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名太监轻轻走上殿来,被四宝挡在了纱帘外。
“什么事儿?”皌连景袤抬眼看了看他。
“奴婢叩见主上”那太监连忙行礼“启禀主上,皇后娘娘今日一早动了胎气,这会儿说什么也吃不下药,一心只想见主上。”
“动了胎气?”皌连景袤无奈地笑笑“皇后的胎气,是三日一小动,五日一大动,朕的龙子这么动来动去,都快给她折腾死了。让太医去看看吧。”
“回主上,皇后娘娘今日确实动了胎气。是因为淑妃娘娘指使宫中婢女偷走了皇后的凤钗,让娘娘给搜了出来。娘娘一动怒,就伤了胎气。”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皌连景袤不耐烦地一摆手“淑妃又不缺首饰,用得着去偷皇后的东西么?去去去,赏皇后十根簪子,别再为这点小事跑来熏风殿搬弄是非。”
“奴婢遵旨。”那太监碰了钉子,赶忙告退。
“司马,明日早朝之后,你与萧翰同来熏风殿,共议增派落魂口内外驻军一事。”
“主上,军国大事,何以不诏太尉共商?”
“此回查抄夏云侯,陈太尉反声最大,朕怀疑他有意欲隐瞒之事。”
“主上”司马正秀微微一惊“太尉乃朝中元老,此事非同小可。若太尉与此事有关,势必成为朝野动荡。”
“但皇后生产在即,朕眼下无法将陈天亮调离京城。”皌连景袤愁眉深锁起来“你该知道,陈天亮才能平庸,是太后一手栽培他,并且不顾朕年幼,选诏他的女儿进宫。眼下此事若处理失当,就成了养虎为患。”
“主上之意,是先稳定大局?”
“不错。此番用兵,朕正好让他将手下精锐派离身边。暂时削其实力,待中州稳定,再彻查此事。”皌连景袤无奈地叹气“历来皇储之争,牵一发而动荡朝野。朕实在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萧墙再乱。司马,你相信吗?朕甚至希望,皇后腹中所怀,是位公主。”
司马正秀吃了一惊:“臣,明白了。但万般皆是天意,还请主上放宽心。”
“嗯,你下去吧。中州物资补给务必充足,轻尘初涉仕途,朕不想让他太辛苦。”
“臣遵旨,臣告退。”
中州官道上,阮洵带着二十几人的精骑,急急朝南奔驰。
“少将,中州之大,我们要去哪里寻找侯爷?”紧随他身边的副官问道。
“日前侯爷说过要去视察河堤,我们沿云河而下,也许能寻到他的踪迹。”
“是。”
“夏轻尘,让我找到,我定饶不了你……”阮洵依旧笑着骑在马上,心里狠狠地说。
中州西南,云河沿岸各郡县,涝灾与饥荒过后的重建,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先前逃往靐县的灾民,陆续返回原本的属地,重建家园。这时,建造房屋的工匠,来往南北的商贾,看准了这个赚钱的时机,从各地云集到西南。一时间,偏远的西南边境,前所未有地繁荣起来。随着来往人数的增加,另外一些行业也跟着繁荣起来——客栈、娼妓与赌场。
“每过一个地方就是一番不同的景象,照这个速度进行下去,这个夏末,种子就可以下地了。”夏轻尘跟张之敏骑着马走在一片葱翠的田野里。一路骑马,他们白色的衣衫上沾满了尘土。虽然风尘仆仆,但却是神采飞扬的。脸上自信优雅的笑容,在盛夏明媚的阳光中,仿佛能透过有些尘土的皮肤,从灵魂中发出光来。
“在东南的时候你不是上奏,说今年休耕一季吗?”张之敏骑着自己的马。自从上次被摔之后,“妖狐”便不再肯驮他。他仍旧活蹦乱跳,坐在马背上也不安分地东张西望。
“那是冬季。中州粮存不多,单靠赈粮救济终究不是办法。我准备下令,赈粮只放三个月,从现在开始一直到立冬,所有返回属地的农民必须全面整顿自己的土地,然后到官府领取粮种,尽快播种,以备越冬之需。”
“已过了春种下地的时间,现在播种恐怕难在冬季到来前有所收成。”
“所以要种快长快熟的作物啊。”夏轻尘看着他笑笑。
“有什么东西可以在几个月内熟成?”
“诶,这个好东西就是专门为解决灾荒而生的呀。在我家乡的历史上,每次大地遭逢饥荒,朝廷便会下令大量种植这种东西。它虽然很丑,可是很好吃。而且,低投入高产量,耕种简易,采收方便,绝对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解决中州的吃饭问题。”
“说这么多,我都糊涂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张之敏不解地晃着脑袋。
“就是——番薯啊。”
“番薯”张之敏一愣,随即捂着鼻子大叫起来“我的爹啊,这种吃了会放臭屁的东西,你竟然要大量种植!”
