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说了可怜,那便是要救了。难得上头这位姑娘没语气生冷的再和他蹦跶几句不咸不淡惹他气的话来。
一跃而下柜台,只是两步便来到那疤脸木讷汉子身后,轩辕大磐握着那汉子的肩膀,向后微微一拽,擀面杖离了脖子,掌柜身躯瘫软滑落,两手撑着地面趴着,大口喘着粗气,面色自红涨渐渐转白。
掌柜夫人慌忙跑去他身侧,将这与自己同床共枕数十年的相公扶了起来,她神情慌乱扶着这客栈掌柜想跑去一旁,被轩辕大磐伸手拦住。
疤脸木讷汉子被拉开后依旧一言不发,只是手臂依旧颤抖,也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心中在想着什么。
轩辕大磐等这客栈掌柜平复了少许,他望向客栈掌柜轻声道:“他想知道什么,你最好还是说的。我打不过他。能保你一命,还得看他乐不乐意。顶了天我洗漱一番连夜爬狗洞再出去。不要总是做着给脸不要脸的勾当,惹人厌。”
掌柜面色微白,先是望着轩辕大磐面露希冀,见着这人真是铁石心肠面不改色,眼中闪过一丝愤愤不平,再望向那疤脸木讷汉子,他心如死灰低头道:“姜战北,明日鸡鸣时分,老爷会自后门而出,坐轿到新城桥,便是鲁府到城南门那条直线。”
这名叫姜战北的疤脸木讷汉子点头道:“最好没骗我,杀不到他,我回头继续杀你。”
突然他面色狰狞,抄起手中擀面杖向着满面惶恐瑟瑟发抖的客栈掌柜当头砸下。掌柜面色煞白,头颅再挨着一棍,缓缓软躺了下去。
那掌柜夫人张嘴欲尖叫,再是被他一棍砸倒。
轩辕大磐微笑望着他做完一切,姜战北张嘴,冲着他冷冷一笑道:“控制着力道没死,但我得防着他俩出去通风报信。”
一手拎着擀面杖,这疤脸的木讷汉子转身踏步走到门边,立于门外静悄悄听着外处无声,他一手拎开一截门板,准备侧身而出时,转头瞥了轩辕大磐一眼道:“菜里,下了散功药。你最好别吃的好。”
言罢,他出门再自外界合起木门。客栈之中再度寂静无声。
轩辕大磐歪了歪脑袋,扫视了一眼地下那两人,再抬头,一声沉闷关门声,楼上那身影早已回头入门而去。
几步走到桌前,他伸手去拎那在酒坛中游动的四脚蛇尾巴,将这小家伙整个拎离了酒坛之中,刚脱离酒坛,四脚小蛇又是连连打了两个酒气颇重的喷嚏,软绵绵着身子再度缠绕到他手臂之上。
面色古怪,轩辕大磐举起手臂,摇头将这爱喝酒的小家伙脑门摆正,对凑着他的眼前轻声道:“你还喝?一坛子给你喝了一半,你也不怕撑死。”
四脚小蛇不答,再度打了个酒气喷嚏。酒气唾沫喷溅了轩辕大磐一脸。闭着双眼,它就这么盘旋在轩辕大磐手臂上再安详睡去。
不光是酒鬼,还是个睡神。哭笑不得,轩辕大磐气机外放,打散几处烛火,客栈重归于黑暗之中。摸着黑拾阶上二楼,透着一点月光望着楼上那并未自内部栓上的房间,犹豫片刻他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裴南苇并未睡去,双臂环抱着自己双腿,裹着被子坐于软榻之上。发梢还是湿漉漉,顺着垂落的满头青丝滴落至床单之上。
进屋后眉眼之间才略显疲惫的轩辕大磐轻叹一声,走到她身侧,一手抚着裴南苇那裸露在外曼妙不可言的后背弧线语气柔声道:“还不睡?明儿一早,咱就得走。离得麻烦越远越好。”
裴南苇一把打开他那只占着便宜的手,眉眼之间倒是不见生气,三千青丝披散她转而望向轩辕大磐轻声道:“当初分开的时候,你与北凉那个小子说的话,认真的?”
