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力压同阶
神秘小树苗孤零零的叶片上,方才亮起来的叶脉,在滴出那滴水液之后,重新黯淡下去。
就在这之后短短瞬息之间,原本青翠欲滴的灵华草叶,颜色就剧烈地变幻起来,碧绿、缥青、湛蓝、暗紫,又转为鲜艳,最后凝固在血一般澄净通透的绯红色上。
草叶也从原本的两片,滋生到了九叶,散发出幽幽不尽的浅淡异香。
温雪意脸色连变,整个人都难以抑制地生出了惊愕之情。
她闭了闭眼,试着展开神识,在那株变成绯红色的灵华草上一抹。
那股原本存在于丹田之内的幽香,忽然变得真实起来,萦绕鼻端绵绵不绝。
她睁开眼,绯红色的九叶小草就静静地躺在蒲团上。
温雪意稍加尝试,就发现她可以以神识操控,将这株灵草移入丹田,或是轻易取出。
丹田、紫府,都是大道寄身、神魂相托之处,这样的事,竟是闻所未闻。
接下来,温雪意又在屋里、院子里走了一圈,将各种东西都尝试了一二,发现余下这些物品都不会引动丹田的反应。
只是不知道特殊的究竟是她的丹田,还是这株灵华草了。
温雪意将变成绯红色的小草掂了掂,推算了一番风险,最后还是将之收回了丹田之中。
让她惊愕的,也有这株小草变化的缘故——寻常的灵华草只是炼制炼气期和部分低等筑基期丹药的材料,再高等级的丹药里,即使有相关的辅料,需求也极其稀少。
平常没有谁会费心费力将其培养到千年、万年年份,但在一些草木图鉴中,却会有相关的记载。
受品级所限,灵华草每一百年生一片叶子,每增加一片叶子,叶片颜色就会改变,药性也会递增,但这种增加,最多只能累积九百年,就会长成它最终的形态:通体绯红,九叶俱生。
往后纵然能够生长再多岁月,除了凋零,也不会再有任何变化了。
——而她丹田之中那株小树苗,所滴落的极细微的一滴水,竟然就让一株普通的灵华草,直接拥有了至少九百年的药力!
温雪意心中略有猜测,连同那叶片中沁出/水液的来源,只是如今只有这株灵华草一个样本,还是需要更多的尝试来验证自己的想法。
她重新阖目,将心神投进《大衍心经》法门的运转之中。
最初,她行功时转化的灵气总会被丹田中的神秘小树苗吸走,但随着灵气累积越来越多,小树苗似乎暂时吃饱喝足,不但不再吞噬她修炼出的灵气,连吸纳灵根的进程都暂时停了下来。
温雪意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至少她的猜测已经有一小半是正确的,也还好这株小树苗看来暂时也没有将她吸成/人干的意图。
不过,谁也不知道这小苗什么时候会再度“饥饿”,为此,她修炼功法的进程竟是一刻也不能放缓。
即使如此,也只是一时之计,不能做得长久。
不过,如今她只是炼气初初入门,就是有再多的想法,也要等到有了一定的实力,能够承担相应的风险,再去尝试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温雪意一面调整、适应着《大衍心经》在经脉中的运行路径,使之在行止坐卧之间,都可以正常吐纳,一面从门派下发的储物袋里翻出一册门中弟子的《行为准则》,将低阶外门弟子在上清山的生活禁忌、规范好好了解了一番,发现门中就设有一处交易大殿,供弟子们相互交换所需之物。
