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猫(1 / 1)

流浪猫

雨越下越大。

不远处有一对情侣聊天路过,频频朝这边看了几眼。

两人就撑着伞在车前面蹲着,气氛尴尬又诡异。

简言辞看了她一会儿,伸出手:“我扶你起来。”

“——不不用。”

司谣条件反射地躲了躲,像瞬间忘记了痛感,噌一下灵活钻出了伞,“我自己可……”

刚挪开两步,顿时又被疼得原地蹲下,挤字补充:“——以的。”

“……”

“自己可以?”

简言辞已经起身,换地方给她撑着伞,低了头,心情难得好转了一些,“不是说扭到腰了吗?

这样不疼?”

“……不疼。”

司谣已经在脑内丢脸刷出了五百行骂骂咧咧的弹幕,余光瞅见,简言辞又在面前屈下了身。

“这位,不怕疼的同学。”

他的眼梢弯起点儿,语气像在哄一只猫,“起来吧,我扶你上去。”

“……”

挣扎了几秒,她认命扒拉着简言辞的衬衫袖子,一点点站起来。

只敢揪着一角。

起身后,偷摸离他远了点,挪到了伞的最边缘。

看起来僵硬又生疏。

“你住在这一幢?”

“对。”

司谣又悄悄挪了下,“三幢601。

学长你住在哪?”

“六幢。”

她默默揉着腰“哦”了一句。

旁边,简言辞忽然问:“怕我?”

“啊、啊?”

“站那么远干什么?”

简言辞翻手托住了她的手肘,力道不轻不重地往伞里带了点儿,偏了头笑,“前几天不是才见过面吗?

今天怎么就——”他顿了顿,模样有点淡,“又和我这么客气。”

司谣被拉得一滞。

然后才听清他说了什么。

“没没有,我……”她下意识想回一句避嫌,但看着这人的笑,不知道为什么,老实点了个头,“对,我有点怕。”

顿了一顿。

简言辞看她:“为什么怕?”

“因为我,我砸坏了你的车。”

找完理由,司谣忍不住扭头瞅了一眼,就一眼,又僵滞地扭回来,小声开口,“学长,你的车是不是……很贵?”

她听简言辞“嗯”了一声。

……嗯。

嗯?

“对对对不起,”司谣欲哭无泪,“我会赔的。”

谁料简言辞又说:“不要紧。”

她懵了几秒:“什么?”

“我是说,无论你砸成什么样子,都不用赔给我。”

简言辞看她一脸茫茫然的表情,淡淡叫了一声,“小同学。”

话音刚落,他停下脚步。

司谣不自觉地,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身边。

男人的模样散淡,就这么看着她,那双桃花眼蛊惑一般,问:“想不想知道原因?”

司谣紧绷了点,讷讷问:“……为,为什么?”

简言辞没有接话。

对视了好半晌。

像一种,莫名让人屏住呼吸的,紧张氛围。

有什么话就要说出口。

然后,司谣听这人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车子有保险”。

绷紧到了极点的情绪,一秒被戳破。

“……”

这个——

到处乱撩拨人的,狐!狸!精!

司谣一路忿忿到了六楼。

她埋下头,手往外套口袋里摸:“学长,我到了,谢……”

下一刻。

动作僵住。

司谣缓慢在口袋里摸索了一圈,换了一边,又缓慢摸索了一遍。

酝酿了好半天,她一点点抬起脑袋,静默瞅向面前的人。

简言辞看了她一眼:“没带钥匙吗?”

“……嗯。”

司谣徒劳地扭了扭门把手,又掏了遍口袋,丧气回,“我不记得了。”

刚才跑下楼的时候太急,好像只来得及抓了外套和伞。

其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你一个人住这边?”

“不是,我本来是和同学一起租的。”

司谣说,“但她今天出去玩了。”

她飞快想了一圈。

身份证没带,肯定去不了酒店。

东西都搬出来了,就连学校宿舍也住、不、了。

“学长你先回去吧,”犹豫几秒,司谣没了办法,低下脑袋摸出手机,“我叫他们来开个锁好了。”

还没拨号,面前有人伸手,修长手指扣住了她的手机。

简言辞询问:“怎么还要破坏公物?”

