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喜腰上别着刚买的玉坠子,手里拿满了各色小吃零嘴,她出了首饰店立马腾出一只手去接太后手里的东西道:“娘娘把东西给我吧!”娘娘装逛街的寻常女子上瘾,死活不肯叫太监宫女帮忙,她们一路逛一路买,东西越来越多,许多都是娘娘拿着的。
“不用。哀家连你都抱得动,这点东西算什么?”万妼单手拎着手里的重物,从怀里掏出帕子帮姚喜擦着她那吃得粘糊糊的小嘴道:“接下来想去哪儿啊?”
“我想想。”姚喜沉思着咬了口手里的糖饼。
万妼张开嘴道:“你别光顾着自个儿吃,给哀家尝尝。”
手里的糖饼被咬得坑坑洼洼,姚喜正帮娘娘找着适合下嘴的地方,娘娘已经凑上来顺着她的咬痕吃了一口。姚喜心里有点甜,也有点硌应。她不仅介意吃别人吃过的东西,也介意别人吃自己吃过的东西,这事儿得慢慢适应,她试着在娘娘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咦?好像不会觉得难受了。
姚喜也从怀里掏出帕子,帮太后娘娘拭去了嘴角的糖汁儿。熙熙攘攘的街头,二人旁若无人你侬我侬。
明成帝袖手站在二人身后,神情冷漠地望着这一切,他倒要看看眼只有对方的二人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的存在。
“娘娘,要不咱们去书店逛逛吧?”姚喜笑着道:“您书房里的藏书都太高深了,我没什么学问实在看不进去,只想看些有趣易读的。”
万妼嫌弃地看了姚喜一眼,带着笑意道:“这里书斋里的书大多是国子监和司礼监经厂的,你可以去瞧瞧有没有喜欢的,哀家改日再命人去民间采买些有趣的来。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是想要这里却没有的一并告诉哀家,这条街既是哀家送你的,这里的一切当然都由你说了算。”
明成帝震惊了。合着万妼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是为了自个儿,而是为了讨姚喜欢心?
别说他宠妃子不敢这么宠,便是宠孙妍也不敢这么大手笔啊!明成帝除了恼怒还有那么一点点自愧不如的心虚。
国库的银子他可以用,却不敢随便用,银子是打百姓身上来的,终究要花到百姓身上去。他哪怕算不得明君贤主,也绝不是昏君。
“太后。”明成帝黑着脸叫住了无视着他继续往前溜达的二人。
万妼回头一见身后是明成帝,停下脚步笑着道:“皇上也来了啊。怎么不带着唐怀礼?”
“唐怀礼病了。太后热闹一日便把这些东西都撤了吧!”明成帝面色不快地扫了姚喜一眼。这太监在万妼跟前没有半点规矩不说,也不知给万妼灌了什么**汤,能让万妼这般宠惯。
“撤?”万妼笑着摇了摇头道:“哀家还打算明日动工把这里正经建成一条街呢!入口那儿建座牌楼,皇上给题块匾吧。”
“胡闹。太后知不知道今日早朝有多少人参你?为了个太监铺张至此,太后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明成帝怒气冲冲地又扫了姚喜一眼。万妼这丫头还是久居宫太单纯的缘故,才会被这个妖里妖气娘们叽叽的太监牵着鼻子走。
姚喜承受不住皇上怒火腾腾的视线,吓得往太后娘娘身后躲了躲。万妼回头冲姚喜笑了笑,温柔地拉起她的手道:“你不是想去书店转转么?先去吧,哀家呆会儿过去找你。”
她不想当街和明成帝聊这事。人都要面儿,天子尤其,私下里聊皇帝才更容易让步。她支走姚喜,然后提步进了首饰店对“掌柜的”道:“通通出去!哀家要和皇上说几句话。”
“太后有什么话就说吧!”明成帝冷着脸坐到椅子上。万妼跟那个叫姚喜的小太监说话时像简直变了个人似的,温柔得不像话,这真的是那个时常把他当孙子骂的万妼么?
“谁说哀家是为了姚喜?”万妼收起了笑意,放下手里的东西紧挨着明成帝坐了。别说这事儿本就是她的主意姚喜来之前并不知情,哪怕真是姚喜主动问她要的,她也得替姚喜扛了。皇上不会把她如何,对姚喜可就未必了。“世间想杀哀家的人那么多,哀家不敢冒险出宫去,想逛街可不只能把街市搬进宫来了?”
“方才朕可是亲耳听太后说这条街是送给姚喜的!”明成帝斜睨了万妼一眼道。
“哀家不过是给姚喜个顺水人情罢了。”万妼玩着护甲淡淡地道:“况且哀家用自个儿省吃俭攒下的银子买点乐子怎么了?又没花大兴国库半钱。”
“什么意思?”明成帝不解。司礼监和尚宫局那些衙门的开销都是从国库支取的啊!不然大臣们也不会那么大反应。
万妼漫不经心地冲明成帝一笑:“这条街上的一切都是哀家自个儿掏腰包买的,往后改建宫室所需的银两,也从哀家那里支取。皇上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明成帝愣了半刻,挫败地摇了摇头。万妼既然用的是私库的银子,谁又能说什么呢?
