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尤顺手摁开了客厅的灯,他的手机被放在沙发上,坐在那里的人已经不见了。他走过去拿起手机,迟疑了一下还是按了开机——还是一片黑屏。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不过这样也好,暂时不用看见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岑尤又打了个喷嚏,他摇摇头,丢下手机站起身,直走到卧室里顺势倒在了床上,丧了吧唧地往后一倒,抱着抱枕发起了呆。
顾时倦走了估计也是因为自己这么无理取闹吧。
可能以后再也没法做朋友了。
可是他怎么能相信那些事情呢?
岑尤脑袋在被子上蹭了蹭,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星星灯,抱着抱枕翻了个身,忍不住横哼了一声,眨巴了两下眼睛。
他实在有点不解,明明周延和曲悠悠的第一反应都是相信他,还帮他,为什么顾时倦却是用那样的眼神去看自己呢?
他居然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了。
岑尤越想越纠结,干脆直接翻身用被子盖住了自己,努力闭上眼睛把脑袋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都去掉,他让自己再也不要想了。
一闭眼过去,醒来已经是早上了,岑尤悠悠转醒,看着窗户外面透进来的光有点迷迷糊糊,他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没来得及换就睡着了。
岑尤揉揉眼睛,晃了晃脑袋,总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
可能是因为昨天在江边吹得太久了吧。
他眯着眼下床穿上拖鞋,从衣柜里找了替换衣服,慢吞吞地往洗手间里走去。
洗完澡换完衣服,岑尤才感觉舒服了点,他拿着条奶白色的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坐到了沙发上才想起来手机还没充电,又赶忙充上了电。
外面的阳光透进来,有点不像冬天的寒冷,岑尤垂下头把手机开了机,手不自觉紧了紧。
今天就是投票公布的日子了,想必曝光他的人也是挑准了日子,刚刚好就能把他刷下去,日后大家也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岑尤还是有点生气,怎么可以有人这么坏。
想了一个晚上,她决定先发个声明出来,最起码先回应一下,不能让原来支持他的粉丝失望。毕竟也没法一直逃避那些恶评,解释一下总比不解释的要好。
只是最可惜的就是这次比赛估计他是要被除名了,毕竟闹出了这么大的不好风波。岑尤微微叹了口气,不自觉垂下了眼。
书房的电脑里还存着下一话的草稿,他认真画了那么久,构思了那么久,就这么轻易地被摧毁了。
手机刚打开,锁屏上就跳出来好几条信息和来电记录,最近的一条居然是今天早上,半个小时前,来电人是周延。
岑尤有点意外地眨了眨眼,手指点上去回拨了过去。
他今天醒得挺早了,周延会那么早给他打电话肯定是有事的。
他几乎都能猜到了,要么是昨天的事情发酵更加糟糕了,要么就是有好转了。
不论是什么结果,岑尤都有点紧张,尽管他知道在一晚上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转机,但是却还是有一点点的期待。
对面很快接了起来,语气听起来有点激动:“你终于接电话了!!!!快去看网上,事情有转机了,芝麻瓜出来道歉了。”
岑尤轻皱了下眉,大脑有点宕机,怔怔地问了句:“什么?道歉?”
