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日
在原地空白杵了足足好几秒,恰好不远处也有一辆车驶过来。
司谣瞬间抵开面前的男人:“你是……”
简言辞低下眼:“什么?”
“你是,”司谣脖颈刹那憋红了一片,整只炸了毛,“——狗,吗。”
简言辞顿了一顿,没生气,还是那个笑意悠悠的样子:“小同学,怎么骂这么难听?”
本来还难过的情绪,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司谣愤闷着没回话。
“不是刚才说想我吗?
现在又骂人。”
见车过来,简言辞牵过她,往里道带了一带,语调不经心地接了一句,“这么善变。”
司谣决然改口:“我现在不想了。”
简言辞:“真的不想?”
“……”
司谣现在根本不想理他。
心跳撞得很厉害。
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昨晚的许多画面。
昨天晚上不是才……
今天又想……
“谣谣。”
司谣整个埋着脑袋:“干,干什么?”
“这样站着不热?”
简言辞随意扣着车门,抬指蹭了下她有点汗湿的颊侧,“里面开了空调,先上车。”
司谣不肯上车,扭头瞅了他一眼。
表情紧张。
简言辞好笑,轻捏了一捏她的耳垂:“我不做什么。”
犹豫了下,司谣才慢慢腾腾爬上了车。
正要系安全带,瞅见简言辞俯身弯进,随手拉过带子,替她系上了。
“很不舒服?”
面前,他敛下眼看着司谣,片刻,挨近了,触碰般吻了吻她,气息轻得像哄,“我第一次没什么经验,下次注意点,可能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
啊啊啊啊呸。
司谣默不作声盯住他。
耳根通红。
简言辞没撤开,又问:“刚才给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憋了好一会儿,司谣终于开了口:“不,不就是……你不是都听到了。”
“嗯。”
简言辞笑了下,模样说不出的凝神,“没听够,想再听一遍。”
司谣愣了一愣。
看着他,又想到在演播厅里回忆起的事。
“我就是想说……我,我有点想你。”
她酝酿两秒,小声回,“刚才突然想见你,就出来了。”
简言辞看了她很长一会儿,才轻了语气问:“怎么突然想跟我说这个?”
“……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告诉你。”
车里一时安静。
近距离对视着。
司谣忽然直起了上半身,往前凑过去,就这么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脑袋埋了下。
简言辞一顿。
“简言辞……”她的声音从他的颈窝里闷出来,措辞着,认认真真说,“你现在有我了。”
“以后如果你有不开心的事,就都跟我说好了。”
司谣说,“反正,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所以,也是真的——
至少会有一个人,很在意你。
动作施展不开的车门处,简言辞就这样维持着弯着身的姿势,由她搂住了脖子。
没接话。
静了良久。
他搭在一边的手指稍稍动了动,抬起。
随后,按抚过司谣的后颈,将人扣紧在了怀里。
这个拥抱的力道超出了温柔的范围,简言辞敛了敛眼,克制着,手指稍微放松了些。
他偏了头,凑近,轻咬了咬司谣的颈侧。
但又舍不得一般,触吻而过。
司谣浑身一凛。
“司谣。”
与此同时,她听简言辞开了口,低着声音,一字一顿地接,“你是我的。”
两人在外边吃了个晚饭。
时间还早,就又在附近的商业街逛了逛。
正值周末,市中心的街上,人流熙熙攘攘。
司谣逛了会儿觉得热,想进旁边的商场去休息下,顺便买杯奶茶。
简言辞替她拆了吸管,插好,递过奶茶,又牵起她的手。
路过一家店,瞥了一眼:“进去看看?”
“啊?”
司谣扭头,瞅见了右手边的那家珠宝店。
还在茫然着,简言辞已经将她牵了进去。
店里极为宽敞明亮,一个个展柜陈列着,没什么客人。
她懵着脸:“我们进来干什么?”
“想给你买东西。”
简言辞低下眼看展柜里的手镯,询问,“要不要挑一个喜欢的?”
