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1)

秦绵的父亲秦翰是安阳秦氏长房嫡出的二公子,安阳秦氏是一个人丁兴旺的世家大族,秦绵与家中弟妹从小就是随着族中本家的辈分来排序的,虽然秦翰已经离开安阳来到泰安城多年,但这种规矩从未变过,因此那门房才会称她为四娘子。

如今秦翰获罪发配,安阳秦氏对他们一家避之唯恐不及,秦绵记得上一世圣旨刚下他们一家就被族中除了名。

虽然脑中思绪纷乱,但走进秦府大门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和物,秦绵还是微微红了眼眶。

“绵姐儿,你回来了。”一个身形消瘦面带轻愁的中年美妇急急忙忙向秦绵迎过来,她身着一身湛蓝色月牙纹绸衣,鬓发微乱,发髻上的一只金钗还歪着,想来是来的太急,连梳妆都顾不上。

“母亲。”秦绵张口唤她,神情有些恍惚。她这位继母秉性柔弱,又不善理事,没了父亲的庇佑根本就难以把一双儿女养活。

秦绵上一世同样是不争不抢的好性子,所以与继母曹氏相处得很愉快,不曾产生过什么龃龉。想到曹氏抱着她的尸体服毒自尽的场景,秦绵眼中酸涩,那种绝望和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绵姐儿,你怎么了,脸色如此吓人?”曹氏已经走上前握住了秦绵的手。“怎的手这么凉?你们是怎么伺候的?这么冷的天连个暖炉都不给娘子带!”

“母亲,我没事。”秦绵的情绪渐渐平复,“柔姐儿和文哥儿呢,他们醒着吗?”秦绵的问话果然转移了曹氏的注意。

“我方才已经让下人去叫了,应该是醒了,一会儿让他们到我的院子里去,你刚出门的时候,文哥儿天天吵着要姐姐,如今才消停了没多久。”曹氏拉着她的手,一行人往正院会熹堂走去。

到了会熹堂,秦绵与曹氏落座没多久,就听门外有急促地脚步声向他们这里走来,果然没一会儿,一个十四五岁长得极为标致的小娘子并一个十一二岁身量刚刚抽条的少年走了进来,少年见到秦绵,眼睛倏然一亮。

“大姐姐!”少年急走几步就到了秦绵跟前,执起她的衣袖晃了晃,神情很是依赖。她身旁的少女则与他截然不同,只低声问了句好,就闷着不吭声了。

文哥儿从小活泼,至于柔姐儿却是内向又害羞,闷葫芦似的。

秦绵看着弟妹,心中感慨良多,这一世她一定要护住家人,决不能再重蹈覆辙。

“绵姐儿回来了真好,只可惜你父亲还在牢里受苦呢。”曹氏脸上都是愁容,用绣帕捂着脸小声啜泣起来。

曹氏一哭,文哥儿和柔姐儿的情绪也低落下来,秦家如今风雨飘摇,秦翰出事,文哥儿还小,一屋子妇孺幼小没了主心骨,就连伺候的下人都心有戚戚然。

唯独秦绵的面色很平静,她早已过了那个与人倾诉伤心的时候,当务之急也不是与曹氏抱头痛哭。

“母亲,别哭了,我记得您的嫁妆是有人专门打理的,与秦府的钱财并未合在一处对不对?”秦绵出声打断了曹氏的哭声。

“是啊,绵姐儿,你问这做什么?”曹氏愣愣地回答。

“那些田产和铺面的契据您一定要收好,最好是贴身放着。”秦绵表情凝重,曹氏却越发的迷茫了:“绵姐儿,我怎么听不懂你的意思。”

“您跟我来。”秦绵不欲多言站起身把曹氏拉进了里间,催着她打开了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只方形的小匣子。

曹氏拿钥匙打开匣子,里面只有薄薄的几张纸,但却是他们今后生存的倚仗。

秦绵没去翻看,一股脑地叠起来塞进了曹氏怀里,曹氏惊愕地看着她,甚至有些怀疑她那向来守礼的大女儿被鬼附身了。

“绵姐儿,你这是做什么,这大白天的出出进进我带着这些怎么行?”

