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命运。
这四个字一直旋绕在宋承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荡。
你保护不了他们,失去主神、奈芙蒂斯和我的你们,一无所成。
就算我今天可以放过孩子一马,改日其他人也不会放过他。
宋承,你不是奥西里斯,你无法领导他们走向光明。
宋承,为什么你不是奥西里斯呢?
赛特的话一字一句化成飞刀,刀刀穿心。
众神听到这些话后,皆以沉默面对,他们确实不会背叛奥西里斯,但是也不得不承认。
此时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青年,并不是至高神亲自选出来的王座。
他不是骨血里流淌着古老神祗的奥西里斯,也并不能做到右手握着权利之杖,左手端以冥王的亡灵之书。
他们选择沉默不背叛,是因为早年受到奥西里斯的照佛和恩惠,所以不离不弃。
而他,不是奥西里斯。
他只是奥西里斯的转世,甚至都没有完整的前世记忆。
宋承捏着玻璃杯的手在发抖,灰白色的脸颊也在短短几天内消瘦下去了很多。
他看着摇篮里的孩子,荷鲁斯还是小小的一团,金黄色的眼睛漂亮的像两只小太阳。
这一点完美的继承了他父亲的容貌。
此时此刻的崽崽也不哭闹,只是努力的伸手去够,他试图触碰父亲布满哀伤的脸颊,然后给予一些薄弱的安慰。
哈托尔站在一旁,好几次尝试开口都欲言又止。
事实上,他不知道宋承在想些什么,而他自己又该如何安慰。
这短短的几日,众神的每一次出门都是在大家的祷告下离开的,有些人平安的回来了,而有些没有。
就连哈托尔自己都无法否认赛特所说的一切,他们确实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如果主神不回来,或者奈芙蒂斯和赛特被杀,他们将全军覆没,毫无悬念的。
这是一场堵上性命的战征途。
哈托尔想着想着便失了神,直到宋承沙哑的声音将其唤醒。
“哈托尔,你觉得我....能保护大家么?”
青年没有看她,只是平静的亲了亲臂弯里孩子的脸颊。
哈托尔苦笑一声,尽管这个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好心的回道:
“也许可以,因为.....你是奥西里斯的转世。”
宋承笑了,声音透着一丝无奈:
“是啊......除此之外,我还能是谁呢?”
自从他被冠上奥西里斯的名号之后,他就只是个拥有宋承名字,披着宋承这个人皮囊的陌生人。
他无法向后退一步成为宋承,也无法向前进一步成为奥西里斯。
所有人都盼望着,急切的渴望着,他能是奥西里斯。
奈芙蒂斯是,赛特是,或许郑严序也是这样希望着的吧。
他在恍惚中迷失了自我,又前所未有的痛恨着男人的出现,并亲手将其拽入这巨大的漩涡中。
“宋承是谁呢?”青年喃喃道。
哈托尔心里一紧,“殿下,您就是宋承,宋承就是奥西里斯。”
“从本质上来说,你们都是同一人。”
“您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哈托尔的话惊醒了一直苦苦寻找答案的青年,宋承抬起头来,淡色的唇微微颤抖。
他抗拒成为奥西里斯,是因为出现在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是为了奥西里斯而生。
奈芙蒂斯是这样的,赛特也是这样的,还有.....男人。
郑严序为了奥西里斯等了上千年,甚至为了靠近,不惜创造出了女神伊西斯。
明明成为奥西里斯就能拥有一切,可是宋承不想。
因为他心疼,心疼身为普通人类的自己。
宋承,身为宋承的他,好像什么也不曾得到过。
荷鲁斯的小手轻轻拍打着父亲的脸颊,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宋承顺势握住了孩子软乎乎的胳膊,而在他低下头的刹那,崽子咯咯笑了起来。
而那双酷似父亲的金黄色眼睛里,倒映的全是宋承的身影。
宋承微微一愣,或许他也并不是一无所有。
最起码眼前的这个小家伙,是实打实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
宋承感到眼眶微微湿润,很快他就调整好情绪,转头向哈托尔问道:
“我们的人能感受到奈芙蒂斯和赛特的气息么?”
哈托尔一愣,不知道青年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他点点头道:“能,但是......我们救不了他们。”
“奈芙蒂斯的气息已经非常微弱了,而赛特的气息和她混在了一起,也非常的虚弱。”
哈托尔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艾德桥和索贝克在折磨戏弄他们。”
一代太阳由于受到混沌之蛇的蛇骨影响,短时间内陷入了沉睡。
如此一来,没人能够压制住蛇神艾德桥和鳄鱼之神索贝克,两兄弟更是为所欲为起来。
尤其是,奈芙蒂斯和赛特曾经欲杀两神而后快。
小心眼的蛇神和暴虐的鳄鱼之神,不会轻而易举的放过他们。
宋承听罢,一阵沉默。
哈托尔叹了一口气,“殿下,我们已经尽力了......”
