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思虽然得到了批评,可心里只有哀叹。
沉默了一会儿,他眼望着前方,默默地说道:“宋将军,我当然懂得你所说的道理。可是,同罗人要想长久地自在生活,必要经历拼斗才行。就如过去的匈奴人、鲜卑人、柔然人那样,最低也可以辉煌数十年,甚至数百年。”
说着,他的胸中满是豪气,接着说道:“现在,是同罗人击灭突厥人,在这片无边天地中高歌的时候了。”
宋通听了只有暗笑:你想得很美,可惜事与愿违。真实的历史中,你率领的这十万部众,不仅没能以小博大地统一大漠,更还损失殆尽,连你自己都像是丧家之犬那样,逃窜万里还是完蛋了。
说这些无用,宋通只好再劝说道:“长久地自在生活,若只是想着拼斗,哪里会有安定的时候?”
阿布思摇摇头说道:“不如此,怎能得到自在?比如现在,突厥人能让其他族属的人好好地生活吗?”
对于这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不要说争论几时,就是争论几百几千年,恐怕也是说不清楚的。
能够说清楚的,就是宋通此时的计议。
他笑着对阿布思说道:“部帅放心,此次大战之后,草原必定安宁!到那时,同罗、仆固,和其他族属的人一样,都可以在广阔的天地间尽情高歌!”
阿布思笑着附和赞同,心里暗道:当然。等你的兵将也消耗得差不多时,那就是我阿布思称雄的时候了。再往后,同罗、仆固当然是草原之主,其他的族属,呵呵,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反正,草原上都是相互厮杀不停的。
心中得意,他看向宋通笑着说道:“宋将军,能够适应吗?”说着,他指了指天空。
阴霾的天空彷如沉黯的布口袋,并不能看见什么缝隙。可是却有无数雪花,随着寒风从天而降。
宋通呼出一口呵气,大声说道:“好冷!”
阿布思听了,又是哈哈大笑。
雪越下越大,更似乎天空被捅了个窟窿,下起来没完没了。
接连两三天,或大或小,雪仍没停止。
大碛中,已是银白一片。众人行走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中,此时远远地看去,像是跋涉在银色的波浪中。
行军的脚步、马蹄,在雪地上留下来长长的痕迹。倒也不用担心被什么人发觉,因为风雪接连而至,这些痕迹不久就再被掩埋住了。
天地之间,只有寒风的呼啸声,以及行军中战马偶尔发出的嘶鸣声。
阿布思只觉得这点声响,也很有可能泄露,甚至破坏自己统一大漠的梦想。
倒也不必担心了。
阿史那博恒派出的侦骑,飞马回来报道:“前面的山口处,发现了有大量胡族兵将活动的迹象!”
立即止住部伍,阿史那博恒又接连得到报道,说是黠戛斯人与回纥人,正在向一处靠拢。显然,这两方不知道是遭遇,还是约定好的,要在那里展开战斗了。
迅速报给宋通和阿布思,阿史那博恒请示应该如何处置:暂时停住行军,等待那两方大战后散去;帮助某一方,尽快结束战斗,使得大军尽快通过那处山口。
阿布思还在考虑,宋通已经笑了起来。
众人询问原因,他带着欣喜的神色说道:“我们数万大军行进在大碛中多日,并未遇到突厥的游骑兵,不觉得很奇怪吗?”
阿布思想了一下,并未找到答案,就再继续追问。
宋通看向北面,缓缓地说道:“突厥人或是挑拨,或是提前知道了那两方将要展开大战的消息,所以就销声匿迹。待那两方筋疲力尽之后,突厥人或者躲在温暖的大帐中偷笑,或者再偷袭过来,收取渔翁之利!”
经过他的提示,众人也就感到的确如此。
“将军,如你所说,我们就搭建帐篷,暂时躲避一下风雪吧!”阿布思穿着皮裘,也终于难敌连续的寒冷。
宋通摇摇头,随后对阿史那博恒说道:“迅速前进!直插两队中间,制止他们的打斗!”
阿史那博恒听了一愣,阿布思更是着急:“将军,那两方都可能会成为我们的敌人。他们厮杀,对我们只有好处。我们不去帮着哪一方也就是了,怎么还要去制止呢?”
从军事角度来看,阿布思的说法肯定是正确的。既然突厥人想收到渔翁之利,千里跋涉而来的联军,为何不能享受这个好结果呢?
可是宋通却不知作此想:如果回纥人与黠戛斯人连续厮杀,只能结下更多的仇怨。
冤家宜解不宜结。
仇怨深了,再要化解也就更加困难。
这两方现在既然要展开大战,那就说明两方的主将都是高级别的。趁着这个机会前去调解,更可以获得他们的帮助,一起进击共同的敌人:处于乌德鞬山东侧的突厥汗庭!
计议定下,宋通稍作解释之后,就以不容分辩的语气,喝令阿史那博恒作为前锋,迅速插入到那两方的中间去!
阿布思的兵将虽多,可是出发时,依然答应宋通是主帅。此时他再是不满,也只得答应宋通的决定。
阿史那博恒更不用说,既是宋通的属下,又是渴望厮杀已久的勇士。
命令接下来,他立即驱动赤影返回前锋部伍。
接过侍卫递来的长槊,他刚要下令,却见可斡朵利迅速靠拢过来:“阿史那将军,回纥人那边,就由可斡前去化解!”
可斡朵利也是回纥人,阿史那博恒当然同意他的主意。
两人随即带领各自部伍,向风雪中的山口冲去。宋通见前锋急进,随后也带队赶了上来。
迎面而来的风雪中,乌德鞬山连绵的身姿,隐约可见。
阿史那博恒和可斡朵利冲到近前时,果然见到西边、东边各有一大群兵将,正要凑近厮杀。
阿史那博恒率先冲到两军之间,连声大呼道:“大漠若要安宁,岂能只靠刀枪?!”
此时两军都是整装待发,突然见到几千人马像是潮水一般涌入两军中间,不禁都是愕然。
不知道来的是敌是友,回纥人的那边先是有人大声喊问:“来的是什么人?!”
可斡朵利纵马奔到回纥人的阵地前,再猛地勒住战马。
战马的嘶吼声传来,远远看到他英姿的回纥人,不禁都是大声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