“母亲,您就听我的吧,放在身上才安全。”

曹氏看着她凝重的表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契据仔细地收起来了,秦绵松了口气,上一世她和曹氏糊里糊涂,不曾把这些藏起来结果都被抄家的官兵搜了去,如今有这些私产傍身,继母和弟妹出府后总能维持日常开销。

按理来说秦家抄家曹氏的嫁妆应该不在其列,毕竟圣旨上只提及了对秦翰的处置和家中三代子孙不得入朝为官的惩罚。但坏就坏在来抄家的刑部官员是三皇子的亲信,与长宁侯多有勾连,他存心不给继母和弟妹活路,想要赶尽杀绝,因此将秦家上下所有的财物包括曹氏的嫁妆通通搜刮了去。

本来靠着秦绵的支撑她们也可以温饱无忧,但秦绵却听到了长宁侯的阴谋被侯府看押起来,无法再照管她们,这才有了一家人的凄惨结局。

除了那些铺子和田产还有一些首饰银票之类的都在单独辟出来放嫁妆的厢房里放着,秦绵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那群人把东西拿走。

“母亲,你让谭嬷嬷把您的嫁妆归置好,按照当初的单子清点一遍。”她这话一说,曹氏更加一头雾水了。

“绵姐儿,清点嫁妆……莫非你父亲那边需要拿银子来周旋?”曹氏也只能这么猜测了,秦翰因何事被下狱她一直都不清楚,在她心里秦翰素来谨小慎微,总不至于犯什么大的过错,而大夏朝历来是不杀文官的,她怎么也想不到秦翰竟然是因为结党营私和受贿而获罪的。

“母亲,时间紧迫,我一时无法解释,但我在侯府中探听到秦家马上就要被抄家了,您的嫁妆不在其列,我们无论如何也得保住!”为了让曹氏意识到事情紧急,秦绵只得搬出长宁侯府来。

曹氏听了这话脑中眩晕险些跌坐在地,幸亏秦绵和谭嬷嬷及时扶住了她。

“这,这可怎么是好,你父亲……怎么会如此严重。”曹氏慌了神,无助地哭了起来。

秦绵让同样惊慌失措的秦柔陪着她,雷厉风行地吩咐谭嬷嬷去清点嫁妆,而她则带着弟弟秦文淼去了秦翰的书房。

秦绵找出钥匙打开了书房的暗室,拉着震惊的弟弟走了进去,里面并没有什么机密也不做藏宝之用,只放着孟长安母亲生前所绣的那扇屏风。秦绵掀开遮在外层的白色绸布,里面的屏风露出了全貌。

山峰巍峨,丛林繁茂,峭壁悬崖上悬挂着飞流瀑布,滚滚的流水汇入江河,气势澎湃,大气磅礴,湍急的江水冲刷着两岸连绵不绝的山峰。

珠玉在前,秦绵绣给孟长安的那幅山水图就显得粗陋了许多。这扇屏风秦绵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无比震撼。

“大姐姐,父亲书房里怎么还藏着一扇屏风呢?”秦文淼疑惑地问道。

“文哥儿,你喊两个下人进来,把这屏风搬到母亲院子里小心安放。”

秦文淼向来最听秦绵的话,也不多问就出去喊人了。

“能不能让秦家留有一线生机,就靠你了。”秦绵抚摸着屏风喃喃自语。

————

秦府外,一架华丽的红漆马车停在距离大门口不远的地方,马车外跟着一队东厂番役,为了防寒身上都裹着厚厚的披风。

马车内铺着一层厚绒毛,孟长安靠坐在柔软的坐垫上,只着一身靛青色的广袖长袍,袖口缝着金线,腰间是一条镶嵌着宝石的腰带,头发用一只白玉发冠束起来,像个世家公子哥儿。

“督主,咱们的马车都停在这里许久了,您不进去吗?”陪侍在一旁的德喜问道。

“急什么,让她等着吧。”孟长安轻嗤一声。

若是太早进去显得他很在意似的,偏要拖着她让她着急才好。

德喜默默地低下头,心道督主的脾气真是捉摸不定,明明一大早就到了,却偏要冷呵呵地等在府外,今晨出来的时候还特意换了便装,说是怕秦娘子的家人吓着,怎么如今又端起了架子来。

马车的车帘虽然厚实挡风但架不住寒风还是从缝隙里钻进来,德喜堵着那透风的缝隙,苦哈哈地陪着孟长安又等了半个时辰,他这才整了整衣冠,终于像是要下车了。

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让孟长安下车的动作止住了,德喜将车帘撩开一条缝往外瞧着。看着一群官兵向秦府包围过来,脸色不禁一变。

“督主,是刑部的人。”德喜回头,眼看着孟长安愉悦的表情一沉,眼神沉郁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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