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
直到说完这句话过去的几秒内,简言辞都没有接话。
司谣终于忍不住,又梗着扭过脑袋,瞅了一眼他。
一下就对上了简言辞笑意流转的视线。
“——嗯,知道了。”
他顿了顿,还是觉得意外,“小同学,怎么不打招呼就撒娇?”
“……”
“我,我没有撒娇。”
司谣条件反射想闭嘴,想到什么,还是逼自己憋出了句,“你刚才没听到吗?
我在心,心疼你。”
“听见了,我很高兴。”
司谣受到鼓励,觉得有用:“以后等我们吃饭,我也可以来这边等你下班,就不用每次都是你过来。”
“好。”
简言辞领情地将奶茶换了一边手握着,随后牵起她的手,低了头挨近,含了点笑说,“那以后就辛苦你……多疼一疼我。”
“……”
司谣接不下去了。
简言辞的车停在对面,要过马路,她就这样被他牵着上了天桥。
下班时间,过天桥的人流熙熙攘攘,两边有人在摆摊卖东西,三三两两的行人停下了,问价格。
司谣也跟着停下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小同学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忙不迭松开了手,穿过人群窜去了另一边。
最边上的摊子,塑料桶里插着一满捧红色玫瑰花,单支包着,叫卖的男人正在给花喷水。
旁边又有人停下:“老板,这花怎么卖啊?”
“一支五十。”
“你抢钱呢吧?
!卖这么贵。”
“唉哟,过节都这个价。”
老板也懒得扯皮,“算你四十八,买不?”
司谣半蹲在桶边,认认真真挑出一支,摸出手机,扫码付了钱。
她拿着花往回折,环顾一圈,在人流里看见往这边来的简言辞,过去递给他:“送给你。”
简言辞接过花,眼里流露出点儿讶异。
看了片刻,他低眼和司谣对视,悠悠弯出点儿笑。
“是因为今天过情人节?”
司谣:“什么?”
简言辞将花换到拎奶茶的手,空出的手牵起她:“——才对我这样。”
司谣支吾了下。
和情人节可能没什么关系。
一瞬间,那天宋蕊的话又在脑海里循环播放了一遍。
——每次我一撩他,他闷得要死。
——我就发现很没意思,分手了。
——分,手,了。
下了天桥,两人快走到停车位。
在心里天人交战了几个来回,司谣忽然放慢脚步。
“……不是。”
她硬着头皮回他刚才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小声挤,“我刚才送你花,是,是因为觉得今天你好看。”
简言辞顿了一顿:“我好看?”
司谣梗声“嗯”了句:“花和你很,配。”
“……”
“不,”她根本不敢往旁边看,念课本一样,“花都,没有,你好看。”
“司谣,”简言辞终于轻笑出了声,偏了头看她,慢慢悠悠地问,“跟谁学的这么说话?”
“……什什么?”
司谣脖颈早就通红了一片,不承认,“我说的都,都是实话。”
简言辞:“现在去酒店?”
“……”
司谣脑海嗡的一下。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挣开简言辞的手,足足拉开了快半米远的距离。
司谣一脸无措地看他:“啊、啊?”
“我是问,”简言辞走近她,弯下点腰,又耐心重复一遍,“你是想先去吃饭,还是想现在去酒店?”
人群川流不息的街边。
这人就这么敛着眼看她,修长手指还随意扣着奶茶和花,神色幽微,模样勾了点儿懒散。
深红色的玫瑰衬着他过分晃眼的肤色,鲜明又勾人。
就跟色、诱一样。
好半晌,司谣才磕绊着反应:“我,我什么时候说想去酒店?”
“刚才。”
简言辞牵回她的手,询问,“你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不是那个意思?”
“……”
“我不,不不是。”
司谣羞愤欲死地埋头,“你你平时不是也那么说话。”
简言辞笑:“有吗。”
“……你就是有。”
忍了忍,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不,不要脸。”
简言辞一顿:“原来我是这样的。”
缓了两秒,司谣也觉得自己骂得有点过分。
她忐忑抬起脑袋看。
“那就再……不要脸一点。”
简言辞轻捏了记她的手指指肚,眼梢像小钩子一样,语调慢慢地问,“要做吗?”
