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困时,他就在花架下置一张藤椅,抱着我,抱着猫,在春光下睡懒觉。
他总是问我,敏儿,还有什么想要的吗?三公子给你弄去。
没有。我已经拥有了一切。
这样的神仙日子,每天都像是做梦似的。
这样的梦,只持续了半个月。
一个寻常的清晨。
我们正在浇花喂猫,忽然,听见轰轰混混的声响。
地面万马雷声乍起,城楼上擂起急促金鼓。
三公子神色一凛。
外夷入侵。
生活在安逸恬静中的民众毫无防备。
抵挡在城楼前的护防军队被摧毁。
外夷见人就杀,杀得停不住。
流血如泉沸,哭声震天动地。
我们爱着的这座繁漪城,一夕沦为炼狱。
我们想救人,可是力量那么薄弱,我们的乡亲邻居,一个个倒在血泊里……
余大姐,余大哥,那个爱荡秋千笑起来甜甜的女娃娃.....他们死了。
他们赶早集,带着女娃娃去买新衣裳,最早遇上了上岸的敌人…………
余家只剩下三个男娃娃,拿着小弓箭,提着箭筒,爬到墙头,红着眼,忍着不哭,徒劳无功地朝敌人射箭。
高大粗暴的敌人随手接住了微小的箭,大步走到墙边,扼住他们细嫩的脖颈。
孩子们的脸发青。
三公子猩红着眼,杀出重围,砍下那些恶人的手臂、头颅,救下孩子们。
残肢断臂,一个个头颅怒目圆睁翻滚在血泊里。
男娃娃们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在我们怀里:
「……爹,娘,妹妹,都死了……叔叔,婶婶,我们没家了……」
我颤抖地哄他们:「不哭,不哭……」
三公子抱着他们,抚着他们,哽咽:「有家的,叔叔在,你们就有家。」
男娃娃们哭得抽噎不止。
三公子拍了拍男娃娃们瘦弱的肩,眺望着远处的硝烟,慢慢站起来:
「不哭了,擦掉眼泪,拿起弓箭,跟叔叔一起,杀敌护家。」
他的眼眶、鼻尖都泛着红。他很难过。
他望向我,我回望他。
我们没办法看着山河陷落,置身事外。
我对他点点头。
端木敏、卫焰无法拯救这座城。
但皇后、卫统领,可以拯救这座城。
国难当头,我们必须舍弃自己。
我去府衙,拿出端木家族的腰牌,亮明身份,没有工夫考虑后果了。
很快,全城剩余兵力、民众、物资,由我们调度。
我们遣了信使,送出求救信。三公子集中青年壮丁,重新组建队伍,防御反攻。
我领着妇孺,避到后衙去,安顿后方。
我们在晨曦与落日之间,争取最后的希望。
最后,支援的军队及时赶到,繁漪城得救了。
偏轨的人生,要重归原位。
我的身份已暴露,身为皇后,该回宫了。
而东南沿海形势危急,急需一个卓越将才。
哪怕皇帝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三公子是最佳人选。
他被重新任命为骠骑将军,领命驱逐东南外夷。
乌金西沉,三公子扔掉利剑,拭干净手,张开双臂,把我紧紧拥抱住。
他身上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
他滚烫的眼泪落在我的脸颊上。
「敏儿……」
我伸手抹掉他的眼泪。
「三公子,别哭,你答应我,要护好我们的家,护好每一寸山河。」
他的理想抱负,从来不因世事变迁。
三公子,不是端木敏一个人的三公子,他是千万人的三公子。
千万人曾经背弃过他,可他没有背弃过他们。
他泣不成声,更用力地抱紧我,仿佛要把我嵌入身体。
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声音嘶哑、哽咽:
「敏儿,别走.....我们离开。」
三公子在说胡话。
我不想走,可是不得不走,这是守卫繁漪城的代价。
我已经暴露身份了。
我曾经不明白,冰冷的责任与我何干,我只想做自己。
直到我的邻居们无辜惨死。
我终于明白。
我想要守住和三公子的家。
可,若人人只顾自己的小家,无人负重前行,社稷将倾覆,国将不国。
大国小家,国若不存,家又何以为附?
想要护住我们的家、邻居的家、千千万万国人的家,我们得先护住我们的国。
我摸他忧郁柔软的眉眼,哄他:
「三公子,乖。这场仗,你要打得漂亮,给我长脸,我在晋都,等你回来。」
我们都知道这次离别,意味着什么。
「可是……」
我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我握住他的手,笃定道:
「你放心,我一定会护好自己,等你回来。你信我。」
我们在断壁残垣前拥吻许久。
三十五
繁漪城的官员,是父亲的门生。
我和三公子的事,被父亲遮了下来。
我暂时是安全的,回宫那天,皇帝亲自来接。
众目睽睽之下,他抱起我,往内殿走。
他说:「皇后,他们说你落水遇难,朕……」他停了停,涩声道,「有些舍不得……」
半途,太后领着齐妃、玉妃、春甜来了。
我赶紧从皇帝身上挣下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眼眶红红的,拉着我往外走,一边道:
「好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去母后那,母后给你备了好吃的……」
皇帝拉下脸,沉声道:「母后,今天精神头不错。」
太后睨了他一眼:「人逢喜事精神爽。」
说罢,太后就名正言顺把我领走了。
谁知刚进屋,太后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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