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初至,威北将军府度过了一段低迷期,大将军谢戎整日紧锁眉头,少将军谢霁也没了往日的活力,再也看不见以往的笑脸。
将军夫人荣乐是个温婉的女子,她将一件薄外衫搭在了正在窗边长吁短叹的谢戎身上。
“虽然已入夏,但凌晨的风还是刺骨,将军莫要伤了身子。”她也站到谢戎身边,随他一同看向窗外落雨泠泠打在打瓦片上。
谢戎肩头一暖,面色仍旧沉重,“陛下昏迷不醒,宫外多方势力正虎视眈眈,太后却色厉内荏,我怕...”
将军夫人握住丈夫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将军可是怕陛下身处险境?”
谢戎沉默点头。
荣乐温柔一笑,“陛下是个好孩子,他小时我也见过几次,虽说贪玩了些,但小小人儿礼貌有加,见到我还亲切向我问好。”
谢戎也想起了过去的事,笑道:“是啊,当时陛下还与霁儿争你做的糕点,霁儿说不过,哭得人心疼,泪宝似的。陛下还说让你进宫时都要带上糕点。”
两人说起这事时皆忍俊不禁,仿佛看着两小儿争执不休的场面还在昨天。
笑着笑着,谢戎又是一声长叹,“也不知太后那妇人是如何教导的陛下,竟从那样一个玉雪聪明的孩子变成这般...居然还因惧怕猛虎从高台跌落,唉...”
谢夫人也有些低落,那个笑着向她讨要糕点,还夸她好看的孩子终是不见了,可为了抚慰丈夫,她没有露出一丝旁的情绪。
“正因如此,将军就更该为了小陛下而努力,在这里哀叹对于周朝的未来没有任何用处,现在局势混乱,将军是三公之一,必将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才是。”
谢戎搂过她的肩膀,谢夫人也顺着力道靠在了他的肩上,只听谢戎声音低沉,“我有时在想,坚定保皇是否是对的,陛下如此...”
谢夫人慌乱捂住谢戎的嘴,四处张望,着急道:“将军慎言!”
说完,谢夫人想到这些年陛下的暴虐无道,也沉默下来,她对陛下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孩提时期,她一直想要一个那样好看的孩子,可她...
谢戎瞧见了她的低落,将她搂紧了些,低声安抚道:“夫人莫怕,为夫知晓了。”
他谢家永远是坚定不移的保皇一派,任他们如何内斗,除非陛下有令,他们永远不会陷入纷争。
门外忽然传来付叔含着喜悦的敲门声,“将军!夫人!宫内传来消息,陛下,醒了!”
谢戎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大笑三声,连声唤道:“好!好!大善!”
谢夫人也终于绽开笑意。
“霁儿可知晓了?”谢夫人问道。
付叔点头,“已经派人去说了。”
谢夫人含笑点头,“那就好。”
谢戎不解,低头问自家夫人,“霁儿也开始关心国家大事了?”
谢夫人神秘地笑着,看得谢戎满脸怪异,“夫人何故发笑?”
谢夫人睨了他一眼,“什么你都知晓,却不知晓儿子的心事。”
谢戎更加迷惑,“霁儿有什么心事?他不是成天只知道练武吗?”
谢夫人捂嘴笑了起来,“还是等时机成熟,让儿子自己告诉你吧。”
谢戎对于夫人的哑谜十分不解,却也没多加询问,只伸伸懒腰活动着关节,舒心道:“陛下醒了,那些家伙一定要睡不着了,一想到祁蕴那个老匹夫会气得吃不下饭,我觉得我可以打上两套拳。哈哈哈。”
说着,便神清气爽地到院子里打拳去了。
谢夫人无奈地笑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唤来付叔,“你去霁儿院子里看看,把他知晓陛下醒来后的情况说与我听。”
付叔不解其意,却也没有询问,只点头应下后便匆匆去了谢霁的院子。
不多时,他便回到了主院,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
谢夫人从位子上起来,好奇问道:“如何?霁儿作何反应?”
付叔笑着摇摇头,仿佛十分无奈,“少爷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发愣,然后猛地从床上窜起,再三询问陛下是否苏醒。然后从枕头边摸出一只簪子细细抚摸,脸上神情如哀似怨,倒像是...”
付叔眯着眼找着形容,“像是...”
谢夫人接话,“就像是当年将军给我送东西,我却久久不回信的样子?”
付叔拍手,“对,没错!”他忽然僵住,“夫人...是如何知晓...将军他...”
谢夫人但笑不语,“然后呢?”
付叔对将军自以为摸透夫人心思的沾沾自喜表示默哀,接着道:“然后少将军便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我再想他我就是大周第一大傻子!’其中怨气便是远在院门口的我都能感受一二。”
谢夫人捂唇轻笑,“霁儿长大了。”她看向付叔,“他人呢?”
付叔道:“正在院里与将军练武呢,看样子倒是没了前些日子的低沉,被将军打了也笑嘻嘻的。”
谢夫人无奈摇头,“这父子俩,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再大的事,打两拳就没了。”
付叔赞同点头。
谢夫人走至窗边,望着那一碧如洗的蓝天,夏日的雨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刚刚还打得屋瓦片劈啪作响,现在又好似从未出现,天空透着光亮,最后的一抹黑暗也被驱散。
她唇角带笑,眼底满是温柔,“天,终于亮了。”
祁钰是在放完第一波赈灾粮后得知陛下醒了的消息的。
锦州突遇大水,此时尚未回过气,夜晚的锦州城漆黑一片,一眼望去,几乎找不见半盏灯。
祁钰笔下不停,一直比对着钱粮数目,听到这个消息也只是淡淡道了一句:“父亲有何吩咐?”
