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决撇了撇嘴,反过手握住薛嘉禾的手指,像是怕她跑了似的扣紧,“万一你反悔了呢。”
薛嘉禾瞥他一眼,学着赵白那般耿直了一把,“我真要反悔,有这诏书没这诏书,什么不一样?”
容决:“……”
“陛下也不过是不放心。”薛嘉禾道,“你仔细想想,难道不是情有可原?”
容决想了想时机和先前蓝东亭的到访,心中真不觉得幼帝这一次礼送得是凑巧,这明明就是少年皇帝给他敲的警钟,也是给薛嘉禾撑腰的意思。
——分明就是故意的!
容决按着不悦道,“他第一次和我提的时候,我明明就反对过了。”
薛嘉禾想了想,“你从西北回来那次?”
那时候幼帝想带她回宫,容决剑都拔了,可是闹得挺大,幼帝对容决有成见简直是再正常不过。
再往前,薛嘉禾可想不到别的什么类似的时候。
可她刚问完,容决的脸色就突然变了变,他撇开脸轻咳了一声,回过头来时一本正经地扯开了话题,“那就算了,你收着,不准用。”
薛嘉禾垂眼看看装着出自先后两位帝王之手的盒子,又抬眼看看容决,饶有兴致地挑了一下眉毛。
很显然,容决刚刚想起来这件事儿他不能随便说。
不过容决避而不谈,薛嘉禾即便要问,恐怕也只能从幼帝那儿入手,便暂时作罢,任由容决将话题扯了开去。
幼帝从汴京遥遥送来的贺礼,薛嘉禾直接跟容决立的字据放在了一块儿,还是当着容决的面收进去的,一点也不担心他知道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似的。
临放好了,薛嘉禾还回头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可别给我用上的机会,”她轻快地说,“机会真来时,我可是不会犹豫的。”
容决:“……”他一字一顿地道,“你、放、心。”
……
翌日便是薛嘉禾的生辰,孙大嫂傍晚便像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似的,带着虎儿跑到了薛嘉禾的院子里给绿盈帮忙。
“孙威讲说,夫人今儿晚上要和容大人出去,两个娃儿便放心留在家里,我帮着照看就是!”她热心地拍着胸脯,道,“尽管在外玩个够!”
虎儿有样学样,“贾姐姐尽管在外面玩!我也会帮忙的!”
薛嘉禾忍俊不禁,捏了捏虎儿的脸颊,道,“这都黄昏了,也不会出去很久,说是来回一个时辰的功夫,便麻烦孙大嫂了。”
孙大嫂朝薛嘉禾挤了挤眼睛,“这生辰一年可只有一次,夫人得好好过。”
薛嘉禾也不知道孙威和孙大嫂在并不知道她和容决身份的情况下,究竟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想成了什么样,她无奈地笑了笑,起身道,“那我这便出去了。”
“不过天马上要黑了,夫人路上还是小心些,”孙大嫂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叮嘱道,“阿月至今也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说不定有什么强盗之流在附近徘徊,将她掳走了呢。”
阿月那日被射杀后,后续处理得悄无声息,长明村的村民们无一人知晓,只当她是在外不小心走丢了,刘桥倒是心焦地四处找人,村长也让村民们帮着找了几日,一无所获后便放弃了,只有刘桥每日仍在林中不死心地来回搜寻。
一时间周围有人贩和强盗的传言在村里盛行了起来。
知道内情的薛嘉禾自然不担心什么强盗——这附近方圆十几里恐怕早就被容决的人排查得连个小偷都剩不下了,还谈什么贼寇。
但孙大嫂也是一番好意提醒,薛嘉禾笑着应了声好,便出门了。
容决带着坐骑在门外等她,轻装简行的模样。
容决的马薛嘉禾只骑过一次,是容决将无所适从的她从陈夫人面前带走的那日。
忆起当时容决一言不发地将她放到马背上,又一路极慢地牵着马带她步回摄政王府,薛嘉禾仿佛有了些明悟。
再怎么迟,容决那时候恐怕就已经……
“来。”容决朝她伸了手,俊挺眉宇间带着丝跃跃欲试。
薛嘉禾瞅了瞅这单匹的马,将手搭到容决掌心的同时又有些迟疑,提醒道,“容决,你别忘了,我不会骑马。”
薛家人都不会骑马,这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秋狩时的薛嘉禾骑马也都是战战兢兢的,那会儿尚且是温顺的母马,容决的坐骑彪悍之名在外,薛嘉禾可不敢贸然上去。
