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逆天者魔(1 / 1)

人间最北的小城,唤做洛水。

洛水以北便是逢魔之地,而逢魔之地的深处,就是万魔窟。

佩玉怀柏一路向北而行,接近逢魔之地时,灵气稀疏,不便御剑。

她们在洛水停下,购置两匹骏马和一些补给,找了家客栈休息一日。

这一日已是难得的光景,之后的前程,或是风雨交加,或是晦暗不明。

怀柏带着佩玉在街道上漫步,大街上有许多人吆喝贩卖特产。

“我以前来过这里。”怀柏轻车驾熟地走入一家饭馆,唤老板端来两碗牛肉饭。

北境的米饭香甜软糯,晶莹剔透,粒粒分明,像一颗颗小珍珠。

米饭上盖着两指厚的卤牛肉,撒有几点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

怀柏扒拉一筷子,笑道:“三百年过去,还是这个味。”

卤汁渗进饭里,可口香甜,佩玉小口小口吃着这碗热腾腾的牛肉饭,不愿吃太快。

“三百年前,我和老大他们来到这里……”怀柏忽然想起佩玉便是鸣鸾,没有再说下去。

冷风扫进窗扉,小二屁颠屁颠跑去把窗关了,抱怨道:“明明是三伏天,怎么这么冷呢?”

倚在柜门算账的老板抬了抬眸,断定:“妖风!”

佩玉与怀柏对视一眼,放下手中碗筷,付完钱后快步冲出了小店,纵身上马,往城外驰去。

冷风飒飒,灌满她们的衣袍。

这时已经变天,乌云压城,浓黑如墨。

之前佩玉推测,就算有洞庭相助,柳环顾想吞噬魔君的力量,至少也要一年的功夫。

但是她看错了柳环顾,而人间看轻了柳环顾。

万魔出世的时间太早了。

人间还没做好准备,许多人甚至连这个消息都不知。

佩玉原来的打算也被悉数打破。

逢魔之地,衰草连天,红雨潇潇。

两人快马驰骋,身负华光,隔绝这种能腐蚀万物的红雨。

忽然前方涌来乌泱泱的一片妖魔,似惊蹿之兽,到处窜逃。

怀柏心中奇怪,万魔出世的时候,这群本土妖魔跑什么?她不想停下脚步,一剑贯穿魔物,如穿云利箭,直接冲入妖群之中。

身前万马奔驰,烟尘卷起,千骑卷平岗。

佩玉将怀柏护在身后,抬头望去,岗上冲来一列重甲骑兵,黑衣黑甲,装备齐——原来是他们在驱赶妖魔。

骑兵从高岗冲下。

佩玉横刀立马,以一人一刀,拦住这滚滚洪流。

怀柏眼神微动,无论何时,徒弟总是习惯站在自己身前,以守护者的姿态。

为首的铁骑摘下覆面黑巾,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容。

“你们是谁?”

怀柏从佩玉身后探出来,弯着一双笑眼,“我叫怀柏,这是我道侣佩玉,是贪狼军的将军吗?”

那少女将军一听她的名字,拉着缰绳,笑道:“原来是春秋的师父!”

佩玉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师父?”

怀柏:“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少女拱手,“贪狼军,纪戍。春秋正在军中做客,仙长去见她吗?她看见你一定很开心。”

怀柏摇头,“你们在逢魔之地做什么?快回城中。”

她本想让军队遣散百姓,转念又想,不知现在还来不来得及,于是道:“告诉谢春秋,万魔出世,做好准备。”

纪戍挠挠头,“仙长,不要小瞧了我们,你看,”弯弓如满月,一道蓝光掠过,像流星划过天际,空中飞旋着的妖物应声落地,“今非昔比,我们人族如今也能对抗妖物。”

身后的士兵哈哈大笑,“什么万魔出世?就算是来了一百万只魔物,我们贪狼军也不怕!”

怀柏见他们不知死活,觉得有些头疼。

自信是好事,但这群人拿了几个偃甲,就膨胀到不行,未免也太过自信了。

他们手上的偃甲,还是佩玉小时候当玩具用的。

纪戍很好心,“仙长,这是异宝阁新出的偃甲,看在春秋的面子上,我可以送你们两件。”

怀柏:“……”

佩玉忍了又忍,“回城里去。”

纪戍道:“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透个气,哎呀,虽然你是春秋的师父,但管的也太宽了吧。”

佩玉不愿在此浪费时间,看了怀柏一眼,得到她的默许后,白影一闪,下一刻,纪戍手里的偃甲弓已到了她的手上,“回去。”

纪戍目光微凝,“仙长这是何意?”

