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敏慎虽然心中急躁却是无奈,只在原地绕了几个圈,也跟着看向谷内,待北漠的粮草辎重等也已入谷中时,他再也忍耐不住,几步走到阿麦旁,气:“堵头头已过,斩已走,现在连尾巴都要溜了,难不成麦将军就这样放鞑子出谷?”
阿麦视线一直放在谷中,听林敏慎如此说,也不与他争辩,只冷声吩咐左右:“把林敏慎给我绑了!”
林敏慎一怔,阿麦旁边的几个亲兵已是向他扑了过来,林敏慎下意识地沉了沉肩膀,错开摁向他肩膀的一只手,手指迅疾地搭上那人的手腕,正发力时却又变了主意,不痕迹地松开了手,象征地挣了挣便任由那几个亲兵把他摁倒捆上,上只是低声:“麦穗!你想做什么!”
阿麦却没回头,只是低声喝:“把也给我堵上!”
亲兵又上前随意找了块破布将林敏慎的堵了个严实,林敏慎只闻得口鼻间满是恶臭,几熏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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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麦只是专注地注视谷中,直到那些粮草辎重都快出谷也未发出攻命令。这样一来,莫说是林敏慎,就连其他人也不由得又惊又疑,暗忖阿麦是否真的要放鞑子出谷。可这些鞑子不过数千,还不及三营人数,阿麦何至于畏战如斯?
众人正疑间,忽觉得脚下土地隐隐震,过不得片刻,这震不减反增,直大得仿佛连这峡谷都要被撼了。众人均是又惊又惧,齐齐看向阿麦。阿麦只静静站着,脸也有些苍白,连也淡了三分,却更衬得那双眸子漆黑深。
王七满面惊地从东边跑过来,气息不稳地说:“鞑,鞑子,又有兵入谷了!”
其实不用他说,众人已能看到那北漠铁踏起的遮天尘,一时之间,众人均是愣了。要知大军行军均是以前锋开路,中军及其卫队当中,而粮草辎重在后。大家见鞑子粮草都已过了,都以为鞑子人数不过如此了,谁知后面竟会又出现如此数量的兵!
北漠兵即便入峡谷也保持着作战队形,呈纵队布置,五横向为一长,六长成一屯,两屯而成一辈,就这样间隔着从谷外而入。
北漠前面通过的粮草辎重虽已是大半出谷,但因谷口狭窄路况不好,行的速度十分缓慢,等后面谷的北漠铁的前锋到达谷口时,那些粮草仍有少半堵在谷口,将后面的大队兵也堵住了。
兵越聚越多,作战队形也有些散乱,原本屯与屯之间留有百余步的距离,到此也越压越小,快挤挨到了一起。
阿麦一直默默看着,这时才转回走到林敏慎面前蹲下,平静地看向他,沉声:“鞑子兵不下三万,我们打是不打?”
林敏慎里仍堵着破布发不出声,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阿麦。
阿麦看似是来问林敏慎的意见却不肯把他的堵布撤掉,只平静地和他对视,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敲击着侧。片刻之后,阿麦轻轻笑了一笑,站起来,向张士强伸手:“鸣镝!”
张士强将长弓递给阿麦,复又将一支鸣镝到她手中。阿麦深一口气,将鸣镝搭在弦上,抿着用尽全力将弓拉满。林敏慎双瞳骤然一,不及反应,阿麦手中的鸣镝已经出手,带着尖厉的呼啸之声冲上云霄。
顿时,峡谷之内呼啸之声骤起,各均有鸣镝响应,接着,闻得峡谷两端谷口轰轰作响,无数的巨石滚木从峡谷两侧倾下,片刻便将峡谷两端路堵得死死的。箭雨从天而降,北漠兵顿时大乱,想要冲出峡谷,无奈前后左右均是自己的人马,半寸也弹不得,幸得那北漠铁纪律钢铁一般,逢此巨变只一会儿工夫便又镇定下来,一面组织人马快速清除谷口堵,一面令士在马上引弓反击。
阿麦等人藏于草木之中山石之后,又占了居高临下的地势之利,那些箭矢如何能伤得他们。而谷底的北漠兵却恰恰相反,因兵不同于步兵,随并未携带盾甲等遮挡之物,对于箭雨也只能眼睁睁淋着。
苦挨了一会儿,箭雨非但未停,反而变成了火箭而来。北漠兵虽然有铁一般的纪律,但下的坐再训练有素也不过是个畜生,是最最怕火的,谷底四火起,那些坐再也不受士控制,四下里横冲直撞起来,顿时,兵阵中人仰马翻,相互践踏者无数,死伤远甚于被箭矢中者……
这样一战一直持续到夜间方毕,峡谷出口虽然被北漠军队从外面强行打开,可峡谷内的北漠三万兵已死伤了十之八九,北漠人不敢战,慌忙引着幸存的兵出谷,连夜向西奔逃而去。
“真真可惜了!”阿麦用脚尖踢了踢地上尚微微颤着的战马,忍不住叹。如若西侧再埋有伏兵,又或者她手中有兵可以追击,那么定可以将这些鞑子全部拿下。
跟在后面的李少朝只阿麦是惋惜这些死伤的战马,不由得连连点头,痛心无比地说:“这么多上好的战马,就是咱们江北军全加起来也凑不出这些!”
