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墨林心里陡然一惊思绪如狂潮奔涌:鱼雁传惊定是有人在向我报警提醒我将有事变生!他回想刚刚在年羹尧大营里看到的情景确实是让人奇怪:年羹尧素以治军严明著称而且向有吃酒不许过三杯的禁令为什么他们今天一个个全都成了醉鬼?自己进去之前分明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但一见他来到为什么又张惶四顾变成了哑巴?年某人为什么害怕见到自己?汪景祺和九爷又在哪里?他们和年某之间有何勾当?难道……不好年羹尧要反了!
“年羹尧要反了”!这念头刚在刘墨林脑海里闪过就惊得他冷汗淋漓。但他仔细地想了一下年某要反只在迟早这已是定而不疑的事了要不皇上派他来这里何为?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明白这消息真实与否并且尽快地报告给皇上。刘墨林把自己的小奴叫了过来这孩子原是苏舜卿身边的人舜卿死了又跟着刘墨林来到西疆。他粗通文墨人也很机灵。刘墨林问他:“猴儿今天都有谁到过书房?”
“老爷是大营里的一个人奴才不认识他。他说到这里闲走走在你书案边坐了一刻就回去了。奴才出去给他泡了茶他也没有喝。”
刘墨林知道皇上在年某军中派有细作既然是年羹尧大营里来的人就一定知道机密此事也绝对可信。他匆匆地把自己的奏折和文书包成一个小包想了想又在包外写了一行小字:“年羹尧反!”他拉过小猴儿轻轻地说:“好孩子听话你必须立刻躲了出去但不要远离就在城外等候。”
猴儿果然聪明马上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他也小声地问“老爷生了什么事?”
“不要再问了!这包东西你替我带好明日一早你再回来看看。我这里要是没事你就还来照常当差;假如这里出了事你就马上到岳帅那里把这包东西交给他。”
猴儿机灵地走了出去。刘墨林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的心里踏实了。此时他假如想逃肯定是有机会的但他却不想这样做。离开西宁并不困难可是他能逃得出年羹尧的魔爪吗?与其将来被捉、被杀还不如就在这里坚守着他不愿成为背叛皇上的人。回想自己已经走过的前半生他感到一切都十分满意也没有留下丝毫的遗憾。苏舜卿死了之后他一心一意地研读徐骏的诗章终于让他抓到了把柄。那洋洋大观的诗作里有这样两句话:“明日有情还顾我清风无意不留人”。他给皇上写了一封密折说徐骏这是缅怀前明其心叵测。他知道皇上正在大兴文字狱要处置一切敢于反抗的人。只要这封密折到了皇上手里任他徐骏有天大的能耐也难保全性命。他的仇不他和情人苏舜卿的仇这一下全都报了!他自忖没有辜负皇上对自己的天高地厚之恩也没作任何对不起朋友的事。哪怕是现在就惨遭毒手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
不出刘墨林的意料半夜刚到就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汪景祺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刘墨林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慢慢地坐起身来问:“汪先生你是来送我走的吗?”
汪景祺手里拿着一瓶毒药一步步地走上前来奸笑一声说“不送你走到这条路上的不是在下而是你的皇上。这是年大将军给你预备下的送行酒他让我告诉你他已经派人去请十四爷了而且要重写大清的历史。可惜的是你却看不到那一天了。”
刘墨林说:“好你说得真好!不过究竟谁胜谁负还不能由你说了算因为你还不是阎罗王嘛哈哈哈哈……”他放声长笑接过那瓶“酒”来一仰脖子全都喝了下去……
汪景祺说得一点不错他们确实是去请十四爷了。而且去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这个汪景棋!刘墨林死后不久汪景祺就来到了遵化他在这里寻找着接近十四爷的机会。
如今的十四爷可不是那么好见的。他在孝陵“守陵读书”已经一年多了还从来没见过外人。但是这里也并非与世隔绝至少朝廷的邸报还是他能够看到的因为他还有个“固山贝子”的名号。当隆科多被抄家的消息传来后允禵没有觉得丝毫意外倒是感到十二分的高兴。他对时刻不离身边的乔引娣说:“好好好这个老混帐终于也有今日!他凭什么当了上书房大臣不就是宣读了父皇的遗诏扶雍正坐上了龙位吗?”