周延还在电话那边唾沫横飞:“对啊!今天一早就发声明出来了!你知道他们漫画社吧,也是绝情,直接发声明说芝麻瓜做的事跟他们无关,靠这瓜简直太精彩了!就是不知道谁爆出来的……”
没等他话说完,岑尤就拿着手机冲到了书房开电脑去了,他拿着鼠标的手都是颤抖的。没想到他期待的真的成真了。
从周延的话里他都能感受到,这个反转有多么夸张。
开机之后,岑尤直接点进了微博,他首页和私信的消息比黑料刚出来的时候还要多上一倍,首页跳出来的第一条就是有人转发的一条微博——芝麻瓜的道歉信。
大体内容就是:这次所有放出的黑料都是我所编造出来的,都是为了污蔑《锁灵神》作品及其作者,我为了争取人气奖不择手段,在此向官方和作者道歉,并且从此封笔,作品不再更新。
转发里还有他所在的漫画社发出的声明,果真是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评论里各路路人和曾经喜欢过他作品的人也纷纷发表着意见,或是看热闹,或是骂声,也有指责公司太过于无情的。
而自己的微博里却是彻彻底底的跟昨天不一样了,所有污蔑的评论全部被压掉了,飘在上面的热评全是一水的夸好和对芝麻瓜的痛斥。
[我粉小鱿鱼这么久,绝对不相信这些事是他会做出来的,希望某些人别乱泼脏水。]
[《锁灵神》这部作品真的真的很好,它就是值得那么多票!]
……
岑尤做梦都想不到,事情会反转的这么彻底,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看着首页的那封道歉信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这是属于原地自爆啊。
总不会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吧。
更让他意外的是,下面是新人大赛官方发的一条微博:
[声明:作者芝麻瓜的作品《御灵少年派》自愿退出评选,经查看,作者小鱿鱼作品《锁灵神》被作者芝麻瓜恶意刷票两万,网站已处理,现票数正常。]
看到这里,岑尤突然又有了想哭的冲动。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想掉出来,倒也不是因为难过,就是太激动了。
所有的努力和隐忍都不会被辜负,他的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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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笑笑过去,岑尤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开始疑惑起来芝麻瓜怎么就突然自己发道歉信了。
他想到昨天曲悠悠说要帮他想想怎么办,难道是曲悠悠做的吗?
岑尤连忙打开微信给曲悠悠发了消息,对方却说不是。
[晃悠悠:我也奇怪呢,今天一起来就发现反转了。]
[晃悠悠:不过没关系啦,事情解决了。你昨天没事吧?]
岑尤愣了一下,还是安静地发过去两个字:没事。
但是这也太奇怪了,岑尤拿着手机走到客厅,在过道里走来走去,怎么想也想不到到底是谁处理的这件事。
他不由自主想到顾时倦,但紧接着就自己摇了摇头否决了。
这怎么可能呀,他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很失望。
不过现在也好,事情真相大白,他可以拿着手机去告诉顾时倦他没有错了。但是这好像也没那么有必要了。岑尤默默地想,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但就在他叹气之时,门铃却突然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就好像再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可能的。
岑尤瞪大了眼睛,拿着手机轻手轻脚跑到了门前,有点不敢相信地握住了门把手。
啪嗒一声轻响,门开了,顾时倦正站在门口保持着摁门铃的姿势,看见岑尤开了门,随即就笑了,桃花眼跟着弯起来。
“你来干什么?”岑尤松开手,看了一眼便飞快把目光从门口挪开,慢吞吞地开口道。
“带你去看个东西。”顾时倦一笑,就要走进来拉他的手腕。
岑尤下意识地回避开来,把手背到了身后,垂着头不去看他,努力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开了点:“我不想去。”
他怎么能这样。明明昨天还摆出那样的眼神,今天却又好像跟没事人一样来找他。
是因为看到了那些澄清吗?所以才相信他的。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顾时倦淡定地收回了手,不但没有关门离开,反而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身子抬头去看他的表情,沉声开口:“嗓子怎么了?昨天穿这么薄就出去,是不是感冒了?”
他声音轻得很,完全没了平时的那股子散漫劲。岑尤本来想抬起头叫他出去,却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你别管我!”他嗓子的确有点不舒服,早上起来就感觉到了,这会儿更是有点沙哑。
“如果你是因为看了那些澄清才又来找我的,顾时倦,那我们不要做朋友了……”
岑尤努力压制着情绪,尽量让自己这句话听起来狠一点,还不忘吸吸鼻子加上一句,“你知道的,我不是想哭,我情绪一激动就这样。”
顾时倦站直了身子,轻皱了下眉,柔声问他:“你觉得我昨天看到那些黑料相信了是吗?”