身后数千铁骑齐齐亮出兵器,白光凝寒甲,银色光亮刺破晦暗的天空。

佩玉把偃甲弓抛回去,“言尽于此。”

烈马嘶鸣,双骑绝尘。

纪戍看着她们,握紧缰绳,良久不语。

“将军?”

纪戍双腿一夹,骏马如电飞驰,“回去!找春秋!”

万魔窟中,阴风四起,神鬼夜哭。

柳环顾紧闭着眼,深黑的魔纹像藤蔓爬上她苍白的面容。

洞庭君站在一侧,紧紧地盯着她,心中有些忐忑。万年宿命,便在今朝。

魔君残余的力量渐渐渗入,经脉被魔气搅碎,又快速重铸,循环往复。

柳环顾面白如纸,冷汗涔涔,意识渐渐离体——

她好像回到小时候,走在黑暗的路上,追逐着一抹微薄的光。

“爹爹、爹爹!”

“漫漫,去圣人庄,找你外祖父,不要回合阳了。”

“爹爹,不要走,别留漫漫一个人!”

“小师妹?我带你去看海,喜欢吗?”

“喜欢……师姐。”

“漫漫,离开东海,去找你自己的一方清净之地吧。”

“岁寒,你看我新创的这招,如何?”

“姐姐真厉害,这招叫什么名字?”

“天地同悲。”

“环顾,这些年来,你努力想得到别人的认可,可你又曾真正喜欢他们?”

“如果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了,苦心经营得来的东西,不会让你真正开心的。”

“看吧,那就是沈知水的女儿,那个魔头的女儿。”

“滚!你不配和我们一起修习。”

“魔头的女儿,果然不会是什么好人!白费了圣人庄数十年教诲!”

……

她那苍白而贫瘠的一生,一幕幕从眼前闪过,就像无数粒沙子,投入水中,圈圈涟漪之后,就是死一般的平静。

所有的爱恨,留恋,俱是过眼烟云。

耳边似响起母亲悲伤的低喃——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这是母亲长唱的一首歌,几乎贯穿了她幼时部回忆。

柳环顾睁开眼,眸光冰冷。

她和柳依依不一样,她不会回头。

她继续往前走,回忆渐渐笼上黑色,浓重的憎恨、阴郁、绝望像洪水将她湮灭。

这是属于魔君的意识。

翻滚的乌云,无尽的黑暗。

没有一丝的光。

浓云之中出现了一双冰冷的血眸。

柳环顾抬头,与它对视,毫无怯意。身负双剑,紫衣猎猎。

她在魔君的眼中,看到了一个充斥着丑陋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被覆盖血色与阴郁。这与记忆中的人间毫不相同,但柳环顾却觉得,本该是这样。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丑陋。

魔君似乎感受到她体内的血脉之力,“我的后人……为何来此?”

柳环顾没有说话。

乌云渐渐散开,魔君的身影渐渐清晰,血衣血眸,孤零零站在高空,俯视着人间。

“我的后人,”魔君声音带着初醒的慵懒,“嗯?”

她直接跳了下来,红衣翻飞,像一只赤蝶,“你的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

魔君凑近,在柳环顾身上嗅了嗅,“像那个疯子,你和她很熟?”

柳环顾问:“谁?”

魔君歪歪头,“窃取我名号之人。你的祖宗?”

柳环顾摇头,不知她在说什么。

魔君盘坐在地上,歪头打量着她,“你来这里做什么,想要我的力量?”

“是。”

“我为何要给你?”

柳环顾道:“万魔出世。”

“万魔出世?”魔君拍了拍膝盖,“可以,但没必要。”

柳环顾:“……”

这个魔君和她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魔君撑头,“想要我的力量,你得劝服我,或者吞噬我,反正我只剩一缕残魂,你可以试一试,很容易的。”

柳环顾:“若我选择融合呢?”

“把这具身体主动送予我?”魔君招招手,“你过来。”

柳环顾走近一步,依她的嘱咐,弯下身子。

魔君屈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让我看看,你这个小脑瓜里装的是什么。”

玉白的额上出现桃花瓣的绯色印记,柳环顾抿了抿唇角,席坐在地,面无表情。

魔君放下手,仔细打量着她,“在很久之前,人间有一句话。窃天者,仙;骗天者,佛;逆天者;魔。那些人把我关在这里,我还以为他们创出一个好多的世间。呵,”她嗤笑,“不过如此。”

窃天者,仙;骗天者,佛;逆天者;魔。

柳环顾想着这句话,一时没有言语。

“那些人总说魔逆天而生,天地不容,说得好像他们飞升时,不要度雷劫一样。”魔君伸了个懒腰,“世间种种生灵,不过是在与天争命。胜者为仙,逆者为魔,要是当年我赢了……罢了。”

魔气凝成一个酒壶,她一扬眉,“喝酒吗?”