“……”

对视几秒,司谣被说得有点羞愤,闷闷憋了句:“可是我进不去。”

他为什么一副教导主任的样子。

她有!什么!办法!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简言辞翻过了她的手机,弯下点腰,“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司谣一顿。

近距离间。

男人悠悠弯出点儿笑,黑色的发梢还染着水汽。

笑得就像那种,雨夜出没的,吃人鬼魅。

“说不定,我比开锁的师傅——”她听这鬼轻了气息,一字一顿地说,“要管用很多。”

“……”

宋蕊:【我可能要等明天晚上回来了,怎么啦?

正巧电梯打开,到了楼层。

司谣回了一句“没什么”,抬头迅速瞄了一眼。

一步一挪地跟着简言辞,来到门口。

简言辞拿钥匙开了门,手搭在门把上,转过身:“进来吧。”

她还是磨蹭了下,措辞问:“我,我方便进去吗?”

“嗯。”

简言辞随手翻开鞋柜,拿了一双拖鞋,抬了抬眼,“这双是新的,穿穿看。”

司谣犹犹豫豫,往玄关的鞋柜上仔细瞅了一眼。

“紧张什么?”

简言辞笑,“这边没有别人。”

“……哦。”

这才放下一点心,慢腾腾挪进去。

客厅收拾得很干净,茶几上还堆着笔记本电脑和几本书。

司谣和简言辞说了一声,摸去卫生间洗了个手。

刚关掉水,看到洗手台旁边的架子。

顿了一顿。

架子上整齐放着洗漱用品,牙杯里搁了一柄牙刷。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人份的。

司谣想起他刚才的话——没有别人。

他是一个人住。

从卫生间出来,司谣没在客厅找到人。

摸着动静,来到卧室外边。

房间的门开着,里面,简言辞正在铺床。

男人背对着她,通明的灯光下,身上那件黑衬衫随着动作勾勒出了腰背的肌理。

光线一路流下他修长的腿,线条分明又流畅。

让人有点挪不开目光。

看了会儿,司谣忍不住开口:“学长,你的女……”

简言辞转过身。

她的话顿时成了:“你,你怎么都不回去?”

简言辞模样随意,拉起被套的拉链,问:“去哪里?”

“就是回家。”

司谣解释,“你家不就在这边吗?

我以为你放了假会回去。”

他不经心“嗯”了一声:“不回去。”

中秋节也不回去?

司谣又想起来,以前在槐城的时候也是。

她没有看见简言辞联系过家人,而且他在那边住的房子很空,他家人好像也没去过。

他和家里人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小同学。”

“啊?”

简言辞问:“你的衣服要脱吗?”

刹那间,司谣一秒回神,下意识摸到外套的拉链,猛然受惊抬头。

四目相对。

简言辞稍稍弯了弯唇,片刻,才继续说:“想什么呢。”

他松了被角,“衣服不是淋湿了吗?

换一套睡比较好。”

“……”

“床单已经换过了,”简言辞说,“等下你就睡我的房间。”

好半晌,司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你睡哪里?”

“我去睡客厅。”

她见简言辞走到衣柜前,拉开了,耐心询问,“要不要给你拿一套衣服?”

“——不不不用了。”

司谣伸手把外套拉链拉到了底,整个人原地杵成了一截木桩。

里面,脖颈早就通红了一片。

“不,不麻烦你了,我睡客厅就好了。”

她磕磕又巴巴,“衣服也不不用,太麻烦了。”

没想到简言辞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不麻烦。”

“以前下雨那次,你给我送过伞。”

他语调礼貌,“今天你没有地方去,我也不能不帮忙。

你说呢?”

司谣努力回忆了半天。

好像,可能,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很久之前,在四中的某天晚上。

她跑去学校给他送了伞。

一时间,司谣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支吾了句:“没,没事……我早就忘掉了。”

简言辞笑:“这样。”

她直觉不太对。

“怪不得,”他顿了顿,莫名地,声音勾了点儿冷淡,接话说,“——把我也忘了。”

“……”

这人怎么——

怎么怎么还能记得她拉黑删掉他的事?

为什么他对这种事耿!耿!于!怀!

就像是……

“学长你,”蓦然,司谣再也忍不住冲动,想也不想问,“你是不是失恋了?”

话音刚落。

房间内陷入片刻的静默。

简言辞关了衣柜,径直过来。

直到两人隔了三步的距离,停下了。

他笑:“为什么这么问?”

“……你以前的女朋友肯,肯定是对你做过这种事,”司谣愤懑又心虚,“你,你才这么介意。”

“女,朋,友。”

她见简言辞慢慢重复了一遍,神色带了些说不出的幽微,隔了会儿才问,“谁告诉你,我有女朋友?”

