是门内嫡系,被旁人夺舍之事,影响允称恶劣,回山之后,我会将此事细细向师父报备,交由师父和各位师叔师伯决断。”
“不过,她所用玄牝刀法虽是满月斋镇派功法,但满月斋中,金丹修士也屈指可数……”
温雪意斟酌着,慢慢道:“希望在其储物袋中,能找到有关其真实来历的证据。”
余同舟闻言,登时极为诧异地问道:“此人最终竟陨落在了此处?”
温雪意并未详说,只道:“那股爆发灵气震动,此人并未撑得过去,其金丹在我手中,储物法宝也在此处,我并未查看,只待两位师兄醒来之后,再行分配。”
余同舟面露愧色,道:“诛杀此魔,师妹居功至伟,再提分宝之事,却是我等愧受。”
温雪意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道:“这话却不必再提。我修为最为低微,仰仗两位师兄一力护持,误打误撞建功罢了。”
余同舟向仍在昏迷之中的钟斯年看了一眼,并未就此再说什么,只是道:“此处先前种种异动,只怕会吸引旁人前来,不若暂时离开这里。”
温雪意亦有此意,余同舟便挥手放出一只飞舟法器,两人带着钟斯年上了船,徐徐升上半空之后,略微辨别了方向,便化为一道流光,取道山林,疾驰而去。
飞舟之上,温雪意和余同舟一路抓紧时间调息养伤的同时,也在关注着钟斯年的情形。
余同舟也目瞪口呆地见识了一番,温雪意在没有布阵灵材的情况下,财大气粗、不计成本地拿灵石沿符线堆积,在钟斯年身边布置聚灵阵的操作。
阵法之中大部分灵材的作用,都是导引灵气,而灵石作为精纯灵气的聚合体,自然可以替代此类材料——只是太过浪费了些。
他喃喃地道:“我的个乖乖。”
便轻轻嘶了一声,颇有些肉痛之色。
“这能买多少灵酒啊。”
温雪意抬眸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很快又低下头去,但余同舟莫名地觉得,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缕说不出的……怜惜?
?
什么意思,觉得我穷?
他晃了晃脑袋,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都驱逐出去,索性转过头,只当做没有看到。
钟斯年的身躯宛如一只不知餍足的吞灵巨兽,在聚灵阵的辅助下,周边的天地灵气竟然都出现了小小的塌陷,在他身上形成一个浅浅漏斗,向他躯壳之内狂涌。
好在飞舟一路驰掠,所过之处吞噬的灵气,很快就被填平,否则,恐怕少不得引起一阵骚/动。
入夜时分,灵气的涡漩终于在一闪之后,静静地消散了。
“斯年,你醒了?”
靠在船头喝酒的余同舟将酒葫芦随手一抛,大步走了过来。
钟斯年微微颔首,目光轻转,落在一旁盘膝闭目静坐的羽裳少女身上,眸光几不可察地一缓。
随后,便垂下睫,右手成拳,轻轻地握了握,问道:“我昏睡了多久,后来发生了什么?”
余同舟侧头,见温雪意似在入定之中,没有开口的意思,便主动将她之前所言向钟斯年讲述了一遍,又道:“今次真是多亏了师妹。”
钟斯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了。”
态度忽然变得十分冷淡。
余同舟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旁的温雪意一眼,只觉自己满头的问号。
——所以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磨了磨牙,鼻腔发出一声哼鸣,重新提起了酒葫芦,自顾自回到一旁喝酒去了。
钟斯年亦不觉如何,虽然与余同舟相交多年,深知对方的秉性,却仍在听到对方如此亲昵地称呼“师妹”,流露出强烈的推崇之意时,生出深深的、难以自持的不悦。
他微微闭了闭眼,一面觉得自己荒唐至极,一面又毫无悔意,甚至觉得,在这样荒唐的不悦之中,竟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畅快自许,让他整个人,也随之自在起来。
这样陌生的情绪,让他犹如平湖的面庞之下,却紧紧握住了右手掌,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羽裳少女的身上。
温雪意一道功行三十六个大周天,方才微微启目。
钟斯年仓促之下,不及移开视线,对上少女清透澄净的眼,面上微微有些发僵,喉结滚动了一下,方道:“温师妹。”
他声音虽是一贯的低沉,听在温雪意耳中,却觉有一分说不出的凝滞低回之意,让她怔了一怔,颔首致意道:“钟师兄醒了。”
见钟斯年微微颔首,便跟着笑了笑,问道:“钟师兄昏睡了将近一日,如今身上可觉有哪里不妥?”
钟斯年摇了摇头,沉声道:“还要多谢师妹费心。”
温雪意抿唇一笑,挥手之间宝光闪动,数件法宝、储物戒、储物镯,一一出现在身前。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是一群魔鬼吧,一个个要叫它眠眠,在你们心里眠眠也是它这么傻吗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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