柳环顾:“……不用了,谢谢。”

魔君倚坐着,红衣素手,靡艳无双。

她微眯着眼,血般浓艳的酒顺着苍白的下颚淌下,“你只是半魔,也并非走投无路,为何要来此处?我要你的真心话。”

柳环顾说了一句话。

魔君放下酒杯,怔了一下,而后舒眉轻笑,站了起来,红衣扬起,“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有趣?”柳环顾勾了勾唇角,“我说服你了吗?”

魔君抱臂,斜斜倚在石壁上,“没有,继续说。”

柳环顾:“万魔窟底有四个化神级的玄魔,而如今的仙门,无一人化神,如若你将力量借我,万魔出世,这天下谁能拦住你?”

魔君笑道:“不愧是我的子孙,很有自信嘛。”

柳环顾:“……”

魔君又问:“洞庭没有告诉你吗,从前仙魔大战我们是怎么输的?”

“愿闻其详。”

魔君眯了眯眼睛,“功败垂成,天不佑我。”

柳环顾问:“你怕了?”

魔君沉默半晌,别开头,“我是万魔之首,我不会怕。”

除非忍不住。

“你错了,”柳环顾望着她,说:“你说世间万物,不过与天争命,天道一视同仁,怎会厚此薄彼,是他们斥你为魔,并非天道视你为魔,当年失败,你归之为天灾,我却觉是**。”

魔君若有所思。她生而为魔君,拥有绝对的力量,众人皆畏她、恨她,却没有哪个人,会大胆指出她的错误。

“天生魔,天养魔,既然我们存在于这世上,又何必说天地不容?”柳环顾道:“在我看来,并非天地不容,而是所谓仙佛不容。”

魔君咬了咬唇,认真听她说。

“世间之物,皆有阴阳两极,阴阳相生,是天地正道。天有昼夜,月有圆缺,世间种种之法,皆如是,仙魔亦是。那些所谓仙家,将我们强囚于此,自以为能将邪恶斩绝,但如今的世道,又是怎样?”

柳环顾紫袖一拂,人间种种苦厄浮现在她们面前。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世道,战火不歇、天灾不断,仙家内斗,百姓流离。

“如今许多人行于世上,披着人的皮囊,内心却要比妖魔丑陋,若是当年的圣人、道祖、世尊知道此时境况,不知可会后悔把万魔封印于此。”

魔君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上,一改方才戏谑之色,“请继续说。”

柳环顾颔首,“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仙魔同生于世,相生相克,便如阴阳两极。恶并不会因为万魔封印止,也不会因为万魔出世生。你害怕天道不佑,尽一切豪赌一场,再次失去所有,结果连万魔窟这一方栖身之地也失去。”

这便是当年那群人的目的了。

将万魔困于窟底,渐渐磨灭它们的志气、神智,用时间这一把武器,使老虎变成羔羊。

时间从来是最锋利的钝器,让人在无知无觉中虚掷光阴,使英雄迟暮,美人白头。

“魔天生天养,纵横于天地之间,随心所欲,何等自由自在,为何要困于这方寸之地,抬头不见日月,低头不见草木,你可曾甘心?”

魔君闭目,“怎会?然而……”

“是在此处默默无闻死去,还是再拼尽一切,与天搏命,与这漫天神佛争一场?”

魔君沉默半晌:“过去太久了,许多魔已经失去意识,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在她看来,只知杀戮,不配为魔。

“如若放它们出去,只怕会为祸苍生。”

柳环顾抬起眼,奇怪地看着眼前的红衣魔君,就好像她才是一个怪物。

害怕为祸苍生的万魔之首?

这太荒谬了,她一时竟无话可说,心想,难怪万魔会完。

魔君摸了摸嘴角,“我才不在乎那些仙家,只是不喜欢杀害弱者。”

柳环顾与她对视,魔君似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眸,又觉自己不能输阵,回望过去。

一双澄明的血眸,灿然如朝阳烈火。

柳环顾在这双眼睛里看见了光,不属于魔的光彩。

魔君似乎明白她想问什么,“以前有个和尚和我讲过几日佛法,”顿了顿,她的眼神虚渺,“我很想念他。”

那是她在漫长的时光里,在敌视、仇恨、憎恶的眼光中,在这个冰冷的人间,所感受到的唯一一抹善意。

柳环顾给她泼了一盆凉水,“但他也不想渡你,不然,此刻你为何呆在这里?”

