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凑近夏尔说,“瞧瞧那位爷脸上被挠的,一看就是女人挠的,目测是个难应付的女人啊,如果把他挠成那个样子,还没被抛弃,看来咱们遇上了一个硬角色啊。”夏尔面儿上挂不住,猛的戴上眼镜,不甘心的骂了句,“总有玩腻的那天!早晚还得回来找我!”温飒寒皱着眉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口,忽然看见厨窗前的人形模特身上穿着一件纯色的直长裙,裙子薄纱贴身,如水般柔软的质地,光泽匀称,采用垂直的线条勾勒海浪般的丝纹,有江海月牙的图案,上半身是淡紫白色,从胸部以下是渐变色,由白层层递进渐变成海洋的颜色,披星戴月,仿佛将整个大海穿在了身上。设计师joy赶紧走上前,“今儿约夏小姐过来做造型,她还不愿意来,我说您肯定回来,才请动了夏小姐这尊大佛,没想到您真的来了。”“violet上女装了?”温飒寒忽然问了句。joy笑逐颜开的说,“violet专注男装品牌,不做女装,这件衣服是我前段时间突发奇想设计的,打算拿去参加米兰时装周的,没地儿放,又舍不得关锁了,就暂时放在橱窗里,温总看上了?”温飒寒犹豫了一下,“拿了。”joy乐开了花,赶紧招呼店员把衣服打包,热情洋溢的将他送上车。“看样子这位爷又有新欢了,最近跟谁打火热呢?咋没听见绯闻?这么贵的衣服眼都不眨就包走了。”店员小声问了句。joy吹了吹兰花指,“女人如衣服,他们这种身份的大佬,一天一个样,去年才跟夏尔好上,你瞧瞧今儿晚上这局面,就知道又换了衣服,这位有了未婚妻,哪儿能再传花边新闻,也就圈儿里的人了解一星半点,行了行了,别八卦了,干活儿去。”小店员吐了吐舌头,长得帅还多金的男人,哪个女人抵得住诱惑,何况还这么花,估计女人多到数都数不过来了,夏尔只是个一线女星,自是比不过那些豪门里的千金大小姐有门第背景,失宠这么快,一点都不意外。夜色渐深,窗外有法国梧桐哗啦啦的声音,薛冗给梵音打了镇定剂,她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用力抓着床框的边缘,那么努力的不想睡过去,不想失去意识,妈妈在的时候,不能陪在她身边,现在她走了,还不能陪伴她……双手双脚被捆绑在床的四个角上,为了防止她过分挣扎导致伤口裂开,她昏昏沉沉的睡了不知多久,醒来时,便见薛冗靠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小憩,这是个十分有耐心地男人,无论她怎么折腾,他总能用最简单的办法制服她——给她打上一针。温飒寒过来的时候,已接近凌晨,她已经醒了,睁着红肿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他穿一身淡紫色的衬衣,显得皮肤分外白皙,俊美的容颜让这昏暗的灯光显得几分摇曳的妖冶,梵音转开脸去不看他。这些日子无数次镇定剂后的昏昏欲睡,无数次醒来时的歇斯底里,悲痛欲绝,反复折磨撕扯,精神达到了疲惫的顶峰,她似乎累了,情绪终于趋于稳定,消瘦的像是一叶芦苇,手腕和脚腕都有绳索束缚的红印子。温飒寒开门的声音惊醒了薛冗,薛冗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说,“你可算来了。”他起身往外走去,“既然你来了,我过去好好补个觉,别刺激颂小姐,她的伤口刚刚愈合。”温飒寒眉头拧的很紧,之前他脑子好像秀逗了,一直没有察觉一件事,此刻忽然膈应的要了老命,他说,“你看她伤口了?”薛冗愣了一下,末了,他有些懵圈儿的表情渐渐变成了尴尬的笑脸,大概是明白了温飒寒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笑说,“喂喂喂喂喂喂,你该不会现在才知道吃醋吧?我晓得你对感情迟钝,该不会迟钝到这个地步了吧?”