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弗拉德留了五百人,其中包括所有的铁甲圣骑兵。
倒不用担心这帮人被弗拉德招揽了,以瓦拉几亚的经济水平,估计付不起他们的工资,大猪蹄子对作战勇猛的士兵从来不吝封赏,临阵脱逃的也会军法处置,几场仗打下来这些人的底薪虽然没变,但战时津贴和奖金已经高到令人咂舌的程度。
虽说我瞧不起那个莽夫,却不得不承认,此人打仗确实有一套,正面交锋己方往往只死伤一两个,对面第一排已经被杀光了大半,君堡能出的兵虽少,他却能领着几百个兵,压着对面两三千人打,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比起跟着弗拉德,还是跟着这样屡战屡胜的人打仗,活下来的可能性更大,而且能捞到实在的好处——在奥地利境内征战一番后,灰牲口和城防营的士兵各个腰包鼓鼓,行李车里装满了各种战利品。
因粮于敌,穆拉德的治军方法也是这样的。
三眼铳的试做型号也统统留给了弗拉德,离开君堡快两月了,我的工坊应该已经生产了更多更好的火器,这些武器倒不如卖弗拉德一个人情。
大猪蹄子对兵刃素来生冷不忌,毕竟此人在战场上捡根树枝、取条断腿都能用作武器,可说是摘花飞叶皆可伤人,对他来说三眼铳和鲁密铳都一样,全是用作白刃战的。但君堡只有这么一个太岁神,剩下的肉体凡胎可都仗着火器和弓弩来杀敌,所以我很注重新武器的研发,最好是火器这样高精尖端的武器,因为生产困难,价格昂贵,不容易对外扩散。
欧洲的盔甲技术比突厥人先进,尤其是近些年刚刚在米兰地区出现的大白盔甲,可以把人包裹成铁罐头,除了极少数专门破甲的武器,世界上几乎不存在什么武器可以击穿它。
而突厥人因为人命不值钱,比起仿造欧洲样式的盔甲,他们更喜欢靠廉价的人命来解决问题。毕竟大白盔甲武装的重装步兵和骑兵可以轻松粉碎任何军阵,但在此之前昂贵的造价会让绝大多数的统治者破产。
来自安纳托利亚和阿拉伯的圣战者不计其数,自带武具,用都用不完,既然有免费的志愿者冲在前头,为什么还要费事研发盔甲呢?
我们没有这样的优势,每一个希腊人士兵和罗斯雇佣兵都是宝贵的资源,一旦损失就难以再补充,野生的灰牲口固然便宜,但要经过漫长的训练和教育才能派上用场。
士兵的工资和给养需要钱,他们的装备都是君堡负担的,也需要钱,铅弹和火药要钱,工坊的扩建也需要钱,除了钱还需要人,好在我的船队顺流而下时,船上除了金银,还满载着日耳曼工匠与犹太人。
拜这个乱糟糟的世道所赐,欧洲大陆上遍地都是因战争、饥荒和瘟疫流离失所的人,像君堡这样的坚城对缺乏安全感的人而言极具吸引力,毕竟千年以来,狄奥多西之墙从未被攻陷过,那它再矗立一千年的概率也很大。
黑海波涛汹涌,比地中海险恶得多,所以热那亚人的船队若无必要,向来是沿着海岸线航行的,我也不是太赶时间,船上又装满了货物,不愿意去深水区涉险,所以离开多瑙河之后,摧破者号领着其他船只在能看到岸的距离上慢慢赶路。
本来我以为一路上会平安无事的,毕竟热那亚人现在算是我的盟友,而奥斯曼人的舰队还在地中海与威尼斯人对峙,威尼斯人用于支援我制造希腊火的原料,都是委托医院骑士团送来的,剩下的国家也不会有谁想到黑海来闲逛。
所以这次旅程应该是一次轻松的回家之旅,应当用和平的心态,等待金角湾的码头栈桥上,帝国的刁民们用鲜花、欠条和私生子来迎接我们。
我想多了。
我不过是在船舱里小憩了一会儿!
最多不超过四个小时!
船上就多了一堆人头!