……
直到上车,司谣都没再吭出一个字。
她埋着围巾,浑身烧成了一小块僵硬的烫板栗。
啊啊啊啊呸。
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厚颜无耻的,狐!狸!精!
余光瞅见,旁边简言辞伸手过来:“要——”
司谣彻底炸了毛:“不要,哪有刚在一起就做那种事的!”
一时陷入寂静。
“又想什么呢。”
简言辞偏了头,随后,将礼物的袋子搁在她怀里,好笑把话接下去,“要不要拆开看看?”
司谣一脸的愤懑僵滞住了,表情有点空白。
简言辞:“给你买的节日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
司谣在车上拆开了礼物,是条项链。
底下坠着一枚月亮,闪着细碎的光。
她没扭头看简言辞,拿出项链看了会儿,默不作声地扯下围巾,把项链戴上了。
一路开车去吃饭的途中,司谣全程丢脸看窗外,最终忿忿得出个结论。
一定不是她的问题。
这人,动不动就那个样子,谁反应得过来。
情人节,商场里都是在排队吃饭的情侣。
饶是司谣在路上提前预约了号,两人也要再等几桌才到。
她去上了个洗手间,边走回来,边低头看手机上的排队情况。
一抬脑袋,就瞅见了餐厅门口的简言辞。
司谣的脚步顿了顿。
不远处,简言辞站在人群边上,模样散淡。
他面前挡了一个长发女生,正对他说些什么。
司谣刚过去,就听见一句。
“你是来这家店吃饭的吗?”
女生语气羞怯,“那个,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拼桌的,我快到号了。”
简言辞:“不用了。”
女生更局促了:“那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我有女朋友了。”
简言辞抬了抬眼,也瞥见了三步开外的司谣。
视线相对,她见他略略弯起点儿笑:“过来。”
“欸?”
女生循着他的目光转过身,恍然,尴尬得捂了下脸,“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打扰了。”
司谣瞅着女生离开的背影,又转头看简言辞,欲言又止。
“在想什么?”
“我在想……刚才应该把花带上来。”
好半天,司谣盯住他,幽幽憋了句,“最,最好是一直别在你身上。”
简言辞看她:“为什么?”
明知故问。
她就走开那么一小下。
这人就,到处,勾引人。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司谣心里冒出了点小烦躁,闷闷回,“我,我就是这么想的。”
简言辞却“嗯”了一声:“你想要做什么都行。”
他笑,“那要不要再让你写个字?
这里。”
同一时间,司谣被他握住手腕,拉近了。
隔着单薄的毛衣,虚虚触碰了下他的腰腹。
她一懵:“啊?”
“就在我身上写,”简言辞低了头,轻了气息说,“——司谣的。”
“……”
盯着面前男人这个蛊惑的模样。
司谣忽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
她想过很多次。
他以后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他以后会找什么样的女朋友。
那时候最好的设想,就是希望他找了个她怎么都比不上的女生,那她可能还不会那么难过。
简言辞碰了碰她的脸颊:“笑什么?”
“没没什么,”司谣镇定扭开脸,使劲压了压嘴角,反驳了句,“写在你身上,别人又看不到。”
“那你想写在哪里?”
司谣瞅了他一眼,酝酿了下:“脸上。”
简言辞:“也行。”
司谣顿了一顿。
“在你这里,”简言辞不紧不慢接了话,“我的脸也不太重要。”
“……”
憋了会儿,司谣小声:“我,我刚才骂你……不要脸,不是认真的。”
“我知道。”
简言辞想起什么,弯了弯唇,“骂就骂了,你也没骂错。”
司谣讷讷“哦”了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学长,”她忽然开口,“你会不会觉得我……无聊?”
简言辞一时没意会:“哪里无聊?”