乔引娣在一旁劝他:“爷你操那么多的心干嘛?早先那些旧帐爷就把它忘掉吧。我们小户人家有句话说:吃饱穿暖就是足平安无事就是福。奴婢想万岁让你住到这里还算是有手足之情的。要是他像对十爷那样把你到西口去吃风喝沙那可怎么受?奴婢就是能跟去也替不了爷呀!”说着说着她的眼泪竟流了下来。
允禵见她这样也不禁心酸:“哎你这是何必哪!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我早就不想这回子事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允禵哪能说忘就忘。隆科多先是抄家接着又是交部议处。很快的又下了圣旨让他到西疆游牧部落去商议划分疆界的事。圣旨里还说“若该大臣实心任事诚意悔过朕必宽有其罪”。可是事隔不久就又有旨意切责隆科多“包庇鄂伦岱和福尔等意欲网罗党羽招降纳叛”。允禵一见这个上谕可不能置之不理了。福尔是他过去领兵时的心腹大将啊怎么也把他给拉扯进去了呢?他想打听一下可身边竟然连个可问的人都没有。偌大的陵园内虽然有几十个宫女太监。贴心的却只有引娣一人。外面也有百十个侍候的兵丁卫士可他们全是内务府派来的。三个月一换还没认出模样就换班走了。常在这里的只有蔡怀玺和钱蕴斗两个管事。不过他们却和自己一样被关在这个活棺材里什么也不知道。
转眼间七月过去八月也过完了。引娣见十四爷心里烦闷便出了个主意:“爷皇上前日让人送来了两坛子酒爷何不带上奴婢登高一游呢?”
允禵高兴了:“好还是你知道心疼爷。就依你咱们上棋盘山弹琴吃酒登高赏秋去。”
这里正在说着外面钱蕴斗走了进来禀道:“回十四爷京里来了人是十三爷府上的太监头儿赵禄他想见爷呢!”
允禵傲然他说:“不见不见!他有什么话让你们转告我也就是了。这样只怕我还少担点嫌疑呢。”
钱蕴斗陪着笑说:“爷不是奴才不听您的。十三爷让赵禄带了信来还有几坛子新糟的酒枣奴才叫他们抬进来爷尝尝可好?”
允禵勉强点了点头:“那好吧你去叫他们进来。”钱蕴斗刚要走又被允禵叫住了“慢你们也来几个人在这儿看着难道你就不怕我和他说了什么私房话。”
钱蕴斗连忙陪笑说:“爷多心了十三爷派来的人奴才们不敢!”
引娣笑着说“爷真是的拿他们出什么气呢?我看钱蕴斗还是有良心的。上回您给九爷写的信不也是他带出去的吗?内务府的人把他腿都打断了他都没招。还是后来我逼着他说他才告诉我的。”
“哼那不过是周瑜打黄盖蒙了曹阿瞒罢了!你们女人家哪懂得男人们的把戏!”
说话间赵禄进来了。他走过来就一头跪倒在地:“十四爷奴才赵禄给您老请安了。”
“起来吧。十三爷身子也不好还总惦记着我叫人生受了。”
赵禄一闪眼看四下没人便上前一步低声说:“爷小的实是替八爷送信来的。”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呈给允禵。
允禵狐疑地接过来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赵禄忙说:“十四爷明鉴奴才原先是八爷的人。是康熙四十二年十三爷遭难时八爷派我跟了十三爷的。要是没有这个身份我哪能进到这个地方啊。”
允禵漫应了一声打开那信看时却不见一个字。赵禄连忙上前小声说:“爷这是用米汤写的得用烟熏……”刚说到这里一眼瞧见引娣进来他便立刻住了口。
允禵一笑说:“你也大小看爷了。我虽然受禁哪能没有一个心腹呢?引娣把这封信拿去用烟熏了再给爷看。”
允禵见引娣走了这才问:“八哥如今圣眷可好?”
赵禄忙说:“回十四爷奴才极难见到八爷就是见了也说不上话。不过前时听十三爷和张中堂说:不除年隆帝权不稳像是皇上要解除年大将军的兵权。”
“哦。”直到这时允禵才相信了赵禄。他明白如果他不是八爷的人这样的话是说不出来的。引娣将信拿回来了允禵接过来一看那上面字迹草率地写着:
九弟来扎年部事有可为。老狗已前往迎驾千古成败皆在吾弟一念之间万勿自误。切切!