“……不要,”司谣小声拒绝,有点莫名,“为什么突然要给我买东西?”
“不是突然,今天一直在想这事。”
简言辞想到什么,看着她,弯了弯唇,“你就当,是我送的礼物。”
“……”
司谣还是摇头,拉着他的手想出去:“又不是过节日,买什么礼物……”
简言辞:“想不到别的方法了,就是想对你好一点。”
司谣动作停了停。
一时不知道回什么,她有点讷讷:“……但,但是你已经对我很好了,反正,不需要买东西。”
简言辞牵着她,隔了须臾,轻轻抚蹭过她的手指:“昨天弄疼你了。”
司谣整个人一顿。
“当时没控制好。
今天早上起来,就想到了你昨晚一直在哭的事。”
他垂睫看她,语调耐心,“觉得对你不够好,还想再对你好一点。”
“……”
“或者,你就当是买纪念今天的……”简言辞捏了捏她的指肚,“纪念日礼物。
这样行吗?”
“……”
什么——纪念日。
这种事情!还能有!纪念日!
司谣盯住面前这人,一整团僵滞着,面红耳赤。
此时只想钻进柜台的那道缝里,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这人,公共场合、大庭广众,说这种话。
还是一副,在说什么正事的模样。
不要脸。
不知检点。
厚颜无耻。
正好不远处的柜员过来了,微笑着问他们要买什么。
司谣立即找了个再看看的理由,拉着简言辞出了店门。
简言辞:“不喜欢吗?”
“……不要。”
司谣咬着吸管,梗着没抬脑袋,“那个太贵了。”
简言辞看了她一眼,弯出点儿笑:“谣谣。”
司谣“嗯”了句。
“我现在赚得还可以,也有一些钱。
以后应该也会赚不少。”
简言辞说,“至少,你可以一直不用担心这个。”
司谣瞅他:“我知道。”
简言辞又问:“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不买了,我没有很想买东西。”
司谣无意识晃了晃他的手,想了下,“而且,那也是你加班赚来的钱,浪费掉不好。”
顿了一顿。
简言辞将她拉停在了原地,低了眼看她,笑意流转:“是心疼我?”
“……”
“我的意思是,等以后有想买的再买。”
司谣被他看得脸热,磕巴转移话题,“我,我没有觉得你对我不好,你不要乱想。
你以后只要不,不要……”
中断了一下。
简言辞:“不要什么?”
“不要再……”憋了好几秒,司谣说不出“疼”字,挪开没看他,小小挤出一句,“再让,让我哭就好了。”
简言辞的视线落在了她脸上。
眼前,她正咬着吸管喝奶茶,下唇沾染上了水光。
露出头发的一小尖耳朵很红,看起来格外明显。
片刻。
简言辞屈指碰了碰她的耳廓:“听到你说这句话……”
司谣抬头,正巧对上这人近乎直勾勾的目光。
“——我就已经,”他笑得像要勾人魂魄一样,轻了气息接,“想要你哭了。”
“……”
总觉得那天以后,这个人不要脸的程度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像打游戏开启了什么新副本、或者解封了什么新技能一样。
只要和简言辞单独待在一起,司谣就一定会被他拉过去做些什么。
不是做那种事,但是亲吻,触碰,还有其他亲亲碰碰的肢体接触都做了个遍。
……说话也,更像个,彻底不要脸的人了。
司谣请了三天假,再去台里的时候,身上的痕迹已经褪了下去。
实习的工作也回到了正轨。
上一期节目播出的反响很好,全组人的心情都不错,带她的那个老师也开始亲自教她一些东西。
不知不觉一周快要过去。
步入八月。
司桂珍提前给司谣说了声,已经买了这周六来延清的高铁票。
周五这天,司谣下了班,吃过饭,回房间收拾东西。
要搬回原来的公寓。
简言辞接过她的行李箱,往房间里扫了一眼。
“电脑要不要带?”
“不带了,”司谣跟着瞅了眼,“我这个月开始不用直播了,不带回去也没关系,反正就回去几天。”
简言辞“嗯”了一声,又问:“要去几天?”