“就是,不会说那种话。”
司谣说,“反正,就像下午我对你说的那些。”
简言辞语调耐心:“我从来不觉得你无聊。”
司谣默默松了口气,点点头:“那我知道了。”
她就说。
一定!不是!她的问题!
“下次不要随便学那些话了。”
简言辞垂了眼睫看她,语气引诱一般,“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司谣困惑:“什么?”
“你对我说那些话——”
对视须臾,简言辞摩挲一样抚过她的手腕,含着点笑,慢条斯理地接:“我只想让你哭。”
“……”
两人吃完饭,去楼上看电影。
趁着简言辞去机子前取票,司谣也挪去窗口买了爆米花,抱在怀里,和他一起检票入了场。
买的是最后一排的情侣座,两边的隔档很高,看不见旁边的人,就连交谈声也听不太清。
本来应该是很好的气氛——
司谣抱着爆米花,整个人都快挤到了边沿,仿佛旁边坐了个生人勿近的大魔王。
她被他那番话噎得面红耳赤,直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简言辞看了眼嚼得脸颊鼓鼓的小同学,随手拿起矿泉水,旋开了给她:“这样不渴?”
司谣含糊“唔”了句。
她喝完水,刚拿起一颗爆米花,停了停,良心发现地把桶捧过去点。
“学长,你吃吗?”
“嗯。”
简言辞偏了头,视线在司谣拿着爆米花的手指上停留了会儿,又瞥向她绯红一片的脸颊,忽地笑了下。
想做些什么,还是压下了。
这场是一部烧脑的悬疑片。
司谣一开始还紧张着旁边的简言辞,后来慢慢进入了剧情,看得有点入迷。
直到中途回神,才发现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和简言辞牵在了一起。
看完电影出来,已经是十一点。
除了电影院,商场其他的店都关了门,四周有些黑。
司谣还沉浸在剧情里,一边讨论,边跟着简言辞一起进了电梯。
“所以女主最后离开房间的时候,那个人还没有死……”电梯里还挤着六七个人,正各自聊着天,司谣小声回忆时间线,“男主是最后进来的,药也是他拿走的。”
少女仰着脸,一双小鹿眼在光线下显得亮晶晶的。
敛眼看了会儿,简言辞略一弯唇,也顺着她聊:“药是被医生拿走了,后来他才给了他。”
司谣还在思索。
“还记得保姆的话吗?”
回忆起来了,司谣终于想通了剧情。
她泄气:“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简言辞正要说些什么——陡然一下,瞬间失重的感觉袭来,整座电梯猛地往下俯冲了一段距离。
刹那间,四周不由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尖叫。
只俯冲了很短的两秒,电梯又猛地停住了。
像被卡在了一半,与此同时,电梯内紧接着陷入一片黑暗,连灯也灭了。
一切就这样静止不动。
司谣被吓得整个紧绷,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尖叫,只记得在失重那瞬间,被谁扣紧手臂往前拉了一把。
紧跟着被扣进一个怀抱。
空白了足足几秒,周围陆陆续续才有人反应过来,打开了手机的照明灯光。
“什么什么情况?”
“吓死人了,操,怎么回事?”
有女生直接被吓出哭腔:“林家伟——”
“在在在,别别怕啊。”
“我操,妈的停电了?”
借着光线,司谣下意识仰起头看,脸上的受惊还没消散,就顿时愣了一愣。
面前,简言辞将她带进怀里,正半垂着眼睫看她。
平时散漫的笑意消散得一干二净。
有些出神。
记忆铺天盖地席卷上来。
所有的画面闪回一般,切过脑海。
他扣着司谣小臂的手指动了动。
记忆里,是那场意外的事故。
强烈的震感,在电梯里朝他呼救的声音,身体像被生生撕扯开的痛。
以及在病房醒来后,耳边侯敏岚和那个男人的那段对话。
司谣被吓得有些懵。
黑暗的电梯里,四周的打光灯晃来扫去。
此时,简言辞直勾勾看着她,没什么表情。
神色极为冷淡,但看起来并不是怕。
反而像……
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