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烨打开办公室的门进去,拿出钥匙打开一个小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手表。
百达翡丽，拍卖会上得来的,是他十八岁的时候给自己挑的成人礼，进了警校之后就没戴过了，只偶尔拿出来摸摸看看。
周烨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把玩着手上的表，拇指在表带上轻轻摩挲着,一边打了个电话出去：“苏叔，帮我卖个东西,急于套现，折价也可以,不能低于七百万人民币。”
苏叔是周家的管家,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在周家做事了，是看着周烨出生和长大的。
苏叔在电话里苦苦婆心地劝道：“少爷,您跟家里人低个头,让个步,不至于要把那块手表卖掉,您不是最喜欢那块表了吗。”
老管家至今都还记得周小少爷刚得到这块表时候的雀跃，天天戴在手上,上学戴放学也戴,连洗澡都不肯摘下来,进了警校参加训练才不得不摘下来。
“卖了吧,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了,”周烨垂眸看着手表上的月亮岩石，在电话里说道，“我不会让步的，说过了，这辈子都不会跟女人结婚。”
别说以前没遇上自己喜欢的人了，现在他有了容昭，就更不可能回去了。
主人家的事，老管家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叹了口气：“那我过去拿。”
周烨起身走到窗边点了根烟，看着手腕上这只表，他的确很喜欢，可也已经十年没戴过了。
要是被齐局看见他在局里戴，怕是要拿着扫帚把他轰出去，骂他影响警队形象。
被媒体拍到，没准还会演变成一出反腐大剧。
周烨把手表摘下来放在窗台上，反正他现在已经不戴表了，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换个物件给容昭玩。
对一个昏君来说，博美人一笑比什么都重要。
市局大门开进来两辆警车，停在院子里，林洪泽从车里走了出来，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拖出来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口袋。
周烨站在窗边看了一眼警车驶来的方向，摁灭烟头，转身下了楼。
林洪泽背着一个灰扑扑的口袋，脸上和身上也都沾了灰烬，胡子没刮干净，活像一个逃难过来的。
“老林，这趟干什么去了，”周烨在二楼走廊里迎上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林洪泽，打量了他一番，满眼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你怎么弄成这幅鬼样子了。”
“这幅鬼样子也比你帅。”林洪泽看了周烨一眼，背着口袋去了物证部门，戴上手套，把口袋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有烧焦的木头、被烧得发白的瓷片、分不出颜色和形状的石块等，堆在地上一大堆，隐隐泛着点焦味。
周烨蹲下来，拿起一个瓷片看了看：“关宅的吧。”
林洪泽在一堆早已经被烧坏的物件里挑捡着：“对，筛查一下，万一能找到当年露查的线索呢。”
他捡起一本已经被烧掉大半的典藏版硬皮书，在书页里翻了翻。
关家案子当年是大案，侦查人员早已经把能找出来的有效证据和线索带走了，被集中放在市局物证部，基本不会出差错漏掉什么。
林洪泽果然没有在残书上发现什么文字记号之类的东西，倒是在第一页看见一个用蓝色圆珠笔画出来的简笔画，忍不住笑了一下：“灵魂画手啊，这青蛙画得，怎么跟个蜥蜴似的。”
周烨看了一眼林洪泽手上拿着的那本书，红楼梦的楼和梦两个字已经被烧焦了，只剩下一个红字。
他从林洪泽手上把书拿过来看了看：“人家画的是乌龟。”
说完抬眸看着林洪泽：“林队真是心细如丝，连被烧掉的物件都不放过。”
林洪泽耸了下肩：“刚接手，对很多证据和线索不太熟悉，只能重新梳理一遍。”
周烨听到门口传来很轻的脚步声，知道是容昭来了，抬眸果然看见是他，起身走过去：“容容，你怎么来了。”