“佛说渡尽苍生,为何偏偏不渡你?佛皆虚言,道亦妄立,所谓‘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只不过是因为蝼蚁、飞蛾对他们毫无威胁而已。”

魔君面色苍白,紧攥着袖角,“生而为魔,并不是我的错。”

柳环顾笑了笑,“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魔窟底这些魔的过错。我们同那些仙神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种族不同而已,正如草木之于池鱼,同生于天地之间,何来高低贵贱,他们凭什么将我们驱逐?”

魔君睁着美目,眸中血光流转,显出茫然又挣扎的神情。

柳环顾凑近了点,压低声音,蛊惑道:“是仙负你,佛负你,人间负你。他们把我们斥为异类,把我们镇压在此,万魔出世,为争一线生机,也为,复仇。”

“仇。”魔君咀嚼着这个字,感觉体内的血液热了起来。

仇恨是魔族镌刻在心底的东西。

过了一会,魔君再次说道:“仙负吾。”

烈烈大风吹起,红衣紫袖高扬,她们相对而坐,眼中有着相似的寒凉。

万魔窟底,黑云卷起,万魔异动,神鬼夜哭。

“仙负吾。”

“佛负吾。”

“苍生负吾。”

大地摇动,魔息渐浓,所有的魔物自幽暗的阴影里爬出,伏倒在紫衣女子脚下。

洞庭立在她的身边,屏气凝神,仔细观察。

紫衣女子睁开眼,目光落在蓝链上,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说:“同命?云梦,你胆子倒不小。”

洞庭这才明白,此刻眼前的人,不再是东海忧郁的少女。云梦这个称呼,只有上古的魔君才知晓。

说不清心中的空落,洞庭跪倒在地,“恭迎吾王归来。”

阴冷的魔息像蛇一样舔舐着脸。

魔君站在魔窟之中,魔气起起伏伏,仿佛过去百年独自站在海边,看着潮水翻滚,起落。

她怔了怔,才恍然明白,这是原来这幅身子里另外一人的意识,“放心,我会为你报仇。”

魔气涌来,红袍翩然,魔君张开手,像一只赤蝶,对着脚下的臣民,说道:“吾归来。”

万魔伏倒,齐声道:“王归来!王归来!!”

逢魔之地,妖物窜逃,红雨渐大。

一阵地动山摇,佩玉勒马,感受到自己与魔窟失去联系,低声道:“晚了。”

魔君已出。

怀柏紧盯着不断涌出黑气的地方,面色凝重——她早就传书仙门通知此事,但不知孤山是否做好准备。

“师尊?”佩玉偏头看着她。

怀柏想立即回去守护孤山,但理智让她留在了此处,“凭你我二人,能否截杀魔君?”

佩玉摇了摇头,“我们可以在此处设置杀阵,留住部分魔兵,但若魔君出手,”她顿了顿,“绝无胜机。”

怀柏合了合眼,再睁开时,已做好了决定,“那就尽力吧。”

杀一个是一个,她们身后是一城百姓,是仙门,是整个人间,绝不能退。

风吹起,青衣翩翩,怀柏立在血雨中,回望着佩玉,一如初见。

佩玉朝她清浅一笑,笑容干净,如流风回雪。

怀柏也笑了笑,“等出去后,一起看日出。”

佩玉眼睛亮亮的,重重点了点头,“好!”

……

魔君张开双臂,红袍鼓起,像一只赤红的蝶。

魔息在她脚下翻滚,好似江川河流,翻腾大海。她慢慢张开眼,一双血眸无情冷漠,睥睨众生。

一束深红的火焰在玉白的指尖蹿出。

万魔于朝拜中仰视魔君,神情狂热——这是漫长的岁月里,魔窟底下唯一的光明。

洞庭亦深深看她,神色复杂,“王,柳环顾的意识还在吗?”

魔君挑眉,“你关心她?”

洞庭微勾起唇,“关心还不至于。”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魔君摸了摸她的头,像抚摸一个不听话的孩童,“云梦,你要听话。”

洞庭脑内一阵剧痛,如针扎斧凿,额上立马滚落汗珠。她抿紧唇,“是。”

“文君呢?”

