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礼流鼻血这事,弄得整个俞府又提心吊胆了好几天,刘管家以为他上火了,急得不得了,药换了一味又一味,生怕是前段时间留下的隐疾。
然而只有俞礼知道自己流鼻血的真相,他看着忙前忙后的刘管家,心里好一阵愧疚。
回来后他便彻查了杀手的事,遗憾的是无论往哪个方向查线索都断了,仆役们都说跟那名杀手不熟,他是前几年被买进府里的,没想到潜伏这么久才动手。
商炽倒是有好几天没招惹他,俞礼一时还有些不适应,百无聊赖地在自家宅子里溜达,突看到一只黑猫从院墙外跳进来,执书说道:“自从那天主子喂过它后,这猫就时不时会来咱府里串个门。”
“它应该是有主的。”俞礼说完这句,有眼尖的丫鬟带着鱼干来,笑嘻嘻地问道:“主子要喂猫吗?”
还没等俞礼答应,执书立刻制止道:“猫不干净,主子本就身体不好,要是被染了病可又得折腾好久。”
听完这话,想起每日吃不完的药膳,俞礼也失了兴致,摆了摆手,杵着纯金打造的盲杖敲敲打打地走了。
这盲杖着实太重,虽说只有两指粗细,拿不了一会就得手软,俞礼才走半截路就累得喘气,额角也溢出汗来,此时起了风,执书将外衣披在他身上,道:“外面风大,主子进屋歇着吧。”
“我有一件极为迫切的事要你去办。”
执书瞬间严肃了起来:“主子您说。”
“去叫刘管家给我打根银的,不要金的了。”
俞礼一直不知道执书是否知道自己装瞎的事,比起盲杖还有一件事极为迫切,支走执书后,俞礼将自己关在房里,翻出一封信纸,写了封家书。
原主冒着欺君之罪也要装瞎,他的父母肯定是知情的,这背后必定牵扯着什么,俞礼不打算这样被动下去,他得探探自己父亲的口风。
可是这信要怎么寄出去......
思及此,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执书在门外道:“主子,如兰公子应了邀,来给您唱戏解闷了。”
如兰公子?俞礼皱眉思索,总算从原文的后千章想起这个名字。
原文出现那么多人物,之所以给俞礼留下印象的是,这人几次暗闯皇宫想救出帝师俞明寂,最后被暴君商炽抓住,当着俞明寂的面凌迟而死。这给了俞明寂特别大的打击,从此一蹶不振,最终病逝。
是个关键人物,须得一见。
听说玉如兰的名气大得很,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名角,原主去年冬日递的请柬,排到今年夏日才应,还没来得及听上一曲,倒是被俞礼捡了个漏。
由执书扶着,去往后院搭建的戏台子。仆役们听说大名鼎鼎的如兰公子要来唱曲,都可高兴了,围在戏台子后面,等着一听天籁。
俞礼到时,丫鬟们已经利落得给俞礼落座的美人榻铺好绒毯,摆好果盘糕点,水晶杯里添了刚从冰窖里冻过的果汁,再支了个棚子遮阳,俞礼一落座,立即有一个丫鬟给他捏肩,一个丫鬟给他剥葡萄,还有一个丫鬟负责摇扇子,比皇亲国戚还享受。
俞礼心里装着事,直到台上开嗓他才回过神,目光从遥远的天际收回,落在戏台上,化着浓重彩妆的花旦咿咿呀呀地唱着当朝开国皇帝的故事,俞礼听了一会,听明白这位名角戏词中的暗喻后心中一惊,玉如兰正在讽刺开国皇帝呢。
幸而在座能听懂这层暗喻的只有他一人,丫鬟小厮们只顾着欣赏玉如兰的好声音去了,而众所周知俞礼不过是个草包,如此玉如兰才敢这般胆大妄为吧。
就算是这样,俞礼也不敢再让他唱下去,借故自己身体不适,让刘管家叫戏班停了表演。
刘管家紧张兮兮地扶着俞礼问道:“可是晒久了头晕,主子哪不舒服可千万别憋着不说。”
“就心底慌得很,大概是午时吃得多了,积了食。”
“那奴陪主子走走。”刘常松了口气,正想问俞礼想去哪的时候,俞礼说道:“难得如兰公子来府里一趟,你把他也叫上陪我说会儿话吧。”
俞礼被大群人众星捧月地走到莲塘边,这会儿莲花正开得盛,有蜻蜓点过水面落在清丽脱俗的莲花上,贴身丫鬟见俞礼心不在焉的,忧心他心情不好反倒让自己身体跟着垮掉,便寻了些街头巷尾听到的笑话有声有色地说与俞礼听。
俞礼倚坐在栏杆上,吹着湖面来的清风笑得双肩微颤,鼻尖嗅着莲花的清香,心情总算好了些。他一笑,比盛时的莲花还璀璨夺目,天地都似乎明朗了许多,仆役们也跟着欢喜起来,执书看主子心情好,才问道:“从太子府回来,主子就似乎藏着心事,可否跟执书说说?”
“被你看出来了。”俞礼嘴角的笑意稍稍落了下去,黑纱后的眼眸也黯然了:“我始终不知,要怎么当好太子少师。”
如果非要站一派,俞礼肯定选择抱商炽的大腿,可想要抱到这条金大腿却也并没想象中那么容易,且不说他的家族跟七皇子商熔绑在了一起,就单说商炽,似乎就对他颇有敌意,那狼崽子的眼里,时刻都藏着一把刀,想了结了他的命。
执书转动眼珠思索,揣摩着主子的心思,说道:“要不主子先投其所好?”
