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汀十點從學校出來便開車去了三環的新光百貨,在一家英國銀器專櫃買下了那套她以前好幾次想買卻沒舍不得買的雕花銀壺,又買了兩隻杯。她在原本的銀器包裝外又套了一個禮盒,開車去咖啡館的路上,途徑一家報亭,鍾汀買了一份都市報,兩人怕搞錯,特意約定用今天的都市報接頭。
鍾汀到的時候她打了一個電話,咖啡館裏頓時響起了一個滄桑的男聲,“何必單戀一枝花”充斥著小店的各個角落。
她憑借手機鈴聲迅速地找到了喬師傅的座位。
咖啡館裏,兩人麵前都放著橙汁。
鍾汀先開口簡單自我介紹了一下,然後鄭重為她給喬師傅帶來的麻煩表示歉意,隨後又表達了感激之情。沒等喬師傅問,她就把自己網約車軟件上的行程截圖給他看,以證明自己確實就是他要找的人。
老喬在確認無誤後,從自己的書包裏拿出一個首飾盒,老樂媳婦兒把她那隻寶藍色天鵝絨的首飾盒貢獻了出來。
拿盒子的過程中,老喬的手一直在抖,“小鍾,你看一看。”
鍾汀打開首飾盒,看到了那枚碩大的鴿子蛋。
她坐在臨窗的位置,陽光透過玻璃窗折射進來,戒指的光亮閃得她那的左眼有些疼。
她想起以前同路肖維說過自己想要一枚能把自己手指墜骨折的戒指,這個戒指並不足以讓自己的手骨折。
“真是太謝謝您啦。給您添了這麽大麻煩。”
“應該的,拾金不昧是我們應該做的。而且我是一個黨員。”
鍾汀把自己準備的禮物和一封感謝信拿出來,“這是我的一點兒心意。”
“這怎麽行?”
在幾番拉鋸戰之後,老喬終於勉強收下了。
兩人即將告別的時候,鍾汀突然想起來,“喬叔,能不能請您不要向媒體透露我的個人信息。”
喬師傅很爽快地答應了,他和鍾汀都對輿論的風向和力量缺乏認知,並不是他們想怎樣就怎樣。
鍾汀告別了喬師傅,這麽貴重的東西放在手邊她覺得十分不踏實。
她把路肖維從黑名單裏拉出來,然後給他打了一個電話,打到第五次的時候依然無人接聽。她想他應該在開會或者有什麽別的事情要忙,設置了靜音,就在她準備開車回學校的時候,那個電話又打了回來。
“你舌頭沒事兒吧。”
“感謝你牙下留情。”
“你接下來一個小時在公司嗎?”
路肖維並未直接回答,“你問這個幹嘛?”
戒指的新聞你肯定看到了,我今天取回來了,你現在要在的話,我給你送過去。不好意思,拖了這麽多天,讓你產生了不必要的誤會,真是不好意思。”
“你戴著合適嗎?”
“我就不戴了,這樣你送給別人會更好些。”
“可那刻著你的名字。”
“換個戒托就好了。”鍾汀並未看戒指內的刻字。
“你不是說你想要一枚鴿子蛋嗎?”
鍾汀當時隻是說著玩的,不過那時他如果真送給她,她或許喜極而泣也說不定。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她看了那枚戒指,很大很閃,她一個無產階級不宜戴這樣的戒指,她還要洗菜做飯打字呢,住在一居的出租屋裏,戴這樣的一枚戒指,絕對是安全隱患。
“我當時是說著玩的,再說我怎麽能收別人這麽貴重的禮物呢?”
“我在你心裏,就是別人?”
鍾汀沉默。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不是愛人,不是友人,不就是彼此的別人嗎?
“哪有送出去的禮物收回來的道理?”
“哪有離婚了還送戒指的道理?”
“我補給你的。”
鍾汀噗嗤一樂,“哪有這麽算的,就好比你去吃火鍋,你都吃完了從店裏回到家了,店老板突然打電話要送你一盤毛肚當涮料,你說這還能要麽?毛肚確實好,可是已經沒鍋子涮了。過去的就過去了吧”
她不能要戒指,倒不是她不為錢財所動,鑽戒也晃得她心跳加速,但是她不可能抱著那枚鑽戒陷在與路肖維的回憶裏過日子,她還得往前看。
路肖維的話堵在嘴裏說不出來,可能是他舌頭的問題,“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嗎?權當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了。”
“你心意我領了,我真不能要。不管什麽日子,我都不能收這個戒指。”
“你要看那枚戒指不順眼,賣了也行。”
鍾汀狠了狠心,“你要不拿,我就還給你們家老爺子了。”
路肖維想問鍾汀這是要徹底同他劃清界限了嗎,可那句話他並沒問出口,“既然你不收,我也不勉強。我現在不方便,今天下班我去找你拿,你看怎麽樣?”