夜九禀告道:“侯爷命您不必加快赈灾进度,如同计划的慢慢收拢民心。”
祁钰手指微顿,却没放下手中朱笔,“百姓正苦于大水后的饥荒与疫病,我若慢一日,他们便苦一日。”
这时,一阵夜间晚风吹过,祁钰一时不察被这冷风吹个正好,喉咙又隐隐作痒,他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
夜九连忙关上窗户,叹道:“世子您实在不必事事都亲自来,有什么事可以吩咐我们来做。”
祁钰忍住胸口处的不舒服,下笔勾出一处对不上账目的数字,冷声道:“赈灾款数目庞大,就算我麾下能人众多,也无法保证他们每一个人都真心归顺于我,若是被某些人吞了下去,百姓就少了一份救命粮。”
夜九颔首,“世子多保重身体。”虽说侯爷对那把椅子有角逐之心,可世子一直都是为百姓着想的。
就算答应了侯爷帮助他夺位,那也只是因为陛下昏庸,大周百姓受苦,若侯爷即位,至少世子可以名正言顺的救治黎民。
夜九正叹惋着,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他看向忙碌中的祁钰,祁钰却没给他任何眼色,他无奈只能自行去解决。
夜九出去后,侍从在他耳边轻声禀告原委,他眼睛忽然睁大,神色恍惚般回了书房。
祁钰眼神不离桌面,“何事?”
夜九还有些不敢相信,“侍从说...门口有位公子拿着世子的玉佩来求助。”
祁钰指尖颤抖。
她,竟然来锦州了?
他迅速起身,快步离开书房,往院外去。
夜九也连忙跟上,叹道,能牵动世子的,恐怕只有元溪公子了,看世子如此紧张,居然连笔都忘记放下,唉,怕是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祁钰心跳如雷,从他出生就从未有过这般剧烈的情感,已经有二十三天了,这些日子只能在梦里相见,让他又难堪又暗喜。
本以为要等回了京城才能见她,没想到,她竟然来找他了。
原本还在怨她不理解自己送去瓜果的意思,可真当她来找自己时,心中蜜意止也止不住。
一种强烈的喜悦爬上心头,祁钰的脚步越来越快。
两间院子并不远,很快,祁钰就到了前院。
看着堂内正背对他欣赏墙上字画的人,祁钰稳住颤抖的手指,刚想出声,就见那人缓缓转过身,原本背对他的脸慢慢暴露在他眼前。
那是一张与他如出一辙的冷漠脸庞,眼神淡淡,没有元溪那样的朝气,却仿着元溪的笑颜。就算她脸上如何笑,毫无情绪的眼睛第一时间便表明了这人的心绪。
祁钰丢掉手中的笔,看见那人腰间的玉佩时,眉眼瞬间挂上冰梢。
“是你?”南若厘皱眉。
祁钰面色不变,“你拿着我的玉佩,进了我的别院,竟不知道主人是谁?”
南若厘确实不知道是祁钰的东西,乐清给她这块玉佩时,只说有难便去寻锦州官府,刚刚侍从领她到这儿来时她还纳闷,不是官府吗?怎么是间别院。
“这是别人给我的,怎么变成了你的东西?”南若厘冷冷道。
不说还好,一说祁钰就生气,他给元溪用来联络他的玉佩,竟被她转手给了别人。
而且这人还是与元溪泛舟被他抓到后,还大言不惭让他自己去抢的人。
祁钰周身寒气更冷。
“你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他如是说道。
两个女子,妄想突破人言在一起,不自量力。更何况,元溪喜欢的是他,她都已经那么明显的表达了爱意,怎么可能会跟她在一起。
南若厘紧紧盯着祁钰的脸,“你们才不会有好结果。”
虽然两个男子在一起在二十一世纪并不少见,可乐清根本不喜欢他,还生怕被他抓去监狱,怎么可能会跟他在一起。
祁钰听了这话后,一把抽出旁边夜九手间的剑,“刷——”地一声,长剑铮铮,对准了对面的女子。
“玉佩还来!”这人定是从元溪那处哄骗来的,她最是心软,一定是被这人蒙骗了。
南若厘握紧了腰间的玉佩,“你说是你的便是你的吗?这是我心上人赠予,若想要,先杀了我!”她声音冰寒,一点都不怕刺在眼前的长剑。
祁钰几乎要破了二十年来的养气功夫,心上人!心上人!
元溪竟还招惹了别人!
他手指紧攥剑柄,几乎发青,脸上毫不掩饰的杀意,剑尖直指南若厘胸口,好像真的要一剑杀了她。
南若厘也是倔强,宁死不肯交出玉佩,就算长剑即将刺破她的身体,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两人对峙在这小小厅堂中,整个院子寂静一片,仿佛只剩他们周边无声的战意。
夜九见堂中气氛不对,试探道:“两位不若等回了京城问清楚了再说?”
等两张几乎如出一辙的冷淡脸庞同时看向他,夜九差点没被这喷涌而出的杀意吓死,他几乎想打死刚刚多嘴的自己。
他只能顶着两位大佬杀人的眼神,强撑道:“到底谁是正室,还是问问那位的好。”
你们在这抢有什么用?人只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夜九表示:要不把元溪砍成两半?
祁钰:你敢!
南若厘:你敢!
夜九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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