但很快青年打断了他的话,眼眸清明:
“凯特的黄金棺,奈芙蒂斯没有带走吧?”
哈托尔一愣,“没、没有.....”
那具黄金棺在送礼当天被宋承给了奈芙蒂斯,但随后奈芙蒂斯又将黄金棺还给了睡梦之神缇娜。
这件事宋承也是知道的,为了表示对睡梦之神的信任,他默许了奈芙蒂斯的行为。
此时此刻,奈芙蒂斯被抓,凯特的黄金棺却还好好的保留在缇娜的手中。
“殿下,您要做什么?”哈托尔忍不住开口问道。
宋承对他淡淡一笑,低声说道:
“也许赛特是对的,我迟早得接受自己的命运。”
如果他不是奥西里斯,那就成为奥西里斯好了。
睡梦之神从未想过,在这样的穷途末路中,还有比她更加疯狂的人。
宋承默默的看着那具冰冷的黄金棺,而他的身后则站着一群面色各异的众神。
哈托尔是第一个为他疯狂想法叫出声的人,“殿下,这绝对不行!”
“荷鲁斯还需要你的照顾!如果....有任何的意外,荷鲁斯会失去他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
宋承抬抬手阻止了他的劝说,“哈托尔,我不会死的。”
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安抚的笑,“就让我这样做吧,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奈芙蒂斯和赛特被活活折磨致死。”
哈托尔到嘴的话僵住了,沉默片刻后,他才开口道:
“我还是希望您能再三考虑。”
“荷鲁斯已经失去了一位父亲,他不能再失去第二位了。”
“也许宋承的推断没错。”
站在一旁的睡梦之神缇娜突然说道,“当初智慧说过,想要奥西里斯回来的办法有两种。”
一种是将奥西里斯沉入冥界的记忆找回来,另外一种是宋承身死,残缺的灵魂直接沉入冥界,成为冥界之王。
“或许现在就是试试第二种办法的时候了。”
哈托尔一愣,随后皱起眉头:“缇娜,智慧已经不在了。”
“更何况托特所说的并不是没有风险,所以我们才让奈芙蒂斯请来了你的帮忙,如果宋承躺进棺材里并没有成为冥王,而是.....”直接死亡了呢?
哈托尔不想说了,他感到了彻头彻尾的痛苦。
“我明白你的顾虑,”缇娜走过来轻声道,“但是哈托尔,我们已经没有出路了。”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带领我们冲破黑暗的冥王奥西里斯,亲爱的,他是时候该回来了。”
哈托尔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开口道:“那宋承呢?如果他不能成为奥西里斯呢,我说的是如果他......”
缇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青年淡淡一笑,他的目光停留在孩子的身上,温柔而眷恋。
“我没关系的,哈托尔。”
怎么会没有关系!哈托尔想讲这句话呐喊出来,但是话刚到嘴边就僵住了。
青年回头看他眼眸太过于平静,好似已经就这样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阿努比斯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和命运,就算是主神的宠儿,也必须在劫难之后才能重生。
哈托尔终于明白宋承的不甘与抗拒。
成为奥西里斯的转世,并不是作为人类宋承的神明馈赠,而是一场无法逃脱的灾难。
他注定要在这里牺牲,然后成全伟大的王座奥西里斯的复活。
宋承的无奈和心酸,他的不肯承认,皆在现实面前一点点敲碎,泯灭成灰。
众神的哀悼是沉默的烛光,不足以点亮整个房间,却让躺进棺材里的宋承感到一丝心安。
当哈托尔和缇娜合力将棺盖盖上时,宋承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他念着男人曾经说过的话,接受命运,然后等他回来。
只不过那个时候等待丈夫归来的人,就不知道是否还是曾经的那位了。
宋承感觉到湿润的泪珠划入脖颈,然后冰冷的钉子无声的刺穿了他的皮肤。
疼痛与黑暗,脱力和窒息一起涌上心头的时候,他恍惚中看见了一片光。
有什么东西开始疯狂的钻入他的脑海里,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彻底的占领了他的思绪。
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那是冷漠与充斥在骨髓里的强大力量。
而属于宋承的那一部分开始被撕裂,然后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破碎的残缺。
他只能眼睁睁的感受着自己被杀死的全过程,直到一切开始变的不一样起来。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朦胧不清中,他还是感觉到有一个什么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宋承试着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身体,手指紧握的瞬间,充沛无比的力量在指尖释放又收拢。
青年微微低垂的脸庞上面无表情,甚至感觉不到一点点的惊讶。
他只是抬起头来,一双折射出冷漠色调的暗绿眼眸,微微眯起。
这是一个高台,他就坐于高台最中央的王座之上。
当他俯视而下的时候,他清楚的看见那站在台阶之下的青年。
有着和他相似的面容,与喜出望外的神情,尽管他已经很收敛了。
阿努比斯单膝跪下,恭敬道:
“恭迎父亲大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