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烧的火焰碎裂如烟缭绕其间。
在这短短的一瞬,宋夏夏甚至感觉到热浪浸透毛孔的剧烈痛楚,然而伴随这样痛苦的,并不是紧接而来皮肤在火焰的爆裂声音。
而是一阵刺目的火光。
等她重新睁开眼睛,顾月甯刚刚讲完她的故事,正在弯腰取酒。
宋夏夏犄角之势和顾随遥遥相望,她并没有去关注故事本身,而是一直看着顾月甯的动作。
“你在找什么。”
“一个好东西。”顾月甯白~皙的手腕从阴影中伸出,雪白如蛇。
她的手里拿着一罐酒。
“山间夜冷,喝一点酒,可以保暖。”酒盖打开的时候,食物陈酿的香气在屋子里升腾起来:“苞谷凝聚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眼睛闪闪发亮:“好香啊。”
但是这香味背后,宋夏夏却闻到了其他的味道。
新鲜的、原始的、带着野性的血的味道。
夜风陡然而至,山夜的温度,比平日低了十度,山风吹过树梢,泥糊的屋子断断续续漏着风。
一只野鹿扔了进来。
宋夏夏陡然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切,就在刚刚,曾真实发生过。
她看着鹿的扔进来的角度,连它抽~搐的模样都一模一样。
宋夏夏不由自主开始往后退,如果没有看错,她刚刚再次回到了过去。
而且和上次顾月甯在一起时不同,这一回的过去,比之前还要久远。
——为什么时间会出现这样的差别。
是因为两次发生时所在的人不同?还是危险的程度不同?
宋夏夏脑子一边转着念头,手却没空着,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假借递东西的由头,不动声色在顾随胳膊上扯了扯。
他们刚刚一动寸许,一只新捕获的野鹿扔了进来,似乎昏过去了,脖子撕裂了,鲜艳的血液一路滴淌到篝火旁。
紧接着是商衍之的声音:“抱歉,回来晚了。”
腔调、声音都一模一样。
宋夏夏咽了口口水。她的脚步一寸寸往外挪动,一点一点。
但是等她走到门口。
踏月而归的商衍之已经出现在门口,他一手扶住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的门扉,低头看着宋夏夏。
促狭问她:“饿了吗?”
而顾随敌意看着商衍之并没有问出方才说过的话:“你怎么了?”
新的故事从这里开始变得不同。
商衍之站在门口,将手上沾染的鹿血用手绢慢条斯理擦着。
然后他将手绢顺手一扔,扔到了近在咫尺的顾月甯手上。
温暖的血液浸~润着她的手指,宋夏夏几乎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看见她的指甲慢慢变长。
“把鹿肉烤了。”商衍之建议。
因为顾月甯一瞬间的怔忪,他已经拎起了野鹿。
顾月甯如梦忽醒一般站起来,她伸手去接野鹿,但是野鹿的脖颈已经在一瞬间被商衍之划开,锋利的水果刀,在他手上如庖刀长戟,迅速完成对野鹿的收割。
温暖腥热的血液一瞬间全部涌了出来。
顾月甯的眼睛一瞬间如同墨色,忽然一把抓~住了野鹿,而野鹿另一边还牢牢在商衍之手里,她的手猛然用力,原本划开的一道伤口立刻蔓延开来。
痛苦中的野鹿挣扎着,顾月甯的手上沾上大~片的赤红。
她的呼吸急促,在这瞬间,顾月甯提前出手了,手上的木箭直接刺向了商衍之。
但是,木箭尚未碰到商衍之,顾月甯便闷~哼一声,整个人都弹了出去。
而刚刚走出门的宋夏夏被猛然一撞,她挣扎回头,飘洒的鹿血扑面而来,断掉的鹿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怀里。
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木箭从四面八方倏忽而至。
虽然过程并不相同,但是结局并没有变化。
宋夏夏:……
还不如没有回去刚才呢。
好在木箭的目标都是商衍之,宋夏夏徒手抓了两把箭簇,更多的木箭投射而来,她一咬牙,转身拉住了顾随,从正门侧面腾跃而去。