“那是好东西呀,又甜又软,营养丰富。最重要的是——它有饱足感。”
“我反对,我否决,我无法忍受整个中州放臭屁!你怎么会吃过这种东西?你吃了这种东西还怎么跟主上在一起……”张之敏崩溃地捂着脸。
“敏之,我是说正经的”夏轻尘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种植一季番薯之后,土地便会恢复松软。待收成之后,彻底焚烧地里的枯叶和杂草,让草木灰掺进土中成为肥料,休耕一冬。而这个冬天,云河的水量最少,正是补修堤防最佳时机。将农闲的庶民征召来修堤,一来可以加快进度,二来可以防止流民四蹿,稳定大局。”
“我不同意。轻尘怎么可以放臭屁!噢……我不准我不准啦……”
“哈哈,说到番薯突然很想吃炒番薯叶了”夏轻尘轻轻一夹马肚子“走,我们去前面的镇子看看有没有卖的!”
“站住啊”张之敏抽着马鞭紧追而上“谁准你吃了。不准去,不准去呀——”
洪水过后正在复建的无名小镇,张之敏带着夏轻尘迈进客栈的门槛。随行侍卫拥着夏轻尘坐到了里的木桌边上,张之敏三下两下蹿到了柜台上:
“掌柜,有上房吗?”
那掌柜看了他身后一眼,又神秘兮兮地看着他,小声说道:“有啊……”
“有就有,鬼鬼祟祟做什么?”
“你要多少间嘛?”掌柜依然鬼鬼祟祟“两间的一两一天,一间的五两一夜。”
“啊?”张之敏眨眨眼睛“我没听错吧?怎么两间比一间还便宜?”
“嘿嘿嘿……”掌柜低低地笑着“跟你一起进来的那个俊俏公子,身边带着很多保镖对不对?”
“那又怎样?”张之敏愈发地一头雾水。
“五两的房间只有一张床,附送美酒一瓶。”掌柜鬼鬼地笑道“一口下肚,包那两桌人不省人事。你就可以不用顾忌保镖,和小美人共度春宵一夜。你要是再加一两,本店再送上淫贼两名,让你表演英雄救美,房里赠送夜合花熏香一炉,上好猪油香脂一盒。”
“哇哈……你是开客栈的,还是拉皮条的?”
“都是啦。”掌柜轻车熟路地介绍“最近来往的商客多了,盗贼也跟着多起来。过路的英雄救下美人,就有这种需要,我们只是帮客人达成愿望。怎么样?要试试吗?”
张之敏身子一晃,险些栽个跟头:
“我是真想试试,但……这回你恐怕问错对象了。”
“怎么说?”
“确实有强盗拦路抢劫,不过——被救那个人是我。”
“啊??”
“别以为他看起来好欺负。你的迷药只怕还没端上桌子,手就已经被他跺下来了。”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不过,你如果你不好这口,我也可以为你引荐美女”掌柜说着捧出一堆画轴“来,看看,喜欢哪一个,我晚上替你叫来。”
“两间上房——其他不要。”张之敏瞪着大眼,就差点没爬上柜台使劲踹他两脚。
“是,是……饭食马上送来……”
张之敏嗤了一声,返回座位。
“敏之,怎么这么半天?没房间吗?要是房间紧张,我们两人挤一间也可以。”
“不用”张之敏像被电打了一样,猛地在椅子上弹了一下“两间,刚刚好剩两间上房,我们正好一人带五个侍卫住。”
“那就好……”夏轻尘没说什么,从侍卫手中接过开水,静静喝着,等饭食上来。
入夜,上房的榻下,躺着五名已然睡熟的侍卫。张之敏辗转难眠地睁着双眼,看着头顶的纱帐。隔壁、隔壁的隔壁、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隐隐约约传来男女欢爱的暧昧呻吟。
“啊……啊……”
“呵呵,小宝贝儿,你可真骚……”
“咿——”张之敏咬牙切齿地将自己包进被子里“我为什么要做君子啊!我脑子犯蠢了才会学萧允假正经——”
“不行”他蹭地一声坐起来“我要去找几个姑娘泻泻火。”
说着,他看一眼满地熟睡的侍卫,轻手轻脚地走下榻去。正当他提着鞋,偷偷摸摸地经过夏轻尘门前的走廊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原本面贴门板的他正面对上夏轻尘睁大的双眼,两人皆吓了一跳地捂住了嘴。
“你贴在我门上干什么”夏轻尘拍着扑通直跳的胸口,走出来将门关上。
“你半夜三更跑出来干什么?”张之敏心虚地东张西望。
“太吵了我睡不着,所以想下楼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