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云凌还是十五岁的花季少女。
提到杭州,人人都知西湖景美。又因着西子的传说,文人墨客无一不竞相前往,留下无数篇诗词歌赋,已表现自己的文采。然而却鲜有人知,西湖近旁还有一处小湾,名为“碧水湾”,虽只几拢水流,但其景较之西湖,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鲜有人造访,但那里的荷花较之西湖却更为清新雅致。不知是否为地气较热的缘故,碧水湾的水温总是较西湖暖些,是以每当夏日将逝,别处的残荷都已谢之时,碧水湾却仍能留存着不少荷花。
云凌是云府小姐,鲜少出门,原本自是不知这些典故的。然而两年之前的西湖之游,与父亲的意外走散,倒让她与佩儿发现了这一处美景所在。云定兴的从小教导让她本就似男儿性格,胆子较大,见到这般美景,便执意拉了佩儿,租了一只小船便去造访藕花深处。
可是她与佩儿平日足不出户,怎么能会划船呢?
可划船这事儿,看着简单,可实际上却是一门功夫,不然那日日摆渡的船夫如何度日?这两个姑娘才登上船,那船便险些翻倒,将二人着实吓得不轻。
然而此刻却突然出现一个男子,头戴斗笠,温言道:“还是我送二位姑娘吧。”
念及此处,云凌心中猛地一颤,疑惑道:“难道,那日的船夫…”
杨勇眼眸一挑,故意笑道:“你说呢?云姑娘。二两银子,可足足让勇为你划了一个下午的船。”
云凌樱口微张,连忙起身道:“妾身不知…”
“哎,这么拘礼做什么?”杨勇连忙拉过她的手,温柔道:“那日你又不知我的身份,有什么可慌张的?”
“妾身…”云凌的脸颊绯红,念及那日的种种,当真是心中羞愧的不行。
犹记得那日没有父亲跟随,只有像亲妹妹一般的佩儿在旁,云凌自是口中并无遮拦。至于那时并未显露身份的太子勇,她自是也没有半分忌讳。此刻面上一红,已想起当日她携了一拢碧水湾的残荷,喃喃道:“色同心复同,藕异心无异。若是我何时能寻得这样的男子,该有多好。”
“色同心复同,藕异心无异。阿凌,其实你何必如此艳羡荷花之情呢?菡萏犹可恋,何况两心同?”
泪珠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今生能有这样一个男子倾心对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呢?连荷花都可以相恋,何况是两个有真心相爱的人呢?
可是话中哽咽,却仍嘴硬道:“好端端的,殿下怎么竟做起了摆渡之人…”
杨勇一笑,安慰道:“好端端的,我倒惹得你哭了。当日我只是奉了父皇之命前往杭州处理一件案子,案子了结后便四处散散心。却不料让我碰到你这样真性情的好女子,即便为你在碧水湾摆渡一辈子,勇也是心甘情愿的。”
感动自是感动,可心底却又不知怎地隐隐觉得不妥,泣涕道:“殿下是太子,怎能去做摆渡之人呢?”
“因为…”杨勇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道:“因为勇始终觉得,当日碧水湾的你,是那样的明媚,活泼,那样快乐。你的影子一直在勇的脑子中魂萦梦牵,这才有了那半阙相思令。偶然听说你乃云定兴之女,便急不可耐地请旨要娶你入东宫了。然而入了东宫之后,你却并没有当日那般快乐了,总是令我心怜,不知让你入宫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若是有机会,我倒真是愿意再为你做摆渡之人,只要你还能像当日那般快乐。”
他的眼中透着无数的悲悯,仿佛眼见着昨日还沁着芳香的百合今日便要枯萎至死。然而他心中的绞痛,自是云凌永远都无法体会的。
“殿下…阿凌一点都不厌弃东宫。如今心意坦然,阿凌与殿下一起,觉得很快乐。”云凌一笑,强忍住入宫之后心中的种种委屈,安慰杨勇道:“若是殿下没有当日求陛下赐婚,阿凌也许终其一生都找不到那个两心同的男子了呢。”
杨勇爱抚地摸了摸云凌的鬓发,怜爱道:“你放心,勇会保护你。”
相较于昨夜春宵床榻之上的言语,此刻他的语气更为郑重,也更让云凌觉得心安。她点一点头,道:“阿凌相信的。”
“殿下!”门外的子衿扣着门,声音虽轻,但也可以依稀听出仿佛是有急事。
二人正在柔情蜜意,均是吓了一跳。云凌连忙羞怯的松开杨勇的手,端庄地站在一旁。
“进来!”杨勇道。
“太子殿下,陛下说有急事,令总管大人来宣殿下入宫。”子衿道。
杨勇疑惑:“怎么是这个时辰?临近正午,快要用膳的时候了。”说罢望了一眼云凌,有些恋恋不舍。这一个月来都未去云涟殿,已经许久未和她一同用膳了。
云凌一笑,在一旁道:“都说是急事了,自是顾不上什么时辰不时辰的。殿下快些去吧,切莫让陛下等急了。”
杨勇见她这般懂事,自是心中欣慰,重重握了一握她的手,温言道:“嗯。现在外头日头毒,不妨在这里歇息片刻,待凉下来再回云涟殿中。若是我晚上不能回来用膳,定会派人来通报你的。”
云凌面上一红,心中欢喜道:“是。殿下路上小心。”
不过云凌是懂规矩的人,自然是不会恃宠而骄。太子书房本就是处理政务之处,杨勇一走,她自是不方便停留在此,所以也不顾外面日头正旺,便携了佩儿回了云涟殿中。
“云姨娘!”恰逢静熙在碧月的跟随下正在前殿玩耍,见到云凌回来不禁喜笑颜开的行了一礼。
云凌心中一疼,连忙蹲下身来:“好孩子,别行礼了。告诉姨娘,膝上可还疼?”
昨日虽被元佩琳罚在石板路上下跪,不过只是皮外之伤,小孩子倒也好的快。只听静熙笑道:“姨娘放心,已经不痛了。”
云凌却是心中担忧。小小孩子,骨骼还未长好,若是跪了寒玉砖,那必是要抱病终身了。于是不禁正色道:“静熙,以后见到太子妃娘娘,要躲着走,知道吗?千万不要去惹她。万一姨娘不在,就不能保护你了。”
静熙小小年纪却是明事理,见云凌这般肃色,便点头应允:“静熙知道了。”
一旁的碧月搭腔道:“郡主聪明伶俐,可一定要记住娘娘的话。”说罢又笑颜绽开,对云凌道:“娘娘回来了,准备用膳吧。”
然而云凌看碧月的神色却颇为怪异,弄得碧月浑身不自在,小心翼翼道:“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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