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千万不要劝我,我这种情况,去到医院也是等死。”
我笑了笑,“与其病歪歪的死在床榻上,让家人看着难受伤心,还不如我……我特别抵触那种生离死别,我曾经送走过三个长辈,我奶奶为了给我报仇,在我面前用红线勒着脖子,我的师父快速变老……王姨的手在我面前垂落……”
眼睛红起,我笑了声又擦了擦泪,“那些画面,我忘不掉,我也不想给我的家人留下那种回忆,就让我清爽爽的走吧,请你们成全我,算是我,对你们最后的请求。”
她们没再答话,各自看向不同的方位。
眼圈微红。
克制着情愫。
我明白了她们的意思,背着书包后退了几步,对着她们鞠了一躬。
转过脸,我走到纯良的身前,帮他整理了一下羽绒服的外套,系好围脖。
手有些发颤的摸了摸他的头顶,悄悄声,“纯良,我知道你懂我,麻烦你,帮我照顾好我的家人,感谢你陪伴我长大,感谢你陪我臭贫,以后,要忘了我,一件事,很大也很小,世间有我,不值一笑,世间无我,不值一哭,我走了,是干干净净的走,我很开心,你也要一直开心呀。”
刚要离开,我想到白青玄还在山林里。
摸索了下她的大致方位,对着林子深鞠了一躬,道歉加感谢。
我何其渺小,一路都有贵人相助。
这一生,我知足了。
浪卷残叶,名利之心至此一冷。
天地意识复苏,我们也该各自归舟。
背着书包,我便朝林子深处走去,没有回头,背后的人亦没再唤我。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是呀。
我早就想到要走这一步。
沈栩栩在被车子撞到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真正的死。
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不是吗?
满目肃寒。
我朝着山林最高的莲花峰上爬着。
口里哈着白气,好在能不停地动,活动起来不算太冷。
否则就我穿这夹克,分分钟能在零下冻傻了。
下午,我站到莲花峰顶发出了笑音。
断壁悬崖,眼前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景色美轮美奂。
走到悬崖边朝下看了看,深不见底,只有霜雪覆盖着的树木枝冠。
风声烈烈,分分钟吹透我的衣服。
真的要感谢袁穷,要不是他,我真难找这么美的地儿。
摘下书包,放到山峰后的一颗的大石头旁,阳光穿透枝杈洒下。
我看着点点的金光有些恍然。
天地有多温柔,一点点稀疏的光就能令人心动。
默了会儿,我整理了下衣服,找出皮圈束起头发。
感觉都妥当了,才再次站到崖边。
待日后我的尸身腐化,滋养着大地,来年的开春,希望能开出一朵小花。
寒风拂过面颊,我心思虽然平静,亦然感觉羞愧。
纵使我用尽所有的力量做出了弥补……
伤害的,就是伤害了。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三姑……我不能给你们养老了。”
来时在车上,我已经给三姑去了信息,我说要出趟院门,归期不定,要她不用担心我。
三姑没有回复我的信息,我知道,她什么都明白。
从她在庙宇前发现我入邪的那刻起,三姑就能料到是这个结局。
所以她那天看我的眼神才复杂而又酸楚。
可……
只能如此。
“对不起师父,栩栩有违您的厚望,没有给你扬名正身,对不起大姐二哥……”
风将眼泪风干,我难看的笑笑,“成琛,我很对不起你,即使到这一刻,我还偷偷地想,会不会有下辈子呢?下一辈子,你继续爱我好不好,我们好好的,你继续对我好,好不好……”
后事不用操心,周子恒那边我询问过,成琛的财产属于无偿赠予我个人。
我要是没了,周子恒可以通过律师将财产收回,很简单。
耳畔隐隐的听到声响,我不自觉地回过头,透过水雾,竟然看到了十二岁的我。
她笑着朝我摆手,眼底是无忧无虑,然后是十八岁前的我,她背着手站在那,似憋着口气,总想折腾出点水花,她们的身边,站着二十多岁的我,已能温婉含蓄的遮掩起情绪。
我挥挥手,长大的我不见了,只剩十二岁的我。
她朝我笑着,大声的唱起歌,“太阳出来我荡秋千,荡完秋千我荡电线!~突然来了高压电啊,一下子把我送到西天,我给阎王点根烟~阎王夸我是好少年~过了一年又一年呀,终于回到了人世间~”
我笑个不停,笑的泪流满面,回过身,看着天地苍茫,跟着她大声的唱着,纵身便跳了下去——
风急促的拍打着面颊,我一直睁着眼,清楚的看到身体里出来了一个人。
古人装扮的花似雪。
她似乎从我的身体里脱离了出来,仰面对着我,身体仍旧极速的坠落。
我霎时惊讶,伸手就想抓住她,花似雪笑着看我,发髻上的花钿步摇随风摇晃。
对视着,她朝我抬起手,微笑的表情似躺在空中。
我莫名很怕她摔死,手努力的朝她伸着,指尖触碰到的一刹那,她速度极快的坠落了下去。
一袭飘仙长裙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最后一刻,她留给我的依然是笑脸,安心的笑脸。
我心跳空了拍,没等惊呼出声,一股力量便托着我朝上面一提!
反应过来我身体就是一个摇晃,趔趄了两步跌坐在地。
后知后觉的发现怎么又回到崖边了?
什么情况?
“小姑娘,欠你的恩情我来还了。”
我看过去,半空中站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她盘着发髻,一袭长裙,雍容而又威严,脚下好像还踩踏着云雾,对着我微笑道,“小姑娘,你怕不是将我忘了?”
“胡,胡姑姑……”
我惊讶的看着她,跪着看向她,“是您帮的我?”
给我弄上来了?
“十一年前,我得你相助,去了上方报道,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头,多年来,我虽数次目睹你有危难,但我知,你不会有性命之忧,便没有出手,想不到,今日你倒是去意已决,本座这恩再不报答,怕是就没机会了。”
胡姑姑虽然笑着,眉眼亦然威严,“所以,无论你领不领情,咱们之间都两清了。”
我木木的点头,“谢谢胡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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