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确认过容天依在秦征的照顾下一切都好,薛嘉禾的注意力终于能自然而然地从女儿身上转移开了。
——从而转移到了自从秋狩的消息传出后就一直显得行为有些怪异的容决身上。
皇家围场对容决和薛嘉禾来说都是旧地重游——虽说上次来时两人的关系不太融洽,但如今看来却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至少,于薛嘉禾而言已经相当久远。
她却不确定容决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秦征和容天依并没有追来,皇家围场尽管大,里头人也不少,二人独处可不容易。
在红树林边上停下之后,薛嘉禾随手折了片身旁的红枫叶,捏着就去戳容决的脸,“摄政王殿下若是有空,也带我去皇家围场四处转转?上次来时,我就几乎没出帐篷过。”
她试探地问完,顿时见到容决压低的眉锋终于松开那么三两分,顿时心里就有了底。
——敢情这皇家围场对容决来说还算是个疙瘩呢,难怪一路兴致都不高。
眼看着明日就是启程回京的日子,薛嘉禾一时也不急于立刻安抚闹别扭的容决。
她其实刚到汴京时是个极为谨慎的性子,在人面前为了避免出错,常常选择不说话。
可跟容决在一起多年,倒是越活越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欺负人的坏毛病。
还偏对外人客客气气的,专门欺负亲近的人。
比如容决就首当其冲。
薛嘉禾不知道容决究竟在别扭时还有点着急,等真的摸透了他想要的是什么,又马上不急着将他想要的东西给他了。
于是让人取了弓箭来之后,薛嘉禾便不紧不慢地跟着容决去满围场找猎物了。
等薛嘉禾射空了半筒箭毫无所获后,她才笑眯眯地转向了容决求助,“摄政王殿下帮帮我呀。”
容决扫了眼远处的野牛群,没放在眼里,“想要哪一只?”
他反手就要去抽自己的乌木弓,薛嘉禾凑到了他跟前,“那岂不是用了摄政王殿下的箭,就不算是我的了?”
容决的动作顿住,他低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薛嘉禾,“你想怎么样?”
“我这辈子只射中过一次活物。”薛嘉禾含笑提醒他,“也是摄政王殿下帮我的。”
那可谓是上次两人来秋狩时的回忆里算得上美好的一幕了,若不是容决在旁暗中出言相助,薛嘉禾可真没把握在皇亲贵胄和满朝文武面前一箭射中那只代表“天下”的鹿。
容决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并不是特意帮你。”
“那现在呢?”薛嘉禾好脾气地问他。
她手里的弓正是那次秋狩时容决找人专门替她做的,长度粗细和曲度都经过精密计量,是专属于薛嘉禾的一张弓,她这几年偶有练习,也不算太生疏。
容决微微弯腰,“你来。”
薛嘉禾依言走到容决面前,面朝野牛群站定,张弓搭箭。
容决的双手自薛嘉禾身后伸出握住她的双手,稍稍调整方向,又加持力道稍稍拉满了两分。
因着要瞄准箭尖的方向,容决俯身贴得离薛嘉禾极近,鼻尖几乎就贴在她的耳后,炙热的呼吸一呼出便拍打在她的后颈上,只一息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冷却半分。
这动作姿势本同薛嘉禾预想中的一样,可不知怎么的,在双臂顺从地跟着容决的力道拉开时,她脑中突而生出一种错觉:她是容决手中的弓,心悦诚服地全然臣服于他的操控。
这想法叫薛嘉禾从背脊窜上来一阵战栗,她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
“……冷?”容决近乎呓语的问话在耳边响起。
薛嘉禾下意识地偏头让了让几乎爬进了耳朵里、叫人浑身冒汗的痒意。
容决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与此同时,他扣住薛嘉禾的手指松开勾住的弓弦,箭矢如同流星般地射了出去。
薛嘉禾根本没来得及去看弓箭是否命中了哪只倒霉的野牛,她轻咬着嘴唇去推容决的脸,企图避开这人埋头往她肩膀上印的亲吻,“在外面呢。”
容决不为所动,他轻笑着咬了薛嘉禾的肩膀,不轻不重,连个教训也算不上,“你先招我的。”
薛嘉禾倒吸了口冷气,沾染了些微湿意的肌肤叫风一吹更是有些发凉,也叫她更为清晰地意识到两人正在光天化日之下。
“怎么就招你了?”她咬着牙问。
“你自己知道。”
薛嘉禾唔了一声,倒是一点心虚也没有,十分理直气壮地将错怪在了容决的头上,“你什么都不说,我猜不到你在想什么不是很正常吗?”