聽那邊不回答,他又說道,“昨天既然已經說開了,我就不會再對你做什麽。況且我舌頭還沒好,你的牙可真夠硬的。”他舌頭上還有她的牙印兒,那兩顆虎牙可夠尖的,她還是沒用全力,否則非把他舌頭給咬斷了不可。
鍾汀猶疑了一下,“我到你公司,你到門口拿一下就行。”她雖然知道路肖維很忙,但這個大忙人既然有時間接自己電話,那麽應該也有時間下樓拿個東西吧。
那邊的聲音突然變急了,“鍾汀,我這邊有事兒,下班我去接你。再見。”
鍾汀看著掛斷的通話頁麵歎了口氣。
周五下午鍾汀照常有課,這節課孔澤沒來。
鍾汀的包放在講台上,包裏放著那枚鑽戒,雖然不出意外總會安然無恙,但不知為什麽她的心總是一跳一跳的。
課間,她站在講台上看教案。
往常會有人來提問,但今天出奇的冷清。
講台下,女同學們在交頭接耳討論那枚戒指。
“這事兒你們覺得是真的嗎?”
“我覺得喬學姐應該不會炒作吧,畢竟是實名啊。”
在老喬把戒指還給鍾汀後,小喬在朋友圈、微博和bbs上發布了信息,失主已找到,非常感謝大家擴散,勿念。
大家並沒有像小喬說的那樣勿念,對於那枚戒指的下落,群眾們保持了強烈的好奇心。
小喬以前一年也沒有收到那麽多朋友圈消息提醒,所有的消息都出奇地一致,就是問她失主到底是誰。
小喬按照老喬的囑托,打死也不說。
無論是朋友圈還是bbs,到底是熟人圈,但這件事早就發酵到了微博,還在熱搜上掛了小一天,沒有任何人為小喬的信用背書。
在尋人這件事上,小喬的微博並未發揮什麽作用,但當質疑襲來的時候,她的微博最先淪陷了。
小喬的一係列行為被質疑為小網紅的低劣炒作。
十克拉的鴿子蛋空口無憑,連張照片都沒有,昨天還著急呼籲,今天怎麽就找到了呢,失主是誰還這麽神秘。不是要保密,是壓根沒這麽回事吧。
作為群眾眼中的始作俑者,小喬的微博被扒了個底掉。
一個微博買粉的人不值得信賴。
小喬確實買粉了。一個電台小主播能有多少真粉?
她微博粉絲有八十萬,裏麵有七十萬都是自己買的,且買的大都是最便宜的僵屍粉,一百塊一萬的那種。普通粉三百塊一萬,至於高級活粉那得五百一萬,小喬是個勤儉持家的人,她舍不得買。以前小喬還花錢維護下轉評讚,以圖接點兒外快,近一個月她因為忙於家庭事務,也懶得維護。除了那條尋人啟事的微博,其他微博評論顯得很是零落。
小喬的微博評論和私信裏充斥著對她的質疑、指責、甚至還有辱罵,她關閉了評論和私信,以圖個清淨。
她覺得白口莫辯,非得失主戴著那枚鴿子蛋出現方能證明她的清白。要是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聽江曜說的那樣報警算了。
鍾汀並不知道自己的要求給喬家帶來了這麽大的影響。
上完課,鍾汀從教室出來在電梯口等電梯。電梯開的時候,她看見了孔澤,他手裏捧著一個很大的箱子。
孔澤並沒有出來,而是等在電梯裏和她們一行人又下了樓。
鍾汀出了電梯,孔澤很大聲地同她說,“鍾汀,生日快樂!”
鍾汀對他微笑,“謝謝。”
“你晚上有時間嗎?”
“今天我得回家。”
“這樣啊。”
兩人並排走,鍾汀從羽絨服口袋裏掏出手機準備給路肖維打電話,她回頭看了孔澤一眼,“還有事兒嗎?”
“你的車在哪裏?我把禮物給你放進去。”
“謝謝。但禮物我不可能收。我收你的禮物無異於教師受賄,你可千萬不要讓我犯錯誤。”
“我們不是朋友嗎?”
“可我們是在學校啊,我們的首要關係還是師生”
“可我連你的課都沒選,我又不是曆史學院的,咱們之間一點兒利益關係都沒有。”
“人言可畏,你要送我張賀卡我還能收下,你這個太貴重了。”
“你又沒拆開,怎麽知道很貴?”
路肖維的車在教學樓下,車窗開著,他看見孔澤捧著一個大箱子,正在和鍾汀說這些什麽。
他下了車快步走到他倆身邊,一把抓住鍾汀的肩,“你是不是等我很久了?”
“嗯?沒有啊!”鍾汀當著孔澤的麵,不好和路肖維爭辯,但他明顯能感到她的抗拒。
路肖維俯下身子在鍾汀耳邊說了一句,“你該和他說再見了。”
鍾汀急著把鑽戒還給路肖維,戒指放在她包裏她總覺得不踏實,於是她衝著孔澤說道,“孔同學,我有點兒事,咱們改天見吧。謝謝。”
孔澤抱著箱子,眼睛一直盯著鍾汀“裏麵的東西真不貴,都是一些小玩意兒,有撥浪鼓,棉花糖,九連環,鋼筆……一共二十九件,我很遺憾今年才遇到你,但我還是想把過去二十八年的生日禮物都補給你。你就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