众人听得无语,默默对望一眼,各自又沉默下来,只恭敬地跟随在阿麦后。
林敏慎已被张士强解开了绳索放了过来,一时顾不上拍打上的泥土,只是拦到阿麦面前,压抑着声音里的,问阿麦:“你如何知鞑子辎重后面才是兵主力?”
阿麦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他,只是四随意地看着。
林敏慎却不肯罢休,跟在阿麦后追问:“麦将军,你是不是早已知鞑子如此安排行军?”
阿麦依旧是不理。
林敏慎想了一想,猛然间失声“哎呀”一声,惊问:“难不成你早在伏击之前就知鞑子兵会在今路过?”
阿麦终忍不下去了,回头好笑地看着林敏慎,说:“林参军,麦某只一介凡人,不是神仙。”
听阿麦如此回答,林敏慎便知阿麦提前是并不知的,可心中更是疑,幸得阿麦又接着解释:“鞑子从东而来,打的又是常字旗,自然是常家领军东的人马。如说咱们援救泰兴引得他们回顾不是说不过去,只是常家远在此千里之外,从得到消息到领军西回,只这几便到了此却有些说不过去了,除非……”阿麦顿了一顿,脚下绕过一个北漠兵的尸,又缓缓说,“鞑子早就有准备,在我们出乌兰山之时,这队人马便已西回了。所以,林参军,咱们能在此伏击到他们只是凑巧而已。”
林敏慎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阿麦,问:“这样说来,你并不知鞑子会于今在此路过?”
阿麦笑笑,答:“我原本只想在这里待三天的,三天满了就赶带军回泰兴,谁想到今能撞到鞑子,认便宜就好了。”
林敏慎又问:“那你又怎知鞑子兵会藏在粮草之后?”
阿麦觉得他问得好笑,问:“林参军,难你会在千里之外只派几千援兵回救吗?”
林敏慎一怔,心中顿时亮堂,既是鞑子早有防备,何至于不辞辛苦地让几千士兵远救周志忍,思及此林敏慎对阿麦的分析已是信服,可上却仍不肯就此认输,只是问:“如若就是只这几千援军呢?难你就要把他们放了过去?”
阿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就只这些人马,放过去了又如何?他既过得险谷,出去后必然防备松懈,到时候我在他后趁夜袭营,灭他岂是难事?”阿麦见林敏慎仍张,不等他问又接着说,“参军若非要问我是如何得知鞑子粮草之后才是兵主力,那自然是在看到鞑子粮草之后才做的推断,只不过这几千人马,何需带这么多粮草,更何况是已行了大半路程,眼见着就要到达泰兴之时,何至于剩下如此之多!”
阿麦说完轻轻一哂,转去看人收拾战场。林敏慎却是早已听得呆了,怔怔地站在那里,失神般地站着。
阿麦其实心中还有一个因由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她在汉堡时是见识过北漠兵的真正模样的,放眼看去的那一片肃严漆黑给她记忆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又怎么是开头那些兵先锋松散模样可以更改的!那不过是敌之计罢了!