容昭点了下头，垂眸看着地上一堆几乎被烧透了的物品，目光被几块瓷片吸引了，上面的缠枝莲纹被大火烤得几乎认不出形状了。
他戴上手套蹲下来，拿起来看了看，转头问道：“林队，瓷片只有这么一点？”
他记得很清楚，在鬼宅的时候，刘骏风从林慕的背包里拿出来一块手掌大小，图案还算完整的陶瓷碎片，跟被冯明晨卖到国外的那只青花象耳瓶是一对。
本以为已经被烧成像眼前一样的残片，就没回去找，只带着照片走了。
林洪泽点了下头，抬眸看了容昭一眼，眼里带着疑惑：“怎么这么问，不然应该还有什么？”
周烨蹲下来，一边翻捡着，把林慕借着夜探鬼宅偷东西的事情讲了一遍：“所以，应该还有一片的。”
林洪泽从地上起身，拿了几个透明物证袋，把几样还算完整的东西打包装了进去，最后走到周烨面前，把袋子往前递了递：“周队，把你手上这个《红》放进来。”
“这是《红楼梦》，不是《红》。”周烨捏着手上这本被烧去大半的书，把上面的灰尘擦掉，翻开看了看上面的小乌龟，“反正也没什么证据价值，就别放物证了吧，占地方。你说是不是小刘。”
被点名的物证小刘点了点头，指了指里面房间一排排柜子：“就是，都满得快溢出来了。”
林洪泽谁也没理，一把将那本《红》从周烨手上抢过来塞进了物证袋里。
容昭看着小刘把一大袋物件放进物证柜里，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外面走去。
周烨跟上去，抱着容昭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揉了揉，轻声说道：“不是让你在家休息吗。”
容昭把周烨的手拿开：“跟人约了在市局门口见面。”
周烨心里立刻警铃大作，容昭一向独来独往，几乎没有朋友，连局里的聚餐都很少参加，怎么会突然跟别人有约。
这个人能取得容昭的信任，必然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周烨拧了下眉，转头看着容昭：“跟谁约的，要去做什么？”
容昭看了一眼时间，随口答道：“叶倩。”
周烨：“你约她干什么？”
送别人礼物断然没有提前告知的道理，容昭含糊道：“有点事。”说完大步从安全出口下了楼。
周烨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看容昭从市局大楼里出来，走出大门。
叶倩在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下车，两人在市局门口见上面。一同往中央商圈的方向走去，看起来是准备去逛街。
“周周，在看什么呢，跟个望妻石似的。”
林洪泽叼着一根烟走过来，往周烨身侧挤了挤，打眼就能看见铺天盖地的情人节宣传语。
容昭和叶倩正走到一个粉色的横幅下面，横幅上写着一行字。
“思念悠悠，爱意浓浓，”林洪泽读完横幅上的字，看着容昭的背影笑了一下，“怪不得连我们队的王警花都不理，原来是有主了。”
周烨转头看了林洪泽一眼，语气不爽：“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别扯了好吗，”林洪泽吐了口烟，继续说道，“中央商圈那边的银座今天晚上有活动，凡是参与购物的情侣，都能拿到六六折的餐饮券，现在往那边去的基本都是情侣。”
“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
周烨一点也不想知道，但这并不妨碍林洪泽发挥：“你猜对了，我跟我的准女朋友一会也要过去。”
“像你这种孤家寡gay是不会理解我和容昭这种男人的快乐的。”
周烨转头看了看林洪泽这个贱人，完全忘了自己平时比林洪泽好不到哪儿去。
林洪泽把烟头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里，一边转身走一边嘚瑟地说道：“今天喂我家菱菱吃什么好呢，火锅还是牛排。对了，还得给菱菱买个包。”
说不定能在银座碰上容昭，到时候要好好介绍一下，让别人都看看，他家菱菱长得有多美。
周烨冲林洪泽的背影喊了声：“单身老狗，当心别又被女人骗了。”
林洪泽走后，周烨点了根烟，想起自己还没正儿八经地请容昭在外面的餐厅里好好吃过一顿饭。
等情人节那天，他一定要把他搞到手。
等不了了。
容昭打了个喷嚏，揉了下鼻子，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了。