洞庭道:“她守在天海秘境,为我们辟出一片魔域栖身。”

魔君笑起来:“好,等会和她喝酒去。”

洞庭诧异地问:“喝酒?不去灭了仙门吗?千寒宫和圣人庄正好在这条路上,孤山也不远,”她越说越激动,情不自禁站起来,“先夺得四神器,再……”

魔君打了个哈欠,“急什么急什么,哎,都等了几万年,急在这一会干什么?”

洞庭垂头低声道:“是。”

魔君拍了拍她的肩,“云梦,你还是这样,太不稳重了,有空多学学文君。”

洞庭心中一梗,咬碎一口银牙,“是。”

魔君慢悠悠地走着,衣袍流动,上面点点的光。她的肩头三尺处飘着团火,却不是魔焰深黑的颜色,随她行走飘飘荡荡,“我以前在晚上走,看见远方飘来一束火焰,就像现在这样。”

洞庭默默跟在她身后,注视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本想柳环顾吞噬魔君意识,自己再来操控柳环顾,没想到那少女直接献出身体,把自己的计划盘打乱。

“你说那是什么?云梦?”

洞庭回过神,“鬼火?”

魔君有些不满,低声叹口气,“要是文君在这里就好了。那是一个提灯的瞎眼和尚,你说,瞎子为何提灯?”

洞庭心不在焉,“他有病?”

“你……”魔君扶额,“那时我问他,既然目不能视,为何点灯?他说,长夜漫漫,愿以此灯,照亮黑暗之中的旅人。所以我给了他一双眼睛,让他能看清这世上所有的因果、黑暗与繁杂。”

洞庭轻轻笑了一声。

魔君:“你笑什么?”

洞庭:“我想起一件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情?”

洞庭:“仙门有个和尚,有双能看清因果的眼睛,他们叫它佛陀慧眼。”

魔君也笑了声,“我也想起高兴的事情,其实这是一个诅咒。”

看清这世上的一切并非好事,越是清楚这世上的丑恶,越容易被人性之中藏着的恶逼疯,对这个人间失望。心有尘埃的佛子,如何才能济天下,渡世人?

魔君兴致勃勃:“真想看看,那和尚现在还会在夜里点灯吗?”

洞庭的眼神十分哀怨:“王把那双眼睛赠他,这些年,他坏了我们许多事。”

魔君咳了声,“云梦,你要佛系,像我这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多好。”

洞庭缄默不语。

雪亮的刀光划破长夜。

魔君伸出手,两根纤纤玉指夹住锋利的魔刃,“哎呀,说了要佛系嘛,整天打打杀杀成什么样子?等以后我们接管了人间,怎么建设和谐新魔界?”

持刀之人白衣无尘,随风飘动。

暗红的火焰,照得她眉若远山,眸似星辰。

只是双眸黯淡,没有神采。

又一道刀风袭来,白衣少年旋身回转,踏着飞石,又持刀迎了上去。

魔君抱臂,好整以暇地看两魔打斗。

洞庭介绍道:“这两人是沈知水与谢沧澜,曾经的仙门俊杰,后来我与陵阳设计,诱其入魔。”

魔君笑了笑,“干得不错,不怪你要与这幅身体的主人系同命了,她的生父和养父都被你坑惨,要真让她接管我的力量,只怕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

洞庭忍住心中的恶心:“为了吾王的千秋霸业,我的性命不值一提。”

魔君:“会说话你就多说点。”她望着眼前生死相博的两个大魔,笑得眉眼弯弯,“兄弟阋墙,天才陨落,白玉染尘埃,真是一幅绝美之景。”

洞庭道:“这两人修为颇高,正好可为我们所用。”

血线至魔君五指探出,如藤萝渐渐缠绕上两人的身体,魔君五指翻动,如牵丝戏般,操纵着两人行动。

沈知水与谢沧澜的眼神越发混沌,皆放下手中刀,跪在她的面前。

“你们相见既厮杀不休,不如这样,”魔君打了个响指,两个魔气面具,覆在两人面上,“从今而后,世上再无沈知水与谢沧澜,只有我的大将,北辰与太微。”

沈知水白衣银甲,眼中浮现挣扎,身子不停震动。

魔君把手放在她的头上,血气自五窍涌入,“北辰。”

白衣猛地一颤,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在。”

“带领你的手下,离开这里。”

“是。”

深黑的魔气源源不断涌出,只在瞬息之间,天空便成一片漆黑,白昼如夜,阴风四起。

白衣银甲的少年身骑骨马,后面乌泱泱地跟着千万嘶鸣的魔物。

随着一声天摇地动,万魔破土而出。

尘封了千万年的劫难与复仇,终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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