容决低低笑了声,“有我,別怕。”
他握紧薛嘉禾的手,另一手托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就将人放在了马上——薛嘉禾这点重量在容决看来跟留在屋里的两个小萝卜头没什么两样。
薛嘉禾颇有些忐忑地将手掌放到马儿的鬃毛上,小心翼翼又试探地抚了两下。
容决的坐骑像是通人性似的转回头来看了看她,长长睫毛下是黑亮的大眼睛,看不出是敌意还是善意。
薛嘉禾咽了口口水,跟它小声讲道理,“可不是我自己要骑上来的,是你家主人硬将我放上来的……”
容决翻身上马,正巧听见这句,垂眼扫过薛嘉禾头顶发旋,“坐好了。”
不用容决说这句,薛嘉禾也不敢怠慢,她深吸口气挺直了腰,有当年坐在蓝东亭的学堂里那么认真。
容决瞅了两眼薛嘉禾僵硬的脊背,有点想笑,干脆伸手环过眼前细腰将她按到自己身前,而后在薛嘉禾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时候,轻轻用脚后跟踢了一下马肚子。
马儿立刻会意,撅蹄子顺着小巷往村口跑去。
薛嘉禾刚要反抗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口里,她甚至下意识被吓得闭了眼睛,早忘了自己前一刻要对容决说什么。
对容决来说只是小跑的这速度,对薛嘉禾来说简直不亚于秋狩时见到的万马奔腾。
“我还能摔了你不成。”容决的话被风声送进薛嘉禾耳朵里,近得好似贴在一起似的,她也没敢动弹,闭着眼睛稍稍摇头以表自己绝不睁眼的决心。
她听见容决似乎笑了笑。
接着,耳朵似乎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薛嘉禾:“……”她坚决地闭着眼睛,心想大约是头发吧。
“小时候胆子明明挺大的。”容决道,“听说我会骑马,还叽叽喳喳地问我能不能带你也骑一次。”
薛嘉禾努力分神想了又想,真记不起这一遭。她零零碎碎记得和小将军的谈话在回忆里也不过剩了那几句,才七岁的她当然比不得那时已经是个少年的容决记性好。
但薛嘉禾知道自己确实从前是不怕骑马的。
或者确切说,她从前根本不知道骑马是个什么感觉……直到后来在街上意外看见一匹马发狂,一蹄子将马夫踢得断了腿,那戳出膝盖的森白骨头叫薛嘉禾惊悚地记到了如今,入宫后见到的马儿脾气再好,她也是心惊胆战。
容决又像是要分散她注意力似的道,“这也算是那时许诺你,而现在又做到的另外一件事了。”
“……另一件?”
“虽然起始并不尽如人愿,但我还是娶了你。”
薛嘉禾想了想这段,倒是还记得清楚。她终于偏过头去,稍稍睁开一边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容决,反驳道,“你拒绝了。”
“我没有。”容决义正言辞,“我当时对你说,要是你是个女孩子,我倒是可以娶你。”
谁叫薛嘉禾女扮男装,看起来就是个男孩儿,容决乍一听个男孩想要嫁人时险些给逗笑了。
薛嘉禾同他对视了一眼,而后将眼睛闭了起来,她冷静地答,“但后来先帝下诏的时候,你想拒绝。”
容决一噎,反应很快,“按原委算起来,明明是我向薛钊求娶。”
——这人歪理倒是一套一套的,怎么不去当文官?
薛嘉禾坐在颠簸的马背上,懒得再分神和越发赖皮的容决多争辩,眼睛一闭只当背后没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容决走着走着,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秋狩时,你和蓝东亭两个妹妹说,有人说过会娶你,说的岂不也是我?”
薛嘉禾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那时候和蓝家两姐妹的聊天内容,这回难以置信地睁开眼回头看向容决,“你在帐外偷听?”
她分明记得那会儿帐篷一声巨响打断了谈话,出去问时护卫却一脸茫然。
当时薛嘉禾就觉得有所蹊跷,留下的疑惑竟是到现在给解开了。
“碰巧经过。”容决一本正经。
薛嘉禾:“……”她顿了片刻才慢吞吞地道,“想坐上高位,果然脸皮就得厚。”
作者有话要说:明后天估摸着就回汴京了,还剩一个半副本打完就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