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京城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他知道在这表象之下,满是肮脏龌龊,
司眠芷不喜欢这京城,姚安白也是,
他的祖国残破不堪,像一个垂暮的老人颤颤巍巍,
谁都能来狠狠地从这里挖走一块血肉,
更可悲的是老人的孩子们依然关注着那些残存的肢体,想要分食殆尽,
姚安白虽然年轻,可是也常常在夜里叹息,
感叹这个苍老无措的国家。
司眠芷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缩紧,
她很惊讶,惊讶于连男主都没有的想法,却被一个小小的男配角挂在口边,
不论这份心意是真是假,司眠芷都要高看他一眼,
“……安白,”
司眠芷现在的微笑是姚安白从来没有见过的,
仿佛这世间所有的晚霞都酝酿在她的嘴边,恬淡的笑意包裹着初春的寒意,只剩下真挚的温暖。
姚安白告诉自己,
你完了,你要彻底将自己投进一汪没有尽头的深潭了,
你不会死于世俗,不会死于诅咒,
你将死于心甘情愿的浪漫。
“这座城,今夜比以往都要明亮。”
她没有再说话了,只是用一种温柔地要将人溺毙其中的眼神望着窗外,
姚安白不敢高声语,恐惊眼前人。
他想问清楚司眠芷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又觉得自己好像明白。
司眠芷看着窗外京城,姚安白看着司眠芷,
看着这胜却人间无数的美好。
……
苏曼殊从学校里听说欢迎新任大帅的舞会上有刺客,
有不少贵妇人都被枪射中了,还有很多权贵被击中了脑袋,
她隐约记得司眠芷也会参与这次的舞会,心脏猛地慌了起来,
苏曼殊连假也没有请就急急忙忙地往回跑,
“班主!班主!班主!”
被苏曼殊焦急的声音唤出来的司眠芷,惊讶得看着她,
“你不是在上学吗?
怎么……”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苏曼殊抱了个满怀,
女孩子肩膀微微耸动,听得出来她正压着哭腔,
司眠芷估计她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有些温和地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好啦好啦,曼殊,
我好好地站在这里呢,不要担心。”
苏曼殊跑的太着急,现在一张嘴就是哭嗝,
“嗝……我,我吓死了……嗝……
你,你……嗝……”
苏曼殊哭得满脸都花了,着实是有趣极了,
配上她那半天都说不出来一整句话的样子,逗笑了司眠芷,
她忍俊不禁,
“哈哈哈,曼殊,我没事,
你看看,你都哭成小花猫儿了。
快去洗把脸,
我真的没事。”
女孩子被她揽着走到水盆旁边,温凉的水扑在脸上,司眠芷拿起毛巾为她擦了擦脸颊,
很轻柔,也很细腻。
苏曼殊撅着嘴巴,虽然脸上已经没了眼泪,可是红彤彤的眼眶还展示着主人刚才哭得有多么撕心裂肺。
“班主,我听说有很多人都受伤了,
你,你真的没事吗?”
司眠芷微笑着掐了掐她白嫩的小脸蛋,
“当然没事了,谢谢我们家曼殊的关心呀。”
女孩子被她逗弄得又红了脸颊,
司眠芷眼里的笑意倒是平静,
她知道,有人封锁了自己在枪战中射击的事情,
这是对她的一种保护,司眠芷向来讨厌麻烦,所以一直没有展现什么飞扬跋扈的能力,
她总是在自己的戏园子里喝茶听戏,
那些生意也多在戏院里谈,
她总是平淡的,不与世俗交染的。
“竹露,给曼殊倒杯茶。”
站在一边的竹露应声,去给苏曼殊倒茶去了,
司眠芷让她和自己先进了房间,
苏曼殊跑得飞快,现在才感觉到自己刚才的心跳速率有些过快,
她落座,发现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班主,最近是不是京城有点乱啊?”
竹露倒来茶了,苏曼殊接过道了声谢,吹了吹水面,然后佯装漫不经心地说到,
司眠芷哪能看不出来,她眼里带笑,
“怎么,我们曼殊现在也要关心起国事了?”
苏曼殊叹了一口气,
“没有,是我们学校最近一直说要游行示威,
因为敌寇作乱,大家都显得很义愤填膺。
我们虽然是学生,但是都想为了国家出一份力。”
司眠芷此时的神色很平静,苏曼殊看不出来她的心情,
“……曼殊,最近京城是有些事情,
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有我们这些大人在,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由你们学生去游行。”
司眠芷语气也是淡淡的,苏曼殊不知道她这是不开心了,还是说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
“可是……
国难当头,我们也希望能出一份力啊。”
“曼殊。”
司眠芷的语气稍稍加重,
“我说了,你要专注于学业,
将来学有所成,才能把所学转化为更加强大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的祖国。”
苏曼殊抿着嘴,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可是……”
“好了,曼殊,
今天你跑回来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司眠芷称得上是近乎粗鲁地打断了苏曼殊的话,她站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留下苏曼殊一个人悄悄生着闷气,
女孩子回到自己的房间,气呼呼地坐在床上,
她不开心了!
明明她是真的想要为自己的国家出一份力,
虽然学生们在学校上学,可是从老师们日渐消瘦的身子,以及那眉间化不开的浓愁,
他们能敏感地察觉到最近京城的氛围有些奇怪,
一打听,才知道洋鬼子在他们的城市兴风作浪,而没有人敢管制,
学生们总是热烈的,他们一腔热血,想要冲到街上为自己的国家声援,却被老师们挡住了,
老师们和司眠芷说的话几乎是一样的,
都是要他们先专注于学习,
可是苏曼殊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下,学习不是第一位的,
国家已经沦落至此,她怎能安心学习?!
向来对她纵容的司眠芷此时也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这让苏曼殊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