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周身一片漆黑,慕子翎犹如被湖水挟裹着,陷于一场梦境。
那是八年前,他九岁。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大街小巷,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络绎不绝。
一个少年站在巷口,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目光在吆喝的摊贩上一一扫过,有点好奇,又有点怯意地打量着这陌生的环境。
一个小贩见他容色殊丽,气质特别,虽穿着一身素色的白衣,却一看就是上好的锦缎,想来是哪家达官显贵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偷偷溜出来玩的。便笑着主动搭话道:
“小公子,糖葫芦要吗?五文钱一个,便宜!”
慕子翎一顿,果然转头望了过来,神色却是戒备的,充满了对外界的不信任感。
他望着那小贩半晌,不吭声,眼珠又黑又静。
虽是个小孩,脸上的那种神情却一点也不像一个孩童应有的。
小贩一怔,讪讪的,心里不知怎么就有点犯怵,一时竟不敢再与慕子翎搭话,转过了头去。
然而片刻后,慕子翎在巷口站了一会儿,又缓缓朝那小贩走了过去。
小贩不敢与他对视,心中直犯嘀咕。
可慕子翎看着他手中木杆半晌,蓦然轻轻道:“这是什么?”
小贩一愣,不可置信地朝他看过去,懵然道:“……糖、糖葫芦啊。”
慕子翎不说话,看着那层透明的糖层,因为个子小,还微微仰起了头。
他的头发是乌黑的,在身后松松用一根红绳绑住。衬着如雪的白衣,在这美人如云的江州,竟还是显得容色绝艳,半分没被比下去。
“……这个,甜吗?”
慕子翎问小贩,甚至连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都还是望着那层糖衣,没舍得挪开。
“甜。”
小贩磕磕巴巴道:“……可甜了,酸、酸酸甜甜的。”
慕子翎不自禁捏着身侧衣角,看了一会儿,却又收回目光。
小贩看着垂下头的慕子翎,问道:“公子,要买一根吗?我给您包上,您可以先拿着,回家吃。”
慕子翎脸上说不出是什么神色,只笑了一下,低声道:“我没有钱。”
“……”
小贩干笑了声,十分尴尬。
“怎么会呢……”
他道:“公子,您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哥儿啊,这、这就单说您这身衣服,也是我做一年生意都买不起的。”
慕子翎原本垂着眼,轻轻摇了摇头,但听到小贩说到衣服时,又蓦然抬起头,问道:
“衣服?……那我能用别的东西与你换么,衣服不行,但我可以将我的玉给你。”
小贩愣愣的,一声“可以啊”还没说出口,就见慕子翎从腰间摸出块白玉,温润透亮,正面还雕着精致至极的图案。
“我拿这个和你换。”
慕子翎道。
小贩都呆了,没想到这个孩子身上会带着如此值钱的东西,纵使他不识玉,可也能从光泽和纹理看出来这玉必定价值连城!
“我的天啊……”
小贩喃喃:“这玉……别说换一根糖葫芦,就是买我的性命也是买得起的……”
“这一杆子的糖葫芦都给你!”
小贩慌忙将木杆递给慕子翎,又从身上摸出所有银两:“这些钱也都找给你,只要你不反悔,交易一成,概不退货!”
慕子翎却淡淡笑了一下,将小贩递给他的木杆推开。
他踮起脚,将他刚才看中的那支糖葫芦拔了下来,想了想,又从偏下方的位置拿了一支小的:“不必,我来不及吃完的,这两支就够了。”
小贩目瞪口呆,慕子翎拿了两支糖葫芦,竟然就真的要离开的模样,半分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小贩又喜又疑,望着慕子翎,忍不住再确认一下:“——喂,这玉你真不要了!?”
可慕子翎却都准备开始剥糖纸了:“真的不要了。”
他咬下第一个糖球,闭着眼仔细尝,但似乎被酸了一下,秀气的眉蹙起来,可很快又尝到甜味,天真地露出个笑。
他走出两步,又似乎想到什么,退回来问小贩:“请问,你知道西湖在哪边吗?”
