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姜很奇怪,“自然是因为他长得好了。”
慕容显原本的讥诮霎时间变成了诧异。
她的回答理直气壮有颇有些情理之中,倒是把他弄得有些难以招架。
“我阿公那时候请了十几个世家宗室少年过来,”她对上慕容显笑的眉眼弯弯。
那时候外祖父大张旗鼓的请了十几个年岁比她稍大,且家世长相都很不错的少年到相府。那些少年人也知道自己被请来的原因是什么。山阴虞氏在南朝算不上什么很大的世家。和琅琊王氏这种从衣冠南渡之前就权势在手的世家没得相比之处。
但是她有一个权臣外家,而且就算是皇帝也不过是他们手里的一枚棋子。滔天权势,哪怕山阴虞氏没有这份脸面,在宗家的撑腰下,她也能比那些百年簪缨的大世家之女风光的多。
“那些少年被请过来,心里也知道我阿公的用意。”虞姜说起那些往事,带上了些许笑意,“阿公安排我在屏风后面看,说是看中了哪个,和他说就是。当时一群少年人急着和阿公攀上关系,搔首弄姿。就他一个人安静坐着。而且他样貌是这些人里最好看的。”
“所以你就选中他了?”慕容显颇有些不可思议。
虞姜点点头,“反正我父亲是不会让我学王家女郎,一辈子炼丹求道不嫁人的。既然如此,那就选一个自己最看的过眼的。到时候看着也心情愉悦。”
她很是感叹,“其实世子人还是不错,至少当时人对我避之不及的时候。他还是愿意伸出援手。”
慕容显面色略沉,“看来方才是我做小人了。”
虞姜满脸奇怪的看他,不知这话到底从何而来。
“郎君怎么这么想,我和世子已经解除婚约了,何况他又有了新的未婚妻。和我没有关系了。拉拉扯扯的当然不行了。”
她说完,抬手对慕容显就是一礼,“方才多谢郎君,原本过去只是为了尽往日的情分,没想到世子太激动了。若不是郎君,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慕容显笑了声,“我只是看不惯他一个男人,竟然还要靠着拉着女子不放。”
他抬眼上下打量她,“你这看脸认人的毛病该改了,平常没事的时候还行。若是遇上了事,他的那张脸,可抵不上什么用。”
虞姜啊了一下,“可是我也觉得郎君很好啊,就算是这个时候也很可靠。”
慕容显嘴唇动了动,那边虞姜直溜溜的盯着他。
“小娘子。”他面上的笑沉下来,“有些话是不能随意说的。”
此刻天色阴沉,天光落下来,将面前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加上了一层看不清的轻雾。
“我只是这么觉得,然后就这么说了。”虞姜笑意盈盈,她双手插袖,一派的闲适。完全无视他话语里的威胁。
“我见到什么,那就是什么。随心所欲,畅所欲言。”
“清风朗月,星辰与人,只要好,为什么不能说?”
慕容显微微侧首过去,原先讥诮的神情消失殆尽,“你这话之前也和他说过吧。”
虞姜有些好笑,“那还真不是,这话除却郎君之外,我还真没有对谁说过。我这人,其实算不上什么谦虚。这世上对我来说,好便是好,若是不好,我也不会昧着良心说好。”
慕容显袖中手指微曲,激浪一层层叠堆在心口。
“你很会说话。”
虞姜笑的前俯后仰,“郎君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其实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觉得郎君可靠也是真的。若是没郎君,我和我阿娘都不知道如今身在何处。”
她说到后面,笑容也沉寂下来,满是好奇。
“郎君怎么老是不信我的话全都是真心呢。”
慕容显突然站直身躯,几步走下了台阶,她见到他的背影一路走远了。
虞姜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挑了挑眉。
今日的天色不好,灰蒙蒙的,虞姜回来之后呆在房内哪里都不去。
允娘一边拨炉火,一边感叹,“世子也遭难了。”
她暼了一眼虞姜,见虞姜和宗氏面上都没有任何的表示。她也就不说话了。
外面突然下了雨,门板上被人敲了两下。
“阮阮。”刘袤的嗓音伴随着雨声从门缝里传来。
宗氏按住虞姜,她眉头皱紧,起身到门旁,“世子如今才脱离险境,还是快些去歇息。”
门外的刘袤显然没有想到宗氏也在,过了好会门外都没有声音,但他反应过来之后,越发急切,“太夫人,我有话想和阮阮说。”
“世子,现如今大王和王妃又下落不明。世子作为人子,应该好好休养生息,等到时机去救回父母。”
“至于男女之情,那都可以延后。我见世子孝顺,一定不会如此,对吧。”
她一番话说的刘袤哑口无言,过了好会之后,刘袤说了一声是,独自离开了。
“此人以后除非必要,否则不必再往来了。”
允娘一惊,“夫人,世子也曾经对我们出手相助。”
宗氏哦了一声,“是借了阮阮的那几匹马?早还回去了。”
“我并不是因为他如今落魄而看低他,而是此人所作所为,完全没有一个男子该有的担当。”宗氏坐下,看向虞姜,“阮阮,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虞姜点点头。
“世子怎么了?”虞玄之奇怪问。
“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捡条命回来,也不顾你们姊姊如今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形容浪荡。而且,不着急向救命恩人道谢,反而还要人连他父母一块救过来。”
“连最基本的安抚人心都不会,求人也不会。”
宗氏冷笑,“也亏得人家和他客气,不计较。会稽王的这个儿子,是真不行。”
她又笑了,“还真是多亏了会稽王妃上门解除婚约,他们这一烂摊子的事,让他们自家去忙吧。”
乱世里,保全己身已经是最大的本事。若是不能,那么不要牵连其他人也行。
显然刘袤不在此列。
“看住他,别让他来找阮阮,现如今我们寄人篱下,原本就要万事小心,多一桩事只会徒增许多变数。”
允娘答应了。
她偷偷去看虞姜,见到虞姜面色平静,毫无所动。心里暗暗叹气。原本天造地设的一双,成了如今这样,也不知道该说天意弄人还是如何。
南边的雨一旦下了就有些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势头,尤其是春夏两季。
南朝人早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天气,哪怕下雨,披上蓑衣斗笠出行也没有什么碍事的。可是这样的天气对于北人来说就有些难以忍受。
下了雨,驿舍里的人也不怎么外出,只是将大门严严实实关上,躲在屋子里。
慕容显坐在坐床上,仔细擦拭手里的环首刀。正擦拭着,门吱呀一声从外面开了。
他看过去,眼角瞥见一个高大的影子从门外进来,他又回眼过去。
“三郎。”
“姑父有事?”
慕容显站起来,把刀放在一旁。
冯道先点头,见着他擦拭的那把刀,刀身上都有几处卷刃,“我和你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启程回洛阳。”
慕容显讶异看过去,冯道先坐下来,拿起他那把刀看了看,“如今南边的形势什么时候平定,谁也不知道。若是不好,闹个大半年,也不是没有可能。而我们也不能无休止的在这儿耗下去,不如先回去,陛下知道也不会降罪。而你,也该回去,要不然又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早点走,早点脱身。时日一长,说不定想走都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