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慕生眼神显出几分温和,唇角不经意地扬起。
主办方包午餐,但菜类乏善可陈。大部分参赛家庭都不止是奔着篮球赛而来上午爸爸带着孩子打篮球,妈妈在附近的草坪铺上餐布,摆好带来的食物,准备来一场野餐会。
只有极少数单身爸爸脑子一根筋,看着活动安排表上写着含午餐,就真的什么都没带,此时只得牵着一脸哀怨的孩子去主办方的就餐点。
文筠也没有自带午餐,正要跟其他工作人员去领盒饭,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你去吃饭吗?荀慕生道。
文筠只好让其他人先走,是。
能带我一起去吗?
一句你自己去吧堵在喉中,文筠犹豫片刻,忽觉站在两步以外的荀慕生与之前不大一样。
礼貌、温和、周到,眼里似乎还有几缕笑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对方的要求并不过分。
文筠找不到理由拒绝。
跟我来吧。
盒饭实在难吃,两荤一素,又油又咸,主办方自己的工作人员都边吃边吐槽
老板太抠了吧,这什么菜啊?把口碑搞差了,今后还怎么办类似活动?
文筠不挑食,咸菜泡饭都吃得下去,与荀慕生同坐一桌,只想赶紧吃完离开。
荀慕生动了动筷子,却只吃了一根藤菜。
邻桌的大胖小子哭个不停,怪一根筋爸爸没准备午餐。就餐点的可怜娃们顿时哭作一团,抽抽搭搭的,一起声讨不懂事的爸爸们。
文筠听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迅速解决掉剩下的饭菜,起身要走,忽见荀慕生看着哭闹的小孩,勾唇笑了笑。
文筠一愣。
就这一停顿,荀慕生已经转回来,吃完了?
文筠垂眼,看到荀慕生的盒饭几乎没有动过。
但这与他无关。
嗯。他点头,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一起吧。荀慕生站起,单手拿起塑料饭盒。
文筠脱口而出:你不吃了?
吃不下。荀慕生直言:你们这次活动其他环节都不错,就是伙食差了点儿。
文筠有点尴尬,像被买家打了差评似的,抱歉,没提前跟商家提餐饮上的要求,是我工作上的疏忽。
所以你赔我一顿晚餐吧。荀慕生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却只道:和你没关系。
下午的比赛原计划2点开始,但吃喝玩乐一中午,不少家庭有些疲了,磨磨蹭蹭捱到接近3点,爸爸们才牵着孩子上场。
文筠不算极有耐心的人,看着他们拖拖拉拉就觉得累,终于把每个场地都安排好了,想去休息区歇一歇,又想起荀慕生还在那里。
与之前两次相比,荀慕生这回正常许多,但他还是不愿意与对方待在一块。
正犹豫时间怎么打发,场上就出了麻烦事。
一位胖爸爸大约是吃得太撑,刚打没几分钟,就捂着右腹叫暂停。
不行了不行了!这儿像转筋一样痛!
眼见爸爸下场,儿子立即闹起来,两名工作人员连忙上去哄,却收效甚微。其他孩子等了半天,也不乐意了,有个猴子一样的小孩喊:别拖延时间了好吗?没有爸爸就别打啦,回家种地去吧!
两个小孩立即扭打到一起。
文筠早就预计到这种情况,所以在背包里放了篮球服,跟工作人员交待了几句,去更衣室换衣服。
更衣室没人,安静得很,但外面沸反盈天,沉香木珠随着断裂的红绳滑落,掉在地上,而主人一无所知。
文筠上场,临时替代腹痛的胖爸爸,刚还不依不饶的儿子立马高兴起来,围着文筠念叨:你肯定比我爸爸厉害!我爸爸太胖了,上午一个球没进。你这么瘦,一定会投三分吧?
文筠没理对方,却抬手就是一个三分,球甚至没有挨着球框,进得极其漂亮。
场上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稚嫩的欢呼与尖叫。
荀慕生瞳孔收紧,心口猛地一颤。
文筠跃起投篮的身姿,与当年的少年渐渐融合!
他站了起来,眸光灼灼燃烧。
文筠却因为这个三分而引火上身意在解决场上的缺爸爸问题,不料其他小孩一看,个个大呼不公平,嫌自家爸爸不会投三分,纷纷冲上来拉他去自己的战队,而那胖爸爸也突然有了精神,唆使儿子抱紧他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活不让他帮其他小孩投三分。
场面一度变得极其混乱,几乎所有小孩都冲上来了。
他完全应付不了,被尖叫与哭闹逼得眼前发黑。
工作人员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篮球砸在地上的声响传来,一下一下,极有节奏。
闹哄哄的孩子们安静下来,循声望去。文筠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往那方向一看,竟是荀慕生!
荀慕生已经脱下外套,一身与家长们无异的篮球服,右手将篮球重重砸向地面,待篮球弹起时,五指稳稳接住,然后力道正好地一转,令篮球立在食指上。
哇!小孩们看得两眼放光。
荀慕生转身,运球跑至文筠刚才站的位置,跃起,出手,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哐一声撞在球框上,转了一圈,进网,得分!
啊!围在文筠身边的小孩朝荀慕生冲去,又跳又蹦。
三分我也会。荀慕生捡起球,又来了个三分,接着表演起带球上篮、花式过人,把孩子们全都哄了过来。
文筠暗自松了口气,又不免感到诧异。
荀慕生的举动在他看来,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亲子篮球赛成了荀慕生的表演秀,但这场秀并未持续多久。荀慕生似乎很有分寸,点到为止,被拥着喊再来一个时,笑着摇了摇头,蹲在一众小粉丝中间,将篮球递给其中一个孩子。
文筠远远地看着,听不清荀慕生正说着什么,脚步却像被吸引,不由自主向前走去。
走近,荀慕生已经将小孩们哄好了,没人再哭闹,个个扬起脸,冲他嘿嘿直乐。
大约是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荀慕生回过头,目光微定,没事了。
文筠哑然地站在原地,心潮翻涌,指尖阵阵发麻。
很多年前,当他无法应付哭泣的孩子时,是迟玉跑了过来,三言两语就哄得小孩们破涕为笑。
那时,迟玉也像这样蹲着,对他说了一句类似的话。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唯一的共同点大约是看上去都很凶,理应会吓走小孩,事实上却能轻松哄好小孩。
文筠喉结滚动,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在脑中横冲直撞。
接下去的比赛进行得很顺利,荀慕生如言当起替补,文筠心事重重,回到休息区,习惯性地往脖子上一摸,才发现珠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