“还不知道,”司谣也不确定,“我妈妈他们还没有买回去的票,不过应该就待三四天。”
简言辞松开拉杆,扣过她的手腕拉近了,低了头看:“怎么要去这么久?”
“……哪里久。”
司谣被他牵到桌边,见简言辞拿过桌上的手机,不经心按了片刻。
随后,她手里的手机嗡鸣一下,收到条消息。
司谣拿起来看,简言辞给她发了张照片。
戳开,懵了下。
“你怎么还……”司谣手机差点滑掉,下意识抓紧了,“自,自拍。”
照片上,是这人放大的正脸,稍稍往下看的角度。
模样散淡。
角度很随便,五官轮廓和平时的样子没有区别。
但可能是被放大到满屏的缘故,放到手机里这么对视,反而多了几分暧昧。
……不就是拍个照,还要勾、引、人。
“刚才想起来就拍了。”
简言辞含了点笑,弯下,鼻尖蹭了蹭她的,“怕你这几天见不到我,到时候把我忘了。”
“……”
司谣:“我哪有这么……健忘。”
她幽幽憋出了句,使劲压了压嘴角,把照片保存下来。
与此同时,简言辞伸手按过了她的腰。
一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只记住脸,是不是还不够?”
他思忖了下,带着她的手探进自己的衣角,眼梢弯着,又问,“我自己拍不到全身照,你给我拍一张?”
“……”
“还是亲一下,会记得更久一点。”
司谣都还没来得及回。
下一刻,男人的气息欺近了。
简言辞稍稍偏了头,舔咬过她的下唇,抵开唇齿。
深深吻了过来。
周六,司谣起了个大早。
先收拾了下房间,又去拿了这段时间堆的快递。
在小区附近随便吃了个中饭,随后就打算去高铁站。
出发前,给简言辞发了条微信。
yaoyao:【我上地铁啦】
另一边。
简言辞拿起手机,回复了消息。
将车停在心理诊所前的街边,他下车。
径直过去,推进了门。
一路被领到咨询室。
窗明几净的室内,李儒和简言辞寒暄了几句,给他倒了杯水。
“有段时间没来了,快两个月了吧。”
李儒问,“最近状态怎么样?
还失眠吗?”
简言辞扣着水杯,模样有些散漫:“睡得很好。”
李儒有些没料到:“有多久没失眠了?”
“一个月。”
李儒:“最近睡觉的时候,还会做那个梦吗?”
简言辞:“偶尔。”
睡眠障碍听起来好了不少。
两人闲聊一般,李儒一边询问,一边记着。
每次都是差不多的对话。
像以往那样,李儒不抱期望,但还是问了句:“那个梦,现在能跟我说说是什么吗?”
静默须臾。
简言辞抬了抬眼,将水杯搁回桌边。
随后,平淡接话:“行。”
李儒一愣,坐直了身,平和的状态换成了明显的惊讶。
他看着简言辞:“为什么现在想说了?”
又是静默片刻。
简言辞笑了下:“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都是一些以前的事。”
他一顿,“只是现在不想要了。”
李儒又是愣了一愣。
这次的咨询时间持续了近大半个下午。
简言辞出了诊所。
开了手机,瞥到司谣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yaoyao:【接到我妈妈和叔叔了】
yaoyao:【我们准备吃饭啦】
然后,附上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简言辞想起不久前,李儒问他的那个问题。
——有过想要自杀的想法吗?
有吗?
简言辞想着。
十年的时间。
地震的血腥场景,在他每晚的梦里一遍遍上演。
梦里,过往的他被压在废墟残骸下。
怎么呼救都是徒劳无功。
没有人理睬。
而醒来的现实,也并没有好多少。
如同怎么都走不过去的一道深坎。
于是简言辞曾经很频繁地,有过伤害人的念头。
自我厌恶,也自我放弃着。
也是真的有过,想要结束一切的念头。
简言辞现在庆幸这个念头延迟了许多年。
他在梦里的废墟下苟延残喘。
终于等来了那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