轩辕大磐微微一愣,坐下身子于床边,轻眨了眨眼道:“哪一句?”
很是不满轩辕大磐的装傻充愣,裴南苇修眉微簇道:“就是你想扶着他当皇帝那句。我不傻,跟在你旁边这么久,分得清你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假话。”
皇帝啊,轩辕大磐低着脑袋,一手搂着裴南苇纤腰,与这温香暖玉靠的紧了紧,沉思片刻后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来的时候,舍不得看着缺了门牙的老黄死在武帝城头,舍不得看到白衣案令那位春秋年前白衣缟素擂鼓大坡西垒壁的北凉王妃殒命。也舍不得看到武当山上那个洪洗象与红衣再错过一世。等到徽山一切做完,那一战被雷劈了甚至不知道会不会死之后,我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裴南苇抬头,难得看着这仿若时时刻刻游戏人间,眼中时刻都闪烁着天下皆知的魁梧男子如今竟是有些落寞。
轩辕大磐脱了布靴,斜躺着在裴南苇身侧。干脆是搂着腰,将这位已经不是靖安王妃但还是风采依旧的女人拥入怀中。
裴南苇由着他搂着,满头青丝散落在轩辕大磐身上,只是抬头,双眼警告意味浓厚。
感受着温润,轩辕大磐继续道:“我还做了很多事,比如拦下了白狐儿脸,去救下了那个只喜欢呵呵笑的小姑娘。让曹长卿答应我别死,喊了天下剑客,就想让那一个手臂的羊皮裘老头儿浩浩荡荡来一手剑来。甚至是改变了徽山那位读书人的一生。这个世界,从徽山之后便变了,也许车轮滚滚,一切变数将归于无形,也许,彻底的走上了不一样的路。但是,我不懂,我之后想干嘛。所以我说,我想扶着徐凤年当皇帝,他当皇帝或许可以给个满意的结局?”
“说真的,我不觉得北凉这父子两个多可怜。甚至扶着那位与我关系挺好的世子殿下去当皇帝,都不如我去东海救下老黄的想法强烈。我对北凉一直可怜的是那群人,为了一个心存为离阳守国门梦想的瘸子而奋战到家家缟素,户户披麻戴孝的那群人。他们残了,瞎了,死了。除了北凉再无人记得。离阳中原人还得说他们祸国殃民,一群不知好歹的丘八。去了中原都得被那群饱读圣贤书的世子们歧视到扔菜叶子。”
“最后呢?说不定一个亲善北凉的乞儿上台,依旧免不了继续削藩,徐凤年与他那些红颜知己可以去闯荡江湖。北凉军卒裁撤到无,顶多剩下一队大雪龙骑撑场面。中原人依旧骂着北方蛮子,被裁撤的老兵无人问,为国门死守到全家尽亡的坟头再无人问,我不信日后太安城中人会去祭祀他们。中央皇朝绝不会去祭祀一群藩王麾下死的老兵。”
裴南苇仰头,趴在轩辕大磐怀中静静望着他自言语许多。她哑然无言,想到襄樊城外当着她的面死掉的那群护卫。她轻声道:“就像靖安王府那群在襄樊死去的人。”
“不一样。他们为你而死,你记得,便够了。”
轩辕大磐突然激动,大被滑落,他将怀中这极美的女子彻底拥入胸膛之中,昂头继续道:“北凉那群兵是为离阳死的。离阳这群人就该记得他们。不然,自太安城从上到下没人值得他们去守护,不该是将军枯骨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他们既然为离阳中原死战,离阳人必须得认这群人。若是不认,我提刀帮着杀尽了换新朝好了。”
一夜漫长风雨而过,窗外秋风起伏嘎吱作响。客栈二层,有二人坦诚相拥声音连绵一夜不曾能眠。
有四爪小蛇憨憨着酒气,攀爬于软塌顶,醉醺醺睁开一丝缝隙望着下方,战斗激烈,似是不用他来帮忙。打了一声响鼻,他再度缓缓闭上瞳孔。
客栈一层楼间,亦是有两人不知何时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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