“皇上倒是说说看,今儿早朝的时候都有哪些人参了哀家啊!”万妼打着哈欠问道。她昨夜玩得太疯,一直没怎么睡,陪姚喜逛了半日就开始犯困了。
“太后又想干嘛?”明成帝很不安,不过还是告诉了万妼,反正也瞒不住。
万妼听完那三个名字伸手拍了拍明成帝的肩笑着道:“皇上记住他们,都是可用之人。朱向昌之事后还敢得罪哀家的人,都是为了大兴可以不要命的,这三人小节有损大义无亏,可以重用。”
明成帝扒拉开万妼的手,余怒未消地道:“朕心里有数。倒是你,再是自个儿的银子,这么大手大脚的也难免会遭人唾骂。”
“随他们骂,哀家又听不着。”万妼起身从买的那堆小玩意儿拿出一只竹蜻蜓递给明成帝道:“皇上别老崩着个神,哀家给这街定了规矩,进了此处不分主仆,你这个真龙天子也该时不时沾点儿烟火气。”
明成帝接过竹蜻蜓轻轻一搓,竹蜻蜓不听使唤地朝着门外飞舞而去。他不禁苦笑着道:“多少年没玩过了。早生疏了。”
“明日早朝若还有抗议之声,皇上只消把各衙门的出入帐扔给他们便是。”万妼拎着东西起身道。她得去找姚喜了。
“朕帮太后拿一点吧!”明成帝看万妼一个人拎这么重的东西,又心疼又气愤地道:“姚喜是干什么吃的?他捧着东西吃得起劲,倒叫太后受累!”
“哀家和姚喜的家事儿不用你管!”万妼很不喜欢明成帝对姚喜的态度。
明成帝听了这话从万妼手里抢过东西气冲冲地道:“这话说的。朕不是你的家人那奴才倒是了?”
“哦?那皇上是哀家的什么家人啊?”万妼又动了坏心思。
“懒得搭理你。”明成帝帮万妼拎着东西跨步出了首饰店,没好气地提醒身后的万妼:“小心门槛!”
姚喜听太后娘娘的话先去了书店,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孙家表小姐。
“表小姐?”姚喜激动地上前小声招呼道。
孙妍正无聊地随便翻着书,听到声音回头见是姚喜也开心地打招呼:“姚公公?我还和表姐说呢,在宫里要想和公公说上两句话实在太难了,太后娘娘总和你形影不离的。”
“公主和婕妤没来么?”姚喜看孙妍独自一人在店内不禁问道。她最近因为姚公子的事儿,其实有点怵兰婕妤,想碰上又怕碰上,纠结得很。
“来了的。”孙妍冲姚喜勾了勾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姚姐姐想去看看字画,表姐陪她去了。我怕跟着去打扰到她俩,就借口想买书来的这儿。”
“打扰到她俩?什么意思啊?”姚喜一脸疑惑。
孙妍怀疑自己说漏了嘴,难道姚喜对于表姐和姚姐姐的事并不知情?那可糟了。她马上打圆场道:“我的意思是我不太懂字画,她俩又都是行家,我怕去了打扰她俩赏画。”
“哦哦。”姚喜笑着提起手里那堆零嘴晃了晃,问孙妍道:“表小姐挑挑看,有没有想吃的?”
孙妍也不客气,她不过在宫呆了几日,已经万分想念宫外的生活了。可巧太后娘娘连夜造了这条街,还从宫外搬了许多好吃好玩的进来。“想吃那包糖炒栗子。”
姚喜把包糖炒栗子的油纸展开放到桌面儿上,又把别的吃食也都打开了,对孙妍道:“表小姐不如都尝尝,咱们边吃边聊。”
“好啊!”孙妍大大方方的和姚喜一左一右在桌边坐下了。
吃栗子,姚喜手笨半天剥不出来一个,孙妍则是单手一捏一个一捏一个。她笑着劝姚喜道:“公公别剥了,你用指甲剥我瞧着都疼。”她轻松捏开一个取出栗子仁递给姚喜道:“我剥得快,公公就吃我剥的吧。”
姚喜崇拜地竖起了大拇指:“表小姐神力!”她想起那日在长公主封地时被疯马支配的恐惧,表小姐接她的时候也是轻而易举。难怪公主殿下叫表小姐大力,名不虚传啊!
虽说能者多劳,姚喜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享受表小姐的劳动成果,她投桃报李地拿起个水蜜桃剥好皮,掰了一块递给孙妍道:“您尝尝这个。”
孙妍本想用手接,可手因为剥糖炒栗子黑糊糊的,她又是个不拘小节的,便张口衔住了姚喜喂过来的桃子。姚喜有些不自然地缩回了手,喂东西这种动作还是太亲密了些,她只喂过太后娘娘。
可是万妼和明成帝不知道这只是个误会,他们来到书店门口时看到的是这样温馨的一幕。
姚喜剥了桃子喂给孙妍。
孙妍剥了栗子递给姚喜。
于是……
明成帝想杀了姚喜。
万太后想宰了孙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