“……”

良久。

司谣梗着脖颈,小声憋出一句:“你,你没有吗?”

对视间。

简言辞一双桃花眼被顶灯映出澄澈的光,低近了看她。

模样散漫又勾人。

“小同学。”

他笑问,“怎么这么关心我?”

他没有女朋友。

简言辞现在——没有女朋友。

昏暗的客厅。

司谣裹着毯子在沙发上滚了一圈,睡不着,揉着蓬乱的头发坐起来。

她迅速瞅了一眼关着的卧室门,不由想起刚才的那个场景。

在简言辞问完那句话以后。

她整个人一懵,顿时,就跟极力撇清什么一样,反应抗拒地回了句“我就问问”。

还找了个认床的理由,坚持睡在了客厅沙发。

期间拒绝了简言辞要给她拿牛奶的询问。

……反应,是不是,太过了。

司谣闷头咬住了拉到顶的外套拉链。

念头又在脑海中蹦跶了一遍。

——所以,他现在没有女朋友。

可能是分了手。

总之,还是单身。

……

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司谣醒的时候,感觉头晕脑胀。

可能是睡姿的缘故,腰也还在疼。

一看手机时间,居然已经快中午了。

透亮的阳光映过厨房的窗户,照进客厅。

不远处,卧室的门开着,床上的被子早就被叠了起来,没有人。

另一间房间被改成了书房。

她尝试推开了门,也没有。

简言辞不在。

司谣默默揉着后腰,昏昏沉沉去卫生间洗漱了下,刚出来,大门那边“咔哒”一声。

她一步步蹭过去,跟刚进门的简言辞打了个照面。

“学长,”司谣还有点迷糊,“你刚才去哪里了?”

简言辞将几个袋子搁在了桌上。

“去处理了车的事,”他拉开边上的椅子,抬了抬眼,问,“给你带了东西。

吃吗?”

司谣挪近了,“唔”了句:“……谢谢。”

恰好,简言辞接了个电话。

她在桌边坐下,挨个拉开袋子,把里面的餐盒一样样拿出来。

东西很多。

有在便利店买的,也有从餐厅带的。

司谣拿起那盒熟悉的粉色包装,发了下呆,还有草莓牛奶。

忍不住,又瞄了过去。

简言辞在沙发那边打电话。

可能在聊工作上的事,她隐约听到几个“开庭”什么的词。

他竟然现在就开始工作了。

虽然在放假,但好像还挺忙的。

那她等下吃完就该——

正这么想着,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简言辞的视线。

顿了一顿。

下一刻,男人已经拿着手机起身,径直走了过来。

司谣瞬间扭回脑袋,装忙。

埋头摘下纸盒边上的吸管,拆开塑料膜,戳进了牛奶盒。

才喝了一口,余光瞅见旁边有阴影罩落。

接着,有人伸手触近,微凉的手指拨开了点她的刘海。

抚了上来。

一口牛奶直接呛进了喉咙。

“咳咳,咳,咳咳咳——”

“嗯,到时候再说。”

简言辞挂了电话,低眼看这位面红耳赤还呛奶的小同学。

司谣咳得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这人离开她的额头,动作又往下,屈指勾掉了她下巴上的奶渍——

“你发烧了。”

半小时后。

司谣艰难爬上出租车后座的时候,脸颊还是通红一片。

呸。

发烧就,发烧。

这人,乱乱乱摸什么!

前面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热情问:“你们去哪里?”

旁边简言辞的声音:“人民医院。”

“好嘞。”

车内的气氛静默又尴尬。

——单方面的。

司谣僵硬地梗着全身,没敢往旁边看。

默不作声地边揉着腰,边整理了下衣服。

她昨晚下楼的时候,只穿了一条睡裙,外边套了件外套。

刚才出门前,借了简言辞的衣服穿。

身上这件短袖对她来说太大了。

司谣埋下脑袋,卷起了衣角的边,往里塞了塞。

正当车内没有一个人说话的时候。

车停在红灯前,司机又往后视镜里瞧了一眼。

后座那个小姑娘,一路以来又是撑着腰又是摸肚子的。

还一脸的紧张。

“小姑娘。”

闻言,司谣抬起了头:“啊?”

然后就听司机笑呵呵问:“你俩是去做产检呢吧?

唉哟,怀几个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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