“你觉得我不相信你?”
岑尤拿手蹭了一下眼眶,胸膛小幅度起伏着,尽量让自己情绪平稳一点,他抿抿唇,有点僵硬地点了点头:“你就是……你的眼神不就是在告诉我,很失望吗?”
“既然你不想要我这样的朋友,那我们就不要当朋友了。”他眨了两下眼,安静地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顾时倦先是愣住了,这个神情一下子让岑尤心凉了半截。果然就是他想的这样,被他说中了吧。
但顾时倦很快就重新笑了,很轻地笑了一下,微微屈下身子与岑尤平视,眼神温柔得有些过分:“所以你才跑出去吗?尤尤,你是不是很在乎我们的关系?”
岑尤偏过头,不回答他。
“那如果我说,我当时那个眼神的意思是在心疼你呢?我只是在想,你遭受到这么多恶意还强忍着不哭,怎么这么坚强。还有——在想怎么帮你,所以我会转过身。”
“我真的没有不相信你。”
顾时倦声音轻柔,目不转睛地盯着岑尤,像是生怕他再跑。
岑尤抬起头,用力揉了下眼角,安安静静地看他一眼,又很快移开。
“不然,我怎么会帮你解决这件事呢?”
岑尤目光终于转了回来,眼神中透着点不可思议,他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出口道:“是你让芝麻瓜发的道歉信吗?”
顾时倦唇角微微扬起,轻轻点头:“是我。”
“怎么会这样呀……”岑尤脑袋又低下来,小声嘟嘟囔囔,又忍不住抬头看一眼顾时倦,“你怎么做到的呀?”
顾时倦故弄玄虚地笑了一下:“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
“那你现在还生我的气吗?”
岑尤没说话,鼓了鼓腮帮子。
“那还要不要跟我出去?”顾时倦抿抿唇,看着面前人垂下的小脑袋,又笑。
过了三秒钟,岑尤才看他一眼,慢吞吞地开口道:“我去换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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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两个人坐在了车里,岑尤漫不经心地扣着安全带,车子开始启动,他盯着开车的顾时倦,突然开口道:“对不起……我不该突然跑出去的,都没给你解释。我就是,太激动了,当时……”
岑尤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坐起来又倒在椅背上,一副非常懊悔的样子。他突然又直起上身,偏头看向旁边,悄声问:“那你晚上是去找我了吗?”
顾时倦正开着车,握着方向盘笑着点了点头:“找了。”
“那你找了多久啊?不会很久吧?”岑尤有点着急地问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顾时倦瞥了他一眼,唇角翘起,迟疑了一下才笑着说:“——不久,找了一会儿,但没找到。你去哪了?”
“江边。”岑尤慢吞吞地答道,越发感觉有点抱歉,都是他那么任性,才导致这样的,他微微垂下头,越发感觉头疼起来。
他怎么会跟个小孩子一样。
所以说真的冲动是魔鬼。
很快,车子就停下了,岑尤看看下车后才发现他们到了新区,这边一般都是公司什么聚集的地方。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岑尤有点疑惑地问。
顾时倦扬了扬下巴,神秘道:“有个人想见你。”说着便指了指前面一栋大楼底下的一个小小人影。
“这是谁?”岑尤跟上顾时倦的步伐,一边更加疑惑地问他。
但顾时倦偏偏一句话也不说,直到到了那个人面前,才往旁边一站,让他们两个人面对面。
站在那里的是个看起来很瘦的男生,带着大大的黑框眼镜,一看就是宅男,他眼神有点胆怯,看见岑尤后眼睛有点瞪大了,立刻微微鞠了个躬,轻声道:“你好小鱿鱼,我就是……芝麻瓜。”
这个名字一出来,岑尤立刻被惊呆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两天黑料冒出来的时候,他还想这个芝麻瓜多么坏,是个坏瓜!肯定是什么一脸刻薄或者满脸横肉的大汉,可没想到是一个看起来这么瘦小的男生。
“你好……”岑尤有点怔怔地点了点头,下意识问了出来,“你多大呀?”