暂且不提阿麦在后收拾战场,只说那连夜西窜的北漠军,此部正属常家领军东青州的人马,提前得了北漠元帅陈起之令暗中西来,带军的乃是常门第十一子常钰宗,正是“杀将”常钰青的堂弟。
从青州一路西来常钰宗本一直小心谨慎,因时间充裕,主力兵并不急于赶路,只是远远地跟在粮草辎重之后,一路行来甚是平顺,前面为遮人眼目而设的援军也丝毫未受到袭击,这一切让常钰宗的戒备难免松懈下来。眼看着泰兴在即不由得加快了行军速度,不知不觉中已是压近了兵与前部的距离。这次见粮草辎重都已快通过峡谷,只是谷内安全这才让后面兵主力跟,谁知会在峡谷之内逢此巨变!三万兵只救了不足四千出来,他自己也是在卫队的拼死救护下才冲得出谷,一条命险些就丢在了谷内,这一仗,常家又是败得惨不忍睹。
常钰宗一边收整残部继续西行,一边遣人将战况飞报豫州。
阿麦这里待战场清理完毕已是第二过午时分,北漠三万兵在此损耗了近九成,死去的士和战马几乎堵了整个峡谷,而阿麦一方只伤亡不足千人,其中还有不少是冲下峡谷时自己跌伤的。敌我伤亡比例的悬殊表明了这一战一反战场上兵与步兵的地位,实现了步兵对兵的杀。这条原本默默无闻的峡谷也就此扬名,世称白骨峡。
阿麦手下诸将被此战绩得壮怀烈,当下纷纷请命去追杀西逃的鞑子残军,却被阿麦一句“穷寇莫追”轻轻巧巧地打发了。经此一战,军中不论上下皆对阿麦信服得五投地,她既然说不追,那自然是有不追的理,只是自家将军向来话语少,不大同大家说透罢了。王七的话更是直白,那就是“咱家大人心中有九九八十一个弯,岂是你一个人能转得过来的?老实地听着就行了!”
阿麦整顿完军队,跟在北漠军后也向西而返,却不予以追杀,只在后面远远缀着。林敏慎见此难免又心生疑,问阿麦:“既然鞑子是早有谋划,那大将军带军援救泰兴岂不是正中了鞑子计?我们更应快些赶回泰兴援助,将鞑子计告知大将军,你怎么能如此不急不忙?”
阿麦却反问:“你可知陈起布的何局?”
林敏慎微怔,想了一想还是摇了摇头,老实说:“不知。”
阿麦嗤笑:“既然你都不知他布的何局,为何还急于跳入他的局中?”
林敏慎被问得无言以对,又听阿麦说:“你我既歪打正着地跳出了局,且在局外静静看上一看再说吧!”
而战局,就在阿麦后沉默地变换着。
三月二十三,江北军于泰兴城北与周志忍的围城大军接战。同,宛江南岸阜平军出战,攻周志忍军营寨。
三月二十四,周志忍败退三十余里,至泰兴城外。
三月二十五,江北军与阜平军齐头并,将周志忍团团围在城外,泰兴城内被困了两年的守军士气顿时高,打开城门从后攻打周志忍大军,周志忍顿时陷入背受敌之境,看形挨不过一便要溃败。
胜利,仿佛就在江北军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世事难料,江北军眼看就要冲破周志忍军阵与泰兴守军会合之际,阵后突然大乱,北漠一支锐兵突然从江北军后入,利刃一般直江北军中军,所到之无不鲜血淋淋。战况顿时逆转,江北军阵形顿散,不及卫兴收拢部众,又有惊天回报,江北军外围不知从哪里突然又冒出鞑子大军来,又将江北军给围了个结实!
泰兴守军一看形势不妙,急忙鸣金收兵,迅速地关上了城门,不只是把鞑子关在了城外,更是把深入北漠军阵与泰兴守军会合的江北军第五营挡在了城门之外。江北军第五营一千七百余人,全数战死在泰兴城城墙之下,率军将军张副将就背靠着城门战至力竭而亡,至死未能开泰兴城门!
只不过半天时间,胜负之势已逆转过来。周志忍一反败军之势命大军反扑,江北军背受敌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幸得江北军左副将军唐绍义带兵营及时从豫北赶回,强行打开北漠的包围圈,将卫兴一众救出。
原来唐绍义奉命去阻击豫州的北漠兵,等候几后,唐绍义见北漠兵虽从豫州而出,却并不急于南下,唐绍义当下心中生疑,想了半后果断地带兵南下,果然在泰兴城外赶上了北漠内外击江北军。
待唐绍义率兵护着卫兴余部出得北漠包围圈,收拢完残部不过剩了两万余人,立于泰兴之北竟然无可去!
向西,回乌兰山的路径已被北漠大军堵死;向南,阜平军同样已战败,宛江的浩浩江拦在面前;向北,是豫州的十数万铁……
如今看来,竟只有东方是暂无鞑子大军的方向。
盛元四年,麦帅从卫兴出乌兰击北漠,过泰兴二百余里,于无名谷设伏三,辨其狡计,妙使箭矢火黎,破胡虏三万,谷中余白骨累累,始称白骨峡。——节选自《夏史?麦帅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