与此同时,身后没有看到的地方,一支角度刁钻的木箭直奔宋夏夏而来,小白从她肩头探出身,它伸出了薄如蝉翼的翅膀,木箭减弱攻势,但是仍然擦着小白的翅膀翼膜射~到了宋夏夏的肩膀上。
她低哼一声,更加快速腾跃而出,木屋随山而建,两人立刻跳进了旁边的草丛。
宋夏夏回头看去,被围困在中间的商衍之几乎被木箭包围,而一旁面如寒霜的顾月甯正恶狠狠看着他。
她打了个冷颤,一把抓~住顾随:“走。”
山间漆黑阴冷,前路未知,但是无论如何,总比呆在这里更合适。
初时,宋夏夏还能咬牙坚持,但是越到后面她的脚步越发蹒跚,插入肩膀的木箭散发着剧烈的灼烧感。
箭上有毒。
这是江湖门派惯用的伎俩。
两人一蝙摸着黑紧赶慢赶终于走到了一处悬崖下,岩石外凸,形成天然的洞~穴。
顾随满头大汗:“你还行吗?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
宋夏夏点了点头,想到黑暗中他也不一定能看清,又嗯了一声。
黑暗中,没有火。
顾随不会抽烟,也没有火折子,钻木取火他并不擅长。
外间的风呼呼吹着,顾随将附近的大石头搬过来,堆叠在外面,好像这样就能挡住外面的冷风和恐惧。
宋夏夏的肩膀还有半截木箭,伤口的痛楚从麻木变成了不可触碰的裂疼。
手上还有抱过鹿头的血迹,她将一根木棍抹了抹,然后塞到嘴里咬紧。
小白的翅膀被歌黎木木箭擦伤了,散发着淡淡的糊味。
宋夏夏感觉到它的靠近和焦灼,咬紧了牙关,她闭上眼睛猛然一拔,闷~哼了一声,伤口的木箭带着血肉拔了出来。
额头浸出大滴大滴的汗水,宋夏夏松开嘴里的木棍,大口大口沉默地呼吸。
虽然伤口疼痛仍在,但是那种蚀骨般灼烧的痛楚没有了。
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脸凑到了她的脸庞边,是翅膀受了伤的小白。
“我没事。”她长呼一口气,比这样还严重的伤口她也曾经历过,这个算不了什么。
蝙蝠在一旁踟蹰着。
宋夏夏心里一暖,她转过头去,温柔吻了它一下:“我没事。”
蝙蝠闪动的翅膀一僵,缓缓飞到了她的怀里。
四周安静如永夜,连嗤嗤的虫鸣声都停止了。
周围的深山安静如同古墓。
被方才妖怪打架搞得心跳失衡的顾随终于做好了外面的铺垫,好像只有这样不停的做事,不断将石头搬到身边才能让他心情稍稍平复片刻。
为什么“姐姐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姐姐的准男友变成这个样子?”
还是这个根本就不是他的姐姐,而是如同他那个可怕的念头,从一开始,从车祸醒过来的就不是他的姐姐。
如果不是他的姐姐,那会是谁?
顾随的脊背绷紧了,身体僵硬着转头。
如果不是他的姐姐,那么,这个被他“姐姐”喜欢并带回来的女孩子,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心跳如雷,握紧了一块锋利的长石,向宋夏夏走过去。
“夏夏?”
没有人回应。
“夏夏?”
他提高了声音,漆黑的山洞,伸手不见五指,他慢慢靠近,但是每一步下一刻都做好了拔足狂奔的准备。
就在他几乎失去所有勇气的时候,他听见了回应。
“什么事?”
声音很低。
顾随很快就听出不对来:“你怎么了?”
宋夏夏困倦极了,她努力睁开快要闭上的眼睛。
“我困了,需要睡一觉。”
顾随长长松了口气:“那我在外面放哨。”
小白挨着她,野鹿的血从她的指尖滴落,落在他雪白的颈毛上。
它伸出舌头,温暖的血,可以给它力量。
舌头触及的手指尖,冰冷得吓人。
而几乎如同白昼的视觉里,宋夏夏的脸色苍白,状况糟糕透了。她半靠在冰冷的石台上,寒冷正在夺走她的意识。
小白伸出那只受伤的翅膀,抚向她的脸庞,下一刻,翅膀变成了一只手。
雷哲亲王伸出手去,将她抱进怀里。
外面夜风飒飒,安静无星的夜空,他听见了很多声音。
整个山林,此刻是一个巨大逐鹿场。
他坐在那里,等待外面的胜负结果。
无论谁是胜利者,都将为此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