温雪意有意寻觅一些其他灵药,来验证她另外的想法,这交易殿正是如今她需要的,但她如今通身上下,也只有师门刚刚下发的一块下品灵石,在去交易殿之前,还是要先想办法赚些钱财。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前世称得上顺风顺水的温雪意,在这时候也终于体会到这句世俗中人的警言真义了。
一宿无话,次日晨间,温雪意在辘辘饥肠辗转中醒来。
她从蒲团上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亦觉微有些久坐之后的麻痹。
一时间竟然忘了,如今普通人的身躯,在日常的生活中还是会饥饿、疲惫的。
温雪意笑着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有许多地方的心态没有转换过来。
她开启内视,发现一夜过去,丹田中的灵气已经丝丝缕缕地存贮了不少,至少能支撑她用出几道低阶的术法,并没有都被小树苗吞噬干净,稍稍放心,随手掐了个诀,唤出一束清水洗漱过,就按照《行为准则》上的标注,先去饭堂吃了个早饭,就沿着山路往上走去。
昨天魏广宇也提醒她,每逢旬日,布道堂都会有筑基期修士开课,为炼气期弟子传授功法、点拨疑难,这也是杂役殿中赏格、门槛都颇高,为数不多会被那些专注大道、修为扎实的修士们接取的任务。
恰好今日就是布道堂开课的日子,温雪意虽然已有功法,但她前世低阶时进境飞速,到筑基后期才开始学习攻击、技巧性的法门,在昨天遇到那名王姓青年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自己此刻最大的不足。
缺乏炼气期能用的攻击手段。
虽然功法都收藏在功法殿,需要用宗门贡献点换取,但老师在授课的时候,多少也会讲解一些通用的技巧。
山路转弯处已经能看到布道堂高大的重檐殿顶和院墙,路边就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修士同向而行,大多都穿着普通的蓝色低阶弟子法衣,但竟也有些袖口纹绣精致花纹的筑基弟子混在其中。
温雪意诧异地多留了分心。
半空中却又陆续有光芒闪动,在道路尽头落下地来,露出里面蓝衣筑基弟子的身形,大步流星地向院内去。
——竟连已经拥有法器、可以御空飞行的筑基弟子,也来听课了。
难道她听错了,今天来授课的并不是筑基弟子,而是某位金丹师祖?
她目光微闪,忽然看到昨日那名姓王的年轻筑基修士也在前方,与数名筑基弟子说说笑笑地走进了院子。
温雪意眉梢微压,坠在后面静静地进了门。
迎面是一间空阔的大殿,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温雪意将眼一扫,发现内圈靠近讲坛的地方,竟已经坐满了筑基修士,以至于普通的炼气期弟子们只能坐在外围了。
温雪意在一名筑基修士的身边,看到了熟悉的绿裙身影。
拜入雀鸣峰化元子长老门下的郑品蓉竟也来了。
殿中蒲团的数量远远不足,后来的许多人索性席地而坐,温雪意找了个空隙,就随大流盘膝坐了下来。
左手边的女修戴了个兜帽,即使已经安坐下来,也没有摘下。温雪意原本没有多看她,她却偷偷打量了她几眼。
温雪意温然回视。
这少女五官清秀,转过头来的时候,兜帽底下隐现一片朱红色的发丝,让温雪意一时隐隐有些熟悉感。
少女受惊似地转了回去,过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转回来,靠近了她,小声问道:“你也是来看钟师叔的吗?”
钟师叔?