芝麻瓜显然也是愣了愣,但很快推了下眼镜,有点没精神地说道:“23岁……”
居然比他大个三岁!还以为是学校里偷跑出来营养不良的高中生。
芝麻瓜回答完,立刻退后一步又推了下眼镜,大声地开口说了一句:“对不起小鱿鱼老师,我不是故意抹黑你的!公司说了必须要拿到人气奖巩固招牌人气,所以给我找了那些编造的黑料让我匿名爆料出来,他们说他们会负责营销……我真的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都是我错了。”
“我太想继续当招牌了,小鱿鱼老师,你估计不知道这家漫画社是怎么回事,他们的招牌就跟流水线一样,如果我不行,就立刻会有人替我下去。我从初中就开始画画了,到大学学漫画画漫画,七年了,除了刚加入这里的时候我画出了一部满意的作品,就再也没有了,我的故事套着社里流水线的模子,包括这次也是……”
他所有的激情都投入了漫画,几年的蛰伏,却没有一点成就。
芝麻瓜叹了口气,脸有些涨红:“但是你不一样,你,你的作品真的很好看!比起我,你真的很有天赋。真的很抱歉,小鱿鱼老师,以后我就不画画了,祝你越来越好。对不起。”他又鞠了一个躬。
岑尤上前一步,有点紧张兮兮地问他:“再也不画了吗?”
“不画漫画了,我打算重新开始学习,想找找有没有自己真的适合的,学了这么久都坚持下来了,我还是不想告诉自己跟画画一点缘分都没有。”芝麻瓜腼腆地笑了一下。
岑尤眨了眨眼,随即退回原地点点头:“嗯,那你也加油。”
芝麻瓜也微微点头,冲他摆摆手:“那我走了,希望我们以后还能有机会见。”
风吹过来卷起几片落叶,岑尤轻轻打个喷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点若有所思。
他突然觉得自己足够幸运了,就像芝麻瓜说的那样,他有别人没有的天赋,他还年轻,路还长得很。
七年,对于圈外人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概念。但岑尤知道,这七年他一定是费了很多的力气和心血,是无数的黑夜与刚升起来的太阳,那是岑尤都不一定能想的到的艰难,因为芝麻瓜走得并不容易。
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不尽相同的,岑尤知道芝麻瓜经历的远远比他说出来的多。
“怎么了?不生气了吧。”
顾时倦走过来,看着他的表情,低下头轻声道:“怎么还这么不开心?”
“没事,我就是觉得,每个人都挺不容易的。”岑尤揉了下被风吹出来的两滴泪,抬头看看顾时倦。
“学长,我们回去吧。”
顾时倦侧过头看他,听到这个称呼忍不住弯唇笑了一下:“嗯。”
回到了车上,寒冷干燥的空气顿时被隔绝在了车窗玻璃外。岑尤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扣上了安全带,就开始托着腮开始说话:“那我们回家一起吃饭吧,我本来想前几天就找你们都来的,都拖到现在了。”
“菜我都买好了,对了,我前几天切的菜应该不能用了。”
“唉,我应该放好再跑出去的。”
……
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
顾时倦轻轻勾起唇角,恢复了平日那种懒散的样子,他没开车,反而看着岑尤说:“你还记得来的时候你说,再也不要跟我做朋友的气话吗?”他语气带着点调笑。
这会儿提出来这句话岑尤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他脸红了红,小声埋怨道:“你干嘛还提这个啊,我们都和好了……”
莫名其妙的。
顾时倦凑近了些,把话轻轻重复了一遍:“那我说,我们再也不要做朋友了吧。”
“为什么?”岑尤有点摸不着头脑,微微侧过身歪着脑袋看他。
顾时倦扬眉,舔唇笑了下,桃花眼含着笑意:“不当朋友了,我追你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