摧破者号后面,甚至还拖着一条微微倾斜的船,主桅断成了两截,耷拉在甲板上,上头空无一人,只是船头上拴着根粗壮的缆绳,随着摧破者号桨手的号子声,紧跟在船队后方。
巴西尔正在用一面奇怪的旗帜擦着鼻涕,看到我出来,冲我打着招呼:“噢,我的主上,这条船上仅有的几个俘虏已经审问过了,他们是从卡法出航,想要干点没本买卖的希腊人和意大利人。”
我按住狂跳的眉毛,只觉得脑壳深处有毒虫在啃食我的血肉:“我们上上个月才刚和热那亚人停战……”
没有听出我的忧虑,巴西尔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巴塞丽莎,您看看,这条船的尺寸比摧破者号还大,我们可以简单地拆除两舷的船板,开出舷窗,为她安装上一些小型火炮,尾楼如果增加一些梁木加固,也可以安装大型射石炮。”
我不想听你们是怎么抢到一条克拉克帆船的——那条船的舷高比摧破者号高出一层楼,更不关心大猪蹄子怎么一脚踹断帆船主桅的,也没闲情逸致听你歌颂我刚刚扛着抢来的德意志大剑表演活体解剖。
我就问一句,他为什么又去招惹热那亚人!
“陛下,您杀昏头了吗?分明是这帮人看我们船身吃水重,疑心船上满载着财宝,起了贼心,想要过来干上一票。这倒是没猜错,摧破者号上确实装着上万杜卡特的金银,只可惜陛下英明神武,先是杀光了跳帮过来的海盗,剩下的船又被希腊火烧了一通,登时溃败……”
巴西尔不知和谁学的,老喜欢拿抢来的旗帜擦鼻涕,不过听了他的解释,我算是听明白了之前午睡时发生的事——有人嫌自己命长,要抢大猪蹄子的财物。
完。
巴西尔看着那条抢来的船:“拢共七条船,被我们烧了三条,抢了一条,两条逃了,还有一条小船被摧破者号直接犁沉,这条克拉克船应该是热那亚人的舰队核心,高大坚固,轻易不会出动,怎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我不悦道:“你不是抓了俘虏么?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巴西尔辩解道:“那些俘虏自称都是普通水兵,一问三不知,再说我就是个海上讨生活的,哪懂审问犯人。”
“我不是教过你水刑吗,怎么不试试?”
“试了,不小心淹死一个。”
“……”
算了算了,术业有专攻,不能强求,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地宫里有全套审问工具,进了那里的人我还没见过有谁不招的。
好在此处距离君堡已经不远,我决定等回了君堡再说,谁知道在海上又会生出什么变故呢?
“巴西尔,你说这船这么大,拖曳的绳索不会断吧?”
“巴塞丽莎,您放心好了,再大的船我都拖过,这艘船比起我以前拖的船,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这条克拉克船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大船了,比这条船还要大,是苏丹的座舰?还是威尼斯大舰队的旗舰?
“你喝了多少?”
“没多少,就半瓶……巴塞丽莎您知道吗,那些罗斯人曾经建造过一条山岳般巨大的船,只可惜那条船还没有完成,他们的帝国就解体了,分到这份遗产的那个公国无力完成这条船,又急需资金,就把这条船卖给了远东的赛里斯商人。”
是说基辅罗斯公国解体的时候吗?可那不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吗?
船只能保存这么久?那可得准备专门的干船坞啊。
“要通过海峡的时候,在场的人谁都没辙,是我,是我去整顿的缆绳,把那条巨舰驯服的服服帖帖的,平平安安的通过了海峡。”
我眯起眼看着这个来历神秘的军官,没想到你还在刻赤海峡干过?
巴西尔望着克拉克船的船首像:“要是希腊能有那样的战舰该多好,绝不会被土耳其人欺负成这样……”
望着劈波斩浪的大船,我完全能理解他的痛苦,地中海原本是帝国的内湖,而现在受我们支配的海域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金角湾。
为了节约资金,祖上传下来的老旧战舰不是被拆解、出售,就是停放在荒废的干船坞里,被老鼠啃啮,在日晒雨淋中化为尘埃,即使我想要重新打造一支海军,也没有足够……
等等,我现在手头好像挺宽裕的,大猪蹄子在奥地利一通冲杀,搞得维也纳和林茨几乎家家披麻戴孝,很是抢了不少银两,已经足够把旧的造船厂复工了。
巴西尔朝手上的旗帜吐了口痰,接着像是在宫廷中用完膳的贵人一样,擦干净嘴角,把那面破旧的旗帜朝海中一丢,脏兮兮的旗帜在海涛中舒卷开。
旗帜上是一只鹅,红底黄毛,还长着一左一右两颗脑袋。
谁会用这种东西当徽记啊,画的真丑。
“哈哈哈哈……咳咳咳”
笑了两声,我像是一把做工粗劣的连发弩炮一样卡住了。
什么两个脑袋的鹅,这他妈不是特拉比松的双头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