温雪意心中蓦地一颤。
少女赧然地吐了吐舌头,小声道:“你是哪个峰的呀?我是仙子峰的,师姐他们都不肯带我一起来,我只好求了师父身边的丹鹤师姐送我过来,等下还不知道要怎么回去呢。”
温雪意沉默着,没有来得及说话,另一边的男修士就不由得道:“钟师叔难得讲法,正是我们这些低阶修士精进的大好机会,偏偏你们这些只知道看脸的女修,不务正业,还要挤我们的位置。”
那少女睁大了眼睛,讷讷无言,竟似被说得愣住了。
仙子峰的峰主,是上清山唯一的女峰主景秋长老,她门下弟子也以女修居多,这小姑娘看上去一派天真,估计是平日在师门中被娇宠着,从没有见过外头的恶意。
温雪意心中正是纷乱之时,听此人大放厥词,不由得漠然地看去一眼,淡淡道:“只恨法传天下,能者得之,竟不能为道友一人私藏。”
那男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讪讪地转过头去。
少女吐了吐舌头,看着温雪意的目光就多了分亲近之意,身形也略靠近来,轻声道:“谢谢师姐呀。”
她还要再说什么,大殿深处响起三声檀板,满殿低语之声随之戛然而止,就有道挺拔的黑衣身影从后殿拾阶而至,徐步踏上了讲坛。
温雪意敛了敛睫,只觉得随着那人不疾不徐的脚步,一颗心也缓缓地沉了下来。
重生之后,她还没有来得及想过,要如何再面对钟斯年,就因为灵根检测的结果,走上了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道路。
那个时候,她心中或许也有一分侥幸,毕竟钟斯年这样的天骄,一路青云直上,早早就将同辈修士都甩在了身后,一个普通的三灵根弟子,恐怕一生都难与他有多少交集。
上一世,她竭尽全力的追逐,也只是成为了那个“离他最近的人”而已。
他们之间真正的距离,依旧如隔天渊。
她做了他的道侣,他却远在天魔战场、远在古域,一生以天魔试剑,直到陨落,都战斗在天元界最残酷的战场上。
他是天下人的英雄。
温雪意垂下眼眸,只觉得眼睫有片刻湿/润。
她不曾生过恨意,她最初就知道,他从来是这样的人,是她自己认定了他。
她也不是怕孤寂。
只是他不缺她,她的孤寂和一厢情愿的付出,既辜负了自己,或许反而成了他的累赘。
这一次,她还是希望钟斯年风风光光的,做他名镇天元的诛天剑尊,就如山巅之月,遥遥不可触及。
她也想好好修炼,做自己的选择,将来侥幸有成……也想去那个血肉交织的战场上看一看,也想在那方镇魔碑上,留下“温雪意”这个名字。
一旁的少女托着腮,看着讲坛上挺拔矗立的黑衣身影,却叹了口气,小声道:“看上去太冷淡了。”
她说着,扭过头来想看看自己新结识的小伙伴的反应,却见女孩儿微微垂着眼,视线并没有落在讲坛的方向。
她不由得大为惊奇。
眉目沉静的黑衣少年环顾一周,神色无波,并未开口,只微一阖目。
温雪意心下忽而一动,只觉有道无形波澜倏忽间扩散而至,从她身上一掠而过,继续向外压去。
那道波澜来得快,去得也快,倘若不是身上还有薄薄寒意,温雪意也几乎要以为无事发生。
一旁的少女喃喃道:“奇怪,怎么忽然有点冷。”
她话音未落,内殿响起“砰砰”声响,那些实力高强、霸占了靠近讲坛位置的筑基修士,个个如遭重击般,仓皇起身,有些反应快速、祭出法器的,连同法器一道倒掠着飞出门外,撞在院墙上跌落下来。
炼气期弟子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有个筑基弟子就落在温雪意等人的身前,撑着地面勉强稳住了身形,疾声道:“钟师兄,你这是何意?”
钟斯年漠然投来一眼,竟一言不发,似未听到一般收回了视线。
他目光如霜如雪,温雪意心头霍地一跳,几乎觉得他最后的那一眼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笑着摇了摇头,笑自己竟生出幻觉。
钟斯年从来目无余尘,何曾将人看在眼里。
他行/事向来由心,胸中自有一套法度,此番出手,也是因为分明是为炼气弟子准备的课程,这些筑基弟子来凑热闹,影响了课堂原本的主人罢了。
但看他今日轻描淡写,举手投足之间就将这满殿筑基弟子压下、击退,还没有对炼气弟子造成一点影响。
实力之强横,已可见一斑。
除了那些真正一无所知的炼气弟子,温雪意能够看得清的,那些身在局中的筑基修士,体会自然更是深刻。
一时竟然再无人敢出声。
钟斯年至此方才开口,沉静道:“此为炼气弟子课堂,诸位师兄弟若有疑难,还请待每月初,金丹师叔开课之时,再来此处。”
有个身材高大、相貌颇为阴鸷的青年点了点头,嘿然道:“好,好,既然你钟师兄发了话,我等,嘿嘿,我等焉敢不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