温飒寒恼羞成怒的看着他。他好像确实才意识到薛冗是男人这件事,在他的思维意识里,薛冗的存在一直是根深蒂固的医生角色,所以梵音的身体事由,他理所当然的交给了这个全科型的医学天才,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今天听小奥说薛冗喂那个女人饭吃。温飒寒心里的怒火没来由便掀起来了,他的女人凭什么要让别的男人喂饭!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事实,薛冗是男人,颂梵音是女人。而且,颂梵音一直需要看的是妇产科!想到这里,温飒寒整个人都不对劲了,那烈烈火苗从胸腔里燃烧全身,隐隐有燎原之势。薛冗瞧温飒寒这幅吃人的样子,像是吃了好大的亏,想恼又找不到原因恼,想怒又忍着怒的样子,他耸了耸肩,说出去会有人信吗?那个人尽皆知换女人频繁如衣的顶级富豪,居然是一个感情迟钝的人。人前一副来者不拒的高颜值玩家,人后却是这幅不解风情的样子。如果一个头脑精明的猎手,却是一个感情白痴,既迟钝又后知后觉,那么会催生出怎样可怕的化学反应?薛冗第一次觉得,温飒寒的病有点可爱了,这个男人以前对感情有多敏感,那么现在,他对感情就有多抗拒排斥,这导致了他的迟钝和障碍。薛冗抚了抚眼镜,轻轻击掌,“小余,你过来一下。”听见动静,从另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一名白衣护士,那姑娘进来之后,熟练的给梵音检查身体,随后又低眉顺眼的离开。薛冗说,“我学妹,专程过来帮忙的,信得过。”他摊开手,“作为主治医师,操刀的事情我肯定要亲自动手,妇产科就那么回事,你也别太较真。”温飒寒脸色一黑,“恢复期没你什么事,就算要看护,也要离她远一点!”“是是是。”薛冗满不在乎的应了声。空气里游荡着若有似无的香水味儿,似乎从护士离开后,味道便没有散过,温飒寒皱了皱眉,“那女的喷香水了?”薛冗靠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好像是。”温飒寒冷冷说,“看护病人喷什么香水,这是存了什么心思?换人!”薛冗有些头疼的扶额,敷衍的应了声,“是是是。”温飒寒还有一个非人的嗜好,那便是能清晰的分辨绿茶婊和心机婊,白莲花和圣母婊,偶尔逢场作戏,时常虐婊虐渣。只看心情。这真是一个因病而变得恶劣的男人。他怕是忘了现在是关键时期吧,这么敏感的逃犯难道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看护?虽然心里这么想,薛冗口头上还是应了,他从不与温飒寒起争执,因为从来都不会赢,温飒寒是个不肯吃亏的人,哪怕聊天也要聊个赢的那种,如果让温飒寒输一次,估计他会变着法子折腾薛冗。薛冗看了眼病床上的梵音,暗暗叹了口气,难怪飒寒对这女人上了心,能忍受温飒寒这种变态神经质的男人,恐怕只有这个擅于以退为进的女人了,她会伪装,懂蛰伏,怕是事事都顺到了飒寒的心坎儿上了。薛冗拍了拍温飒寒的肩膀,“我去补觉,颂小姐就交给你了。”病房门关上以后,温飒寒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梵音的脸一直转向窗户那边,四肢酸痛到了麻木,手腕上的淤青深厚,那么沉痛的失去感蒙在心头,仿佛为之奋斗的、努力的、活着的意义荡然无存,心头的火苗被冷风吹散,溢满的痛苦和悲伤都哽在了喉间,眼泪淌的很汹涌了。尤其是听着耳边两个男人闲聊的碎语,她更觉可悲,他们把人命当成什么了呢?她的妈妈,那个善良苦命的传统女人,遭了一辈子的罪,却不得善终,此刻正躺在冷冰冰的房间里,死不瞑目,横尸异处。只是这样想着,心脏似是被一双手硬生生的撕裂,那种沉重的悲伤翻涌在心间,她克制的喉头发出隐忍的呜咽,像是受伤的小兽发出哀戚的悲鸣。温飒寒安静的坐了很久,听到她那微不可闻得呜咽时,他的心莫名的颤抖了一下,他开口,“颂梵音,我放你去见你妈,但你要答应我,听话。”