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在想..如果陛下知道了他的皇后是如此的‘贤德’,又会作何感想呢?”
我看向王皇后,没有急着道破这‘贤德’背后的很多事情。
“可那又如何?”王皇后的声音和之前一般平静,她从容地微笑着道。“只要太后、王家、周家还在一日..本宫就还是这大明母仪天下的皇后!”
那话语虽然平静,而我却从王皇后的双眼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她的背后好像有一头凶恶的狼一般,眼中满是狼一般的野心,令人不寒而栗。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王皇后,她的身上布满一种由权利钩织而成的衣袍。声音里带着风华和威仪,说完了这段话。
她的确是一个被扶上位傀儡,然而当傀儡有了野心的时候。
“甚至..是太后、太皇太后..又未曾可知呢?”
“那奴婢便放心了。”我淡淡道。
“你在利用本宫。”王皇后冷冷地看着我,“苏子琪——”
“娘娘又和何尝不是在利用奴婢?”我反问道,“那个被卸任回家的张院判,还有黄太医、李太医,都是您的人吧?还有齐太医?安乐堂的陈管事,也是您的人..从头至尾,奴婢的所作所为,都在您的掌控之中。”
“本宫当然没有你说的那么无所不能,”王皇后笑了,“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你做的每一件事,都逃不过本宫的眼睛。谁让淑妃一早便投奔了本宫呢?哼,就是万氏那个老女人,又能成什么气候?她还能在这宫中作威作福几年?迟早有一天本宫会让这群奴才们清楚才是这宫里真正的主子..”
“那就是您的事情了。”我摇摇头道,“奴婢可不感兴趣。”
“本宫奇怪你和淑妃真的是姐妹么,居然一点也不想。”王皇后道,“她可和你不一样..你身上的棱角太明显,好像从来不把人放在眼里一样。”
“那是因为,在奴婢眼里,贵与贱、美与丑都没有任何区别。”我双手重叠说道,十指骨节分明,关节扭曲而变形,“谁都会老会死,没有谁比谁高等,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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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该相信奴婢了吧?”
我展了展身子,瞟了一眼成化帝道。
“你究竟是谁?”
“这是您第二次问奴婢这个问题了。”
“天顺五年的确有一个叫苏子琪的宫女入宫,”成化帝不理会我,径直说了下去,“但京城的每一条街坊,没有任何一户人家记得曾经有个没有爹娘的孤女阿琪..”
“皇上圣明。”我笑了笑。“奴婢无话可说。”
“说,”成化帝盯着我,逼我道,“你是何人派来的细作。”
“奴婢不是细作。”我否认了成化帝的话,“但奴婢的确是一枚棋子..不论皇上信与不信,奴婢都仅是想和皇上合作罢了。”
“凭你?”成化帝鼻子哼了一声。
“奴婢有一个极好的计策,”我不理会这些,说道,“奴婢知道,德庄王在泉城就藩,培养了一批死士。其麾下亲军精兵铁骑数万,而今势力如日中天。皇上您恐怕正在头疼,如何削弱他的势力,打击他的气焰吧?甚至..您准备消灭一切威胁到您皇位的存在?”
成化帝不说话。
“奴婢的计策,正是为皇上您排忧解难。”我说道,“您不必怀疑奴婢的动机目的。奴婢说过,奴婢是一枚被弃置了很久的棋子..太久了,也太无聊了。您是不会知道那种感觉的。”
“你想干什么?”
“倒不如说奴婢的计策是什么,”我抬起手指,挑起嘴角道,“奴婢的计策也很简单,如果使用得当,不仅仅可以替皇上除去心头大患,还不费一兵一卒。”
我的眼睛没有离开成化帝的脸,见他分明有几分好奇之色。却被硬生生地按捺下去,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其实只要利用德庄王一母同生的妹妹广德公主,再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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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紧闭,我趟在榻上。
第二件事已经随着前日王皇后的离去而敲定。
没有我,阿妹也会被王皇后庇护的很好。
我便放心了。
第一件事,已经完成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就要看成化帝的了。
我没有十成的胜算,这依然是一场赌局。
我不知道凭我计策,能不能赢潾。
我只有赌。
凭我曾经那样的了解他。
虽然我不知道,时隔八年的潾,变了多少。
我只有等下去,等这个结果。
我的嘴角挑起了一道弧度。
潾,这是我和你之间最后的博弈。
尽管你并不知道对手是我。
只是。
你敢接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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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长时间没有看到成化帝了。
栖霞宫安静的像一片死地。
我不止一次看见孟七,当然,他是副统领。栖霞宫外围的守卫,就是听由他指挥的。
我站在花墙边看了好一会他的背影,然后离去。
孟大人穿着副将的甲袍,一样高大魁梧。
魏灵霄建议利用孟七,可以知道墙外更多有用的消息。
我慢慢地摇了头,然后在一片紫藤萝的缝隙之间打量着他的模样。
他那么干净。
我怎么舍得利用他。
看着他站在阳光下,那把时刻跟随着他的佩刀泛着银光,就觉得很美好。
他看不见我。
因为我处身在阴影里,我见不到阳光。
我好想变成那把佩刀,明明多少次杀人见血,却依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存在在日光中。
真是不公平。
孟七回头,皱着眉看到了我。
他一定有话说,但我不想听。
我走了。
魏灵霄告诉我,有人要见我。
荀尚宫?