小贩给他指了方向,慕子翎就朝那边走了过去。
——对玉他没有半分不舍,因为原本也不是他的。
数十日前为了离开云燕,他从兄长慕怀安那里偷来了象征太子地位的玉佩,鱼目混珠,用来出城。
否则,以他这种不能见光的“公子隐”的身份,哪有资格佩戴那样的美玉。
慕子翎走到西湖边,坐在岸堤上,慢慢地吃他刚才买的那两根糖葫芦。
此时正值夏季,整个西湖都长满了荷花,远远望去,仿佛有一片碧绿摇晃的海潮。
约莫黄昏的时候,赶集的人都离开了,炊烟四起,华灯初上。
慕子翎仍坐在岸边,这时候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一个略年长的婶婶从他身边路过,看着慕子翎,笑着问:
“小公子,不回家吃饭呀?”
慕子翎回头,脸颊的上还沾着几点糖渣。
他看着手上两根光秃秃的小木签,摇摇头,道:“不回了。”
阿婶没有在意,笑了一下,逐渐走远。
但就在她即将从拐角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扑通”一声,阿婶诧异回头,只见刚才和她说话的那个孩子已经不见了。
阿婶反应了半秒,匆匆忙忙奔到刚才慕子翎坐过的地方。
有许多气泡,正“咕隆咕隆”从水底冒出来。
阿婶一愣,菜篮从手里落到地上,慌忙叫道:“来人帮忙呀,有孩子落水了!!”
……
慕子翎感觉有些冷,越往下,湖底的水越是冰凉。
可是除了冷之外,他又有种终于解脱了的轻松。不用再提心吊胆自己会随时丧命,不用再忍受旁人的指点与眼色,这种性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实在很好。
如果不能控制能不能活下去,那么什么时候死,他一定要自己决定。
这次不当心摔碎了慕怀安的长命锁——那把对云燕太子殿下实在重要的长命锁,让慕子翎终于下定了决心自尽。
他既惧怕会被怎样惩罚,也受够了这提心吊胆的日子。
然而,就在他全身热量都要流散在这冰冷的湖水中时,一双温热的手抓住了他,紧接着,慕子翎感觉自己被人往上拉去。
他怔了一下,试图挣开,但相反那人却更加捉紧了他,甚至把慕子翎搂到了怀中固定住。
慕子翎听到了那人的心跳声,还有暖和的温度包围着他,他突然就有些不敢挣扎了——
这个人是活的,他不想死。他是在救他。
那倘若因为自己的挣扎,将他害死了怎么办?
慕子翎蓦然安静下来,任由对方将他搂着向上浮去。
在越来越接近水面的时候,头顶的光亮也越来越大。
就在他们即将破水而出的那一刻,慕子翎突然想,他需得看一看这个人的模样,知道在他的生命中,这第一个不希望他死去,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也要挽留他活着的人是谁。
他回过头去——
可就在此时,慕子翎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夜色正深,房间里的窗户开着,外头正孤零零地挂着一弯寒月。
他躺在空寂的承烨殿里,薄被下的衣裳还沾着下午自己呕出来的血迹。
阿朱待在床头的瓷罐里,正缠着一根白骨打瞌睡。
慕子翎静静躺了数秒,感觉有些口渴,掀开被子摸索着自己找水喝。
外头打牌的宫人这时候终于听到动静,推门进来查看,见到慕子翎,“喔”了一声:
“公子醒了?”
慕子翎没理,宫人便接着道:“医丞来过了,煮的药在桌上。公子记得服。”
慕子翎看着那碗冷药,宫人尴尬地笑了声,大概觉得慕子翎下午终究是秦绎送回来的,说不定在宫里的地位还有救,便搓了搓手,不太自在道:
“……药,是不是冷了?哎,我拿去热热吧。”
慕子翎没什么反应,只没头没脑问:“秦绎呢。”
宫人一呆,直白道:“王上?”
“王上下午看公子没、没……”
宫人舌头打了数个结,总算没把那句“没死”说出口,尽量委婉道:“看公子没事儿,就走了。”
慕子翎低头看着自己白衣上的污迹,因为过去了几个时辰,那些鲜红的血迹已经变得暗沉了。
他良久后才缓缓回过神来般应了声“嗯”。
宫人觉得奇怪,依照慕子翎往日的行事作风,应当根本不会问秦绎才对。
——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有多少情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他完全不必对秦绎抱有多大希望。那会像个笑话。
但慕子翎沉默良久,才低低笑了一声,轻轻地自言自语道:
“方才做了一个梦。差点没有分清我已经醒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he我还妹想好。
写到结尾才知道我有没有想出什么he的方法,现在的我也只有几十个字儿一页纸都不到的大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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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和前天的名单在app和wap上都显示不全,只有网页版能看到所有的。
如果今天还是这样,我就只能试下自动统计的效果了t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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