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阎柔的心思,梁铮也是洞若观火。
但留下鲜于家的残余势力,梁铮自然有着考量,便随口敷衍阎柔道:“斩草要除根的道理,我又岂会不知?但既有承诺在先,若再大肆杀戮,那我的名声可就真的要臭不可闻了。”
阎柔闻言,目光幽幽,深深地凝望了梁铮一眼,低声开口问道:“主上不杀灭鲜于氏一族,是想要留下他们来牵制属下吗?”
“诶,此言差矣,我对你,仍是一如既往地信任。”
梁铮微笑着劝阎柔不要胡思乱想。
阎柔眨了眨眼睛,最后只能无奈说道:“主上的话,柔信了。”
实际上,两人都心知肚明。
阎柔手里掌握着六千人,兵强马壮,是鲜于辅这么多年来在草原上暗中培植的势力。虽然在这一战中,他们在阎柔的带领下选择了反戈一击。
但也正因为如此,没有谁能容忍这种吃里扒外的叛徒。
留下鲜于家的残党,就是要给阎柔和他手下的人找点事情做,同时也是一种敲打的手段,毕竟哪怕阎柔值得信任,可他的手下却未必。
阎柔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心中不爽的同时,却也对梁铮的算无遗策更加畏惧。
带阎柔告辞离开,梁铮身边,做侍从打扮的楼班这才闷哼一声嘲讽道:“方才你撒谎了,你这样做,分明就是在提防他。你利用了他的背叛,却又担心自己遭受同样的背叛,简直可笑。”
自从被梁铮狠狠教训过几次之后,楼班现在安分了不少。
但也只是手脚上的安分,他的嘴巴可一点也不安生,从不肯错过任何一个找茬和嘲讽梁铮的机会。
梁铮扫了楼班一眼,语气淡然道:“这你就说错了,我对他确实十分信任,但我也同样事先做下了防备。一名合格的君主,必须明白一件事情,感情确实是这世上收买人心最好的手段,但感情用事,却是君主的大忌。”
对于楼班,梁铮可谓是悉心栽培。
毕竟要训练一条能征善战的猎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句话其实只是口号,实际上,对于君主而言,出自感情的信任,往往并不可靠,而可靠的人,又未必有足够的能力。所以,欲成大事者,就必须疑人要用,用人要疑。”
对此,楼班却是反驳道:“哼,互相猜疑,只会使得君臣离心离德,你们汉人的书上,不都是这样写的吗?”
梁铮摇头:“书是人写的,往往带有强烈的主观意图,你若尽信不疑,那是你自己愚蠢。更何况你所看过的典籍书册,全是臣子所写,他们并非君主,又岂能懂得为君之道?就算他们懂得,又怎敢堂而皇之的落于纸上?”
最后,梁铮下了断语:“书,只是获取知识的工具,你要有自己的思考,否则就只会被人洗得脑袋空空。”
遭逢大难,历经挫折,心性比同龄人成熟不少的楼班,此刻依旧难以完全理解梁铮的话,最后只能倔强地反问道:“那你说,应该如何区做,才称得上是一位合格的君主?”
“在猜疑与信任之间,掌握平衡,这便是权术的奥妙,只要掌握了这种能力,你才称得上是一位合格的君主。”
上一世,梁铮曾经给人打过工,后来也自己出来创业,同时兴趣爱好之下,看过不少华夏古籍,因此对权谋之道,有着切身的体会。
此刻,梁铮也将这些体会和感悟,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楼班。
可惜楼班似乎并不领情:“哼,你这根本就是歪理邪说。”
对此,梁铮倒也并不强求:“你可以拒绝相信,反正会因此而吃亏的,又不是我。”
楼班心中不服,却又受到了自身的学识和眼界所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梁铮的论点,只能闷声不语地站到一边,继续干着他侍从的工作。
而在这时,完成抄家工作的邹昊,也带着账簿回来复命。
对于梁铮居然没对鲜于家的残党痛下杀手,邹昊惊讶之余,更是忍不住问起原因:“都尉,你对待敌人不是向来都务求赶尽杀绝的吗?为何这次,偏偏放过了鲜于家的这群残党?就不怕在他们身上翻车吗?”
正在翻阅账册的梁铮则是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难不成在你们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残忍嗜杀的人吗?放他们一马,自然有放他们一马的理由。”
邹昊盯着梁铮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追问道:“都尉,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对梁铮做事的手段和风格,邹昊等烽火台出来的旧部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对待敌人,梁铮从来都不会优柔寡断,只会狠辣无情,不择手段。
之所以放对手一马,肯定是因为这些人的身上,还留着不少剩余价值没压榨干净。
就如同当初被放走的蹋顿一样,在不把他的油水榨干之前,梁铮是不会让他死的。
深感风评被害的梁铮,无奈地放下账簿,没有直接回答邹昊的提问,而是反问了他一句:“你捕过鱼吗?”
邹昊回忆了一番,随后才回答道:“小时候看过邻村的渔夫撒网捕鱼。”
“捕鱼,最重要的就是要抓大放小,留下余地与空间,才能期待着下一次的收获。竭泽而渔,那不是真正的利益最大化,目光要放长远明白否?”
邹昊点了点头,心中顿时了然。
梁铮这哪里是仁慈啊,分明是想要彻底地压榨鲜于家的所有价值,就如同对蹋顿所做过的那样,要把这些人完完全全的吃干抹净。
仅仅只是想想,邹昊就替他们觉得可怜:“都尉,这样做会不会太过残忍?”
“话这么多,看来平日里对你的操练还是不够,明日开始训练量加倍。”
“这分明就是打击报复吧?”
“哦?你有意见?那训练量加两倍。”
“都尉不要啊,属下知错了!”
“再废话,我就给你加三倍。”
“是,属下这就马上离开!”
等邹昊逃也似的离开之后,梁铮继续翻起了账簿,美滋滋地数着这一次攻破鲜于家之后,所得几何。
不得不说,抢劫还是来钱快啊。
单单是从鲜于家的粮仓中缴获到的粮食和肉干,就足以支撑三万大军十年之用。
鲜于家真不愧是渔阳郡第一豪族,如此丰厚的收获,甚至一度让梁铮恨不得趁机多灭掉几家豪族,抢个痛快。
但梁铮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毕竟抢劫虽然来钱快,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也无助于实现梁铮心中的理想蓝图。
梁铮真正的目的,还是要将华夏文明扶上正轨。
而为了这心中的远景,对幽州的改造和升级,不过是整个宏伟计划中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