说话间,刘常带着卸完妆换上常服的如兰公子穿过□□小道,倾世佳人自花团锦簇中而来,衬得满园繁花都成了点缀,他衣摆拂过石砖,朝俞礼拜了一拜,道:“如兰见过大人。”
玉如兰长得极美,男生女相,朱唇凤目芙蓉面,但并不显女气,面上虽盈盈带笑,骨子里却透着股漠然,总给俞礼一种常练武之人的利落感。
俞礼觉得自己多想了,他们名角也是自小得练身子的,两者应该差不了多少。俞礼起身道:“难得请来如兰公子,总觉得这么放你走了未免遗憾,你随我游园散心吧。”
“好。”玉如兰上前扶着俞礼,细心提醒他小心脚下,俞礼黑纱后的眼中露出些疑惑,他有种错觉,玉如兰似乎很熟悉他,这让俞礼有些慌,因为他不知道原主跟玉如兰是什么关系。
两人走在前面,仆役们都跟着后面给他们留下说话的空间,俞礼试探道:“我与如兰公子许久未见了,都快忘记当初是怎么与你相识的。”
玉如兰轻轻笑道:“大人贵人多忘事,不必记得这点小事。”
一招不行,俞礼继续试探:“我不知该如何待你。”
要是他跟玉如兰毫无干系,这话就显得无头无尾,但玉如兰并没察觉到不对的地方,很自然地接道:“我曾说过,大人有任何请求,我都会倾尽所有为大人实现,大人无须思考如何待我,我待你真心便可。”
只不过说完这话,玉如兰却明显对俞礼疏远起来,原本扶着他的手改为虚扶,距离也落远了半步。
俞礼顿住脚,黑纱后的眼眸定定看着重新戴上戏子面具的玉如兰,说道:“那我要让你死呢?”
“义不容辞。”玉如兰的声音宛如天籁,没有一丝迟疑地回道。
俞礼忽地笑了起来:“我不要你死,只想让你帮我送封家书,这封家书除了我父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将封了漆的书信塞到玉如兰怀里,随后露出疲惫的表情:“我累了,你到账房领了赏钱就回去吧。”
“是,大人保重身体。”
待玉如兰走后,俞礼招来执书道:“派个人跟着玉如兰,将他出了俞府的行踪一五一十告诉我。”黑纱后的眼眸晦暗不明,他望着前方,犹如望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
俞礼又躺了几日,都快忘了他还是个拿俸禄的朝廷命官。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房里加起了冰盆,炎热的夏天开了头,府里上上下下都在筹备入夏的衣物,更换床单被褥。
探子回报,玉如兰出了府买了个信封,请了书生给信封写好地址后,将另一个信封塞到新信封里,便托镖局的人亲自送到江南,之后就回了摘月楼,再没出来过。
俞礼当时正在跟先生学琴,这是他个假瞎子少有能做的娱乐活动了。
一只黑猫从屋檐上跳了下来,落到俞礼脚边蹭了他的腿,这一月的相处让猫对俞礼亲近了许多,俞礼也挺喜欢它,放下琴跟猫玩了起来。
黑猫朝他叫了声,从他手里跳了出去,走了两步又朝他叫了声。俞礼疑惑地跟着猫出了后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很快就找不着那只猫了。
俞礼杵着盲杖正要回去,突听一道熟悉的尖音在不远处响起。他回过身看到钱公公站在不远处,手里抱着黑猫,弯腰正要进轿。
他跟钱公公也见过几次,原文说这位公公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原主跟他的关系也不错,平常有什么事,钱公公都会托人来告知他,俞礼想起最近正愁的事,出声喊道:“钱公公!”
钱亿转头一看,见是新任的太子少师,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抱着猫从街那头走了过来,道:“少师大人,你看奴家这记性,忙得都忘了这儿是大人的府邸,没进来拜访还请见谅。”
“公公自是个大忙人,与我这闲人不同。”俞礼嘴角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钱亿见此放松了些,道:“少师大人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奴家?”
俞礼弯了弯眼角,道:“我听到你怀里猫声,好奇问句,公公还养了猫么?”
钱亿微微顿了下,才重新堆起满脸褶子的笑:“是奴家养的,宫里不许养,奴家养在外边呢。”
“真是挺巧。”俞礼意味不明地说了这句,拉过钱亿的手悄无声息塞给他一块金叶子,轻声道:“钱公公,有件事我还想麻烦你替我打听打听。”
老奸巨猾的公公欲拒还迎地收了钱,同样小声道:“大人有什么事只管说,还客气什么。”
俞礼笑了笑:“我想问问,太子爷素来喜欢什么,平时又都在做什么。”
钱亿把眼一转,道:“这我哪知道,奴家在圣上面前当差,得回去给你问问。”
“那就劳烦公公了。”
钱亿转头就去了太子府把这事告诉给了商炽,商炽朝池塘撒了把鱼粮,眼中毫无情绪地看着争相夺食的金鱼,慢悠悠道:“喂鱼便不能给它们太多,适当给一点,让它们自己夺食,若给满,鱼便心无斗志只顾享受。”
钱公公小声道:“殿下,听人说,鱼只有七秒的记忆。”
商炽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钱亿赶忙低下头不敢再吭声。商炽心里窝火道:“你回去告诉他,本宫最喜欢的是听人凄厉的惨叫声,最爱做的是想法子怎么折磨得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随后他又恶劣地加了一句:“若对象是俞明寂,就更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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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
太子喜欢听少师大人娇-喘,喜欢把少师大人折腾得欲生欲死,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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