梵音身子动了一下,缓缓扭头看他。她的眼神像是澄澈的溪水,淌过破碎的悲,那么坦诚的痛苦,赤裸裸的伤痕,如一面镜子,照进了心底,让一切妖魔,无所遁形。温飒寒说,“不能撕裂伤口,不可以反抗我,要听话,乖乖见她最后一面,然后让阿姨入土为安。”梵音泪流满面的抿唇,没有言语。温飒寒说,“如果你做不到,我就不会放你,你连她最后一面都不会见到。”梵音连连点头,她努力探起上半身,沙哑着嗓音说,“我听话。”温飒寒缓缓替她解开了四肢的绳索,这个解锁的过程莫名的让人失去一层层的安全感,就如同你抓住了一只稀有的国宝级飞鸟,害怕她飞掉,所以总想将她关进笼子里,一旦打开笼子,害怕它飞走,便会有种未知的失去感,这种失去感让人恐惧,心头失重。索性,他将绳子顺手套在了她纤细的腰上,绳子的另一头牵在了自己的手中,这样安全多了,于是他在前面走,绳子后面牵着步履蹒跚的梵音。他走了几步,嫌她走的太慢,可是一回头,便看到她如履薄冰的痛苦样子。温飒寒到了口边的恶毒话便咽了下去,他说,“很疼么?”梵音不说话。于是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转步将她打横抱起,可是刚动了步子,便皱了皱眉止住了,他拎着手机给薛冗打电话,让他送了轮椅过来。没多久,薛冗从储物室推了轮椅走过来,满脸的黑线,忍不住低斥了一句,“你抱一下她,会死吗!”温飒寒没言语,特别顺溜的推着轮椅将梵音送至一楼的停尸间。梵音紧紧交握着十指,双手撑在门口不肯进去,眼前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充斥着绝望和悲伤的黑洞,还未走进去,她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稳了好一会儿,她颤抖的双手搓出了青紫,仿佛勉强稳住了崩溃的情绪,她在门口起身,缓步推门而入,只是看到大厅中央蒙着白布的床榻,她便猛的捂住了嘴,泪如雨下。“妈!”她站在门口悲声唤了句,重重跪了下去,几乎一路跪行至床榻边儿上,扑在床边,抱着妈妈的一只手痛不欲生的哭了起来,她是为了什么才支撑到今天的呢,是为了谁才活下去的呢,她那么努力的挣扎,那么用尽全力的生存,都是为了谁呢?所为之人,此刻正毫无声息的躺在床榻上,那么冰凉的肌理,直抵她的心扉,“妈,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啊,为什么不等等我,为什么不再等等我。”她跪在床边,紧紧的抱着妈妈冷冰冰的尸体,那具曾经充满温暖的母爱的躯体,这个世间最爱她的人,永远永远的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徒留下她独自一人面临这冰冷的世界,再也不会有人如这般爱她,爱到背负所有的罪过赴死。不知哭了多久,初晨的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掀起白布的一角,露出床榻上那张苍老麻木的脸,梵音轻轻抽了一口冷气,妈妈睡着了,不能打扰她,不可以让她听到哭声,不可以……于是她止住了所有的呜咽,将薄唇咬出了血,颤颤的将头轻轻放在音妈的肩窝里,闷声不响的抱着她,再也没有发出丁点的声音。温飒寒靠在门边,手中一直牵着那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拴在了梵音的腰上,他淡淡看着眼前的一切,薄唇微微的紫。这调成静音模式的伤悲,似乎被悲痛的嚎啕更有重量,沉沉的击中人心。不知道抱了多久,只知道窗外的艳阳从惨白变成柔和的昏黄,温飒寒从站姿变成随意的坐姿,随性的坐在那张轮椅上,微微斜着身子,支着太阳穴,耗着耐心陪她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