这封信虽无落款但那熟悉的笔体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确实是八哥手书无疑。允禵目光盯着远处问:“汪景祺来了吗?”
“回十四爷他来了就住在遵化城里。”
“什么地方?”
“奴才不知道?”
“我怎么见他?”
“八爷说只要爷能走出陵园自能见到。汪先生自己是没有办法见到十四爷的。”
允禵却不想让赵禄看出自己的心思。他不出声地笑了笑说:“我早已是心如死灰想不到外边的朋友们却这样热心真是让人好笑。你回去吧谁让你来的你告诉谁允禵并无它念情愿终老此地。你们谁也不要再来打搅我了。”
赵禄听了这话不禁一愣但依他的身份又能说出什么来?只得叩头告辞回去了。
引娣却懂得允禵的心事她在一边悄悄地说:“爷你真的要去见那个汪先生吗?奴婢说了那么多你竟然一句也听不进去真让人伤心。”
允禵没有答话他似乎陷入了深沉的思索。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唉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总得试试这水有多深看看它有没有机缘哪……”
九月九日重阳节这天允禵带着乔引娣和蔡怀玺、钱蕴斗登上了棋盘山。这里是孝陵附近一处观景胜地又正在秋日浓艳之时。只见群山环抱中松涛叠翠泉水泼溅有说不尽的风光看不完的山景。但允禵却心神怔忡无情无绪。乔引娣既希望他见到那位汪先生又害怕那个是非之人突然来到。看看天色已经下起了大雨她多么想劝劝十四爷请他立刻下山呀!可是瞧他的脸色不对张了几次口又都咽了回去。他们在山上的六角亭中摆上酒菜和瑶琴吃酒唱曲一直消磨到天将晚了也没有任何奇遇只好快快地回归陵寝。
他们哪里知道一张大网早已在这里张开了。刚回到陵寝一队执矛挺枪的军士就突然闯了进来带头的是马陵峪总兵范时绎。乔引娣见此情景早已吓得不知所惜。允禵怒喝一声:“范时绎你要干什么?”
范时绎一丝不苟地向允禵打了个千回道:“奴才给十四爷请安来了。奉上命和上书房大臣马中堂的手谕说有人想劫持十四爷。奴才派人在遵化城里搜捕了一天犯汪景祺已经擒拿在案。奴才特来禀告十四爷也想恳请十四爷体恤一下奴才们的难处往后出门时知会一下总兵衙门以便派人妥加保护。”
一听说汪景祺被捕允禵不免吃了一惊。但他久经磨难脸上一点儿也没有带出来却冷笑着向范时绎问道:“是么天下还有人把我当作奇货吗?真是笑话!这个汪景祺是个什么样的人?谁派他来的?”
“回十四爷奴才不知。总督衙门还有滚单到奴才这里说是陵寝这边还藏着汪景棋的内应要奴才拿下。不知这里可有人叫蔡怀玺和钱蕴斗的请爷指示。”
允禵一指钱蔡二人说:“你们要的就是他们俩吗?他们都是内务府派来的又一向办差用心还受过皇上的嘉勉呢。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或者是那汪景祺胡乱攀咬?你去回禀你们总督要他再查一查。这两个人没长翅膀也不是土行孙他们跑不了的。”
范时绎却不再说话回头向军士们一声怒喝:“拿下!”
“扎!”
蔡怀玺和钱蕴斗被五花大绑地带了出去范时绎却回身向允是打了个千说:“惊了十四爷的驾了奴才有罪。但这既是君命又有上峰的宪令奴才不敢不遵请爷宽恕。奴才还有下情要禀报十四爷。”他的话虽然温存但语气间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压力。
允禵黑着脸说:“有话便说有屁快放。”
范时绎却不生气笑模笑样地说:“十四爷您是天璜贵胄龙生凤养奴才不敢在这里撤野。上边有命您这里的太监和宫女也得换一换了。”
允禵突然一惊回头看了一眼引娣说:“哼连她们都不放过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十四爷这话奴才不敢当奴才只是遵旨办差有什么话请十四爷奏明皇上好了。”
“你们都要换哪些人?”
“回爷这里的人一个不留奴才今天就要带走!”
“爷身边只剩下这个乔引娣了能把她留下来吗?”允禵这话已几近哀求了。
“爷圣明旨意上说‘将乔引娣等四十八人全部解京’。她是皇上提着名字要的人奴才不能不带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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