对她这死鸭子嘴硬的态度,容决也放纵得很,他改咬为舔,从方才印了轻微牙印的地方舐了过去,“接着装。”
薛嘉禾没好气地用弓头敲了容决的脑袋,“一会儿叫人看见了,不乐意的又是你。”
这倒是真的。
比起看薛嘉禾害羞,容决更不希望她害羞的模样被他人看见。他撇撇嘴抬起头来,将薛嘉禾被扯开两寸的衣襟重新整理好,嘴里嘟嘟囔囔地放狠话,“晚上再跟你算账。”
薛嘉禾甫一脱困便跨开一步,回头有恃无恐地朝容决比了个鬼脸。
容决能放的狠话也不过就此一句,两人当了这些年的夫妻,薛嘉禾从来没怕过。
……
这日容天依回到帐中时,容天而正在里头看书,而此前日日都会等着她回来的薛嘉禾却不知所踪。
容天依疑惑地出门看了眼马槽,果然发现容决的战马也不在里头,她撇着嘴将自己今日猎得的猎物交给随从,完全失去了炫耀和寻求褒奖的心思。
——没有娘亲摸着她的小脑瓜夸奖她,她找谁去要表扬?
容天而显然并不是个好选择。
容天依顿时觉得这一日的猎都白打了,她气呼呼地进帐篷净手,看着容天而从头到脚一幅谦谦公子的模样,很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自己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弟弟,“好容易到了围场,你这几日拿过弓没有?”
容天而握着书卷抬头看容天依,平淡地笑了笑,“虽然没打中猎物,但我这几日也不是两手空空的。”
“你干什么了?”容天依挑眉。
这几日别的不说,吃的可都是她猎来的,容天而的猎物是一只没见到。
问题是,这人白天时不时地也突然会找不到人,不知道暗中去做了什么。
“我记得你提过一个姓钱的……”
容天依呸了一声,“我记得,对我动手动脚不说,被我教训后还敢暗中说娘亲风言风语!我不是已经教训过那小子了——嗯?他也来了秋狩?”
“来了,绕着咱们走的。”容天而道,“到哪儿都呼朋唤友,估计是怕被你再揍上一顿。”
容天依很不屑,“真是个只会嘴上逞凶的软骨头。”
“花了几天,总算逮到他了。”容天而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书,“给了他点永生不忘的教训。”
“什么教训?”容天依顿时兴奋起来,她轻快地跑到容天而面前,将背后的弓摘了下来,“要是我,就假装失手把箭从他脸旁边擦过去!”
容天而摇摇头,“你这招,娘亲当年就用过了。”
容天依诧异地瞪大眼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爹娘在淳安的时候……这个下次再说。”容天而摆手,“他那群狐朋狗友之间算个小派系,此外又有一群和他们不对头的,是马家老四带头。”
容天依歪着头想了想,“马家老四是不是书院时凑上来非要跟我打招呼、带我认识书院的那个?”
“就是他。”容天而点头,“我想了点办法让他们两群人打了起来,皇帝舅舅撞了个正着,这会儿全在外头罚跪呢,回来时没瞧见?”
“真没!”容天依转头就要往外跑,冲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回头疑惑道,“爹娘去哪儿了?这个时候还没回来。”
容天而将书翻到最后一页,冷静地道,“出去打猎了,有爹在,娘亲肯定平安,你放心看热闹去,记得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别惹了众怒。”
“好!”容天依兴致勃勃地走了。
容天而将看完的书放到桌上,轻抚着书封心道:或许就算容天依装得不像样,那两群人也不会对她心生怨恨。
谁叫两边领头的都对她有那么点儿心思呢。
容天而面不改色地抽了第二本书,又瞄了眼时间,心中有点纳闷:爹娘出去打猎罢了,难道兴致真高得连吃饭的时候也忘了?
他刚想完,赵白就从外头进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道,“公子,殿下与王爷在外头野炊,让我传话回来说不必等他们回来。”
容天而:“……”他表情顿时有些微妙,“就这么将我和姐姐扔下了?”
赵白十分正直,“殿下说了,带王爷看夜星去,好容易寻了个高处观星,便不来回多奔波一趟。”
容天而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多大的人了还看星星……我娘都没带我去看过星星。”
赵白沉默片刻,建议,“您就出了帐篷看看天吧,好歹也能见着星星。”
“我不看。”容天而翻开扉页,一脸冷酷,“我又没打算和我爹比什么。”
打从记事他就知道了,不论外界是不是有人暗中传播什么异姓王和长公主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传闻,那都是假的。
只要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薛嘉禾对容决回护钟爱,私下传播的那些流言顶多偏偏不知情的人和容决本人。
看了半刻钟的书,一行字也没看进去,容天而忿忿地将书摔到了桌上。
“简直恃宠而骄!太没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