我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她。
上午的栖霞殿光线很暗,我不习惯阳光照射下明亮的地方。
好吧,反正我也不久了..
那之前的恩怨,清算了便是。
“没想到你会见我,我还以为你不敢。”
荀尚宫看起来很精神,那双似笑非笑的杏仁眼依然很是妩媚。
“你居然成了旻嫔,这世道都成了什么样子..啧啧,真是让人始料未及呢。你还怀上了陛下的孩子..而我的孩子呢?拜你所赐,它在六年前没有了...你不会忘了吧?”
我当然..不会忘记。
六年前,那件至使容若与我彻底决裂的事。
我不后悔,但我同样无话可说。
“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冷冷地说道,“那本来就是一场争夺战,你偏巧被人拿到了把柄,难道还要怪别人么?”
“你还是这个样子,令人讨厌。”荀尚宫的语气很是轻松,轻笑着眼神却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你就是说了对不起,我绝也不会原谅你!”
“是。”我点头,“但我没有错,随便你如何想,就像当年一样。”
当年?
那是师傅死去的一个月后,成化二年的秋天堪称多事之秋。
六局之内,已是硝烟弥漫。
尚宫之位人选未定,一场宫廷之战一触即发。
唐如一和我都认定应该先发制人。而我们的对手,也早已经蠢蠢欲动。
那三个月里,六局二十四司,瞬息之间人事变革不断。每时每刻都有人下台,有人上位。
敌手并非一人,而是多方势力。而我也有属于自己的党羽和支持者,事实上能够威胁我的,也只有师傅的其他几个弟子。
那时的荀尚宫..应该是司药司的司人。立场和阵营与我们不同。她虽然是师傅的弟子,但师傅生前便不怎么重视她。
红苕意外发现了荀灵芝的一个秘密。
没错..她叫灵芝,记忆中八年前我来到尚宫局时。那个会做一手枣泥山药糕,笑容温婉友善的姐姐,司膳司的典人。
师傅对她不怎么看好,可能是因为她性子太好了,脾气也极软,不过同样也没有什么人招惹她。
至于那个秘密,其实也没有什么。
在司药司的荀灵芝,那时正和一个太医私交甚密。如果说只是走的近了一点,倒也无妨。但是红苕偏偏无意中撞破了一件事,她亲看见荀灵芝和那个太医,在太医院后苑的花丛间颠龙倒凤。红苕抽身的快,倒也没有被发觉。
其实我很矛盾,因为荀灵芝虽然是师傅的弟子,是威胁到我尚宫之位的对手之一。但她一直都保持着中立,并未站在和我敌对的位置上。
但一切变数,都会成为可能。
我必须保证和我抢那个位置的人,都彻底消失,才安全。
那封告密信是我授意红苕做的。
但实际上我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
例如,我不知道那时的荀灵芝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还有,便是那个太医,是刘容若的堂兄。
那个年轻人的前途因此彻底毁了,他被革职,在众人的耻笑和异样的眼神下离开。回到家乡之后不久,不堪打击投河自尽。
刘容若和我彻底决裂。
喝下堕胎药的荀灵芝,更是对我恨之入骨。
“别把别人都想的和你一样,你稀罕的别人不一定稀罕!”荀尚宫啜泣着,眼神狰狞冷笑连连,“你知道吗?再过半个月,刘郎就要向太后提出赐婚..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至于被打掉!至于尚宫之位,我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和你争!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苏子琪——你毁了我一辈子!我恨你!”
我看着她,一脸平静。
“你毁了我、毁了我..”荀尚宫放低了声音喃喃道,“我恨不得将你剥皮去骨..可是没想到你居然没有死!你可真是好命..害死师傅的凶手!不用我再说第二回吧?”
“不用。”我没有否认,释然道,“师傅是我亲手杀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