叶倩递了张纸巾给容昭，笑了一下说道：“容哥，是不是有人想你了。”
容昭接过纸巾，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没有。”他下意识地觉得没人会想他，因为想他的人都丢下他去另一个世界了。
“去哪？”容昭没怎么送过礼物给别人，一进商场，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就懵了，完全不知道该买什么。
商场里人很多，商家在搞活动，到处都是标语和气球，整个空间都被粉红色的甜蜜气氛包围了。
叶倩带着容昭走到商场中间，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指了指：“那儿是卖男士香水的，那儿是卖包的，那儿是卖玉器木石吊坠的，那儿是卖衣服鞋子的，容哥你想买什么？”
容昭认真地想了一下：“不知道。”
叶倩安慰容昭道：“没事，只要是你送的，周哥一定会喜欢。”说完带他走到卖首饰的地方。
营业员阿姨从柜台里拿出来一对白金对戒，笑得一脸和蔼：“帅哥美女来看看，今年的新款，卖得特别好。”
叶倩吓了一跳，慌忙摆手：“阿姨，您误会了，我们不是情侣。”拆自己家的cp，可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容昭站在柜台边，接过来看了看，两个戒指放在同一个盒子里，素白干净，没有过多的装饰，是他喜欢的款。
叶倩转头看着容昭：“容哥，你要送周哥这个？”
她表面上是在安静地询问，内心却在疯狂尖叫，甚至想拍一下自己的大腿，就买这个，就用这枚戒指，套牢他，亲手给他戴上，向全世界宣告，他是你的男人！
容昭把手上的戒指放了下来：“不送这个。”他只是随便看看。
叶倩又带着容昭来到卖衣服包包的地方，情侣装什么的也是非常浪漫的。
容昭走到卖腰带的地方，拿起来一个黑色的摸了摸，抬眸对服务员说道：“麻烦开一下单子。”
叶倩连连点头，腰带好啊，腰带的寓意是拴住你的心，栓你一辈子。还带着一种性暗示的意味，亲手解开我送你的腰带什么的，不能再往下想了…
“这是给我自己买的，”容昭无情地打断了叶倩的幻想，付好钱买好腰带，“你自己也想想，喜欢什么，我送给你。”
叶倩摆了下手：“不用了容哥，我什么都不缺。”
两人又逛了一会，容昭走到卖化妆品的专柜前，看了看眼前这一大堆颜色几乎一模一样的口红，让叶倩挑一支，作为她今天陪他出来买东西的谢礼。
年轻的女营业员最近销售业绩不错，看见成双成对的就开始推销：“这个色号是我们品牌今年的爆款，红中偏橘，适合所有肤色，特别显气质。”
叶倩：“我们不买。”
说完把容昭拉到一边：“容哥，你其实不用对我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朋友陪朋友逛街不需要回报。”
“你要是这么见外，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让别人牺牲休息日陪自己买东西，容昭本来就觉得不好意思，更不想亏欠别人什么，所以想给叶倩补偿。
更何况，叶倩的父亲是被他连累牺牲的，他要补偿给叶倩的还有很多。
叶倩拉着容昭的胳膊就往旁边拉：“还是先帮周哥挑礼物吧，天都黑了。”
容昭带着叶倩去吃饭，中间抽空返回卖口红的专柜，把叶倩偷偷看了好几眼的口红买了下来。
“送您一个小样，”热情的营业员拿了个口红小样放在包装袋里，甜甜地笑道，“谢谢光临。”
容昭随手把这些东西放进了自己的购物袋里。
回到餐厅，容昭把口红拿出来塞到叶倩手上，他做起这些事情来明显不习惯，更不习惯对别人说煽情的话，因此有些磕磕巴巴的：“不是客气，就是，就希望你开心一点。”
叶倩看着容昭耿直认真的样子，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笑了笑说道：“谢谢容哥。”
说完叹了口气：“我们还没有挑好给周哥的礼物。”
一个年轻帅气的服务员小哥哥端着托盘走过来，将两杯饭后甜点放在桌上。
叶倩抬眸笑了一下：“谢谢。”
等小哥哥走了，叶倩小声对容昭说道：“容哥，刚你注意到了吗，那个帅哥的手腕超好看，线条和肌肉好漂亮。”
容昭没注意看别人的手腕，但他知道有一个人的手腕更好看。
“我想送给他一块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