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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寂静的寒夜里,一个黑色的人影躺在雪地里,艰难地喘着气,冻得麻木的手背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
曹雄捂着胸口,脸色灰暗,费力地撕下衣摆为自己包扎,他该庆幸现在这个时节野兽蛰伏,否则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一定会引来饥饿的猛兽,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做一场搏斗了。
追查消失的清波山军队多时,就在他找到证据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跟了他多年的副将会出卖他,毁了来之不易的线索不说,还趁他不备偷袭,又引来了杀手围攻,种种布置周全,也不知精心谋划了多久。如若不是他以副将的尸体为盾,恐怕也难以逃出生天。
无人的荒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曹雄全身都开始戒备起来。
随着微弱的火光亮起,一个单薄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他视线里,缓步而来的女子举着一盏在风雪中闪烁不定的灯,面有病容,一身又破又旧的麻布衣裳,外面罩着不算厚实的棉衣,艰难地在雪地里前进,突然看到出现在这里的曹雄也吓了一跳,仔细打量了几眼,疑惑道:“曹将军?”
见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曹雄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但依旧没有放下警惕:“你认得我?”
女子伤感地笑笑:“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前工部侍郎丁海的女儿。”
丁海……曹雄依稀还有印象,是个古板的老头,几年前被抄家流放了,他的女儿怎么会在这荒山野岭。
“丁小姐……”
女子打断他的话:“丁家早就不在了,将军叫我翩然吧。”
曹雄顿了顿,才道:“你怎会在此?”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看将军伤的太重,不嫌弃的话,到我家中休息片刻。”翩然一直看着他的脸色,自然不会错过他眼中的防备,“将军放心,这座山上人烟稀少,不会有人知道的,再说我一介弱质女流,还能对你做什么。”
曹雄缄默片刻,道:“劳烦你了。”
翩然莞尔一笑,上前扶着他,两人慢慢走着,在雪地里留下一深一浅两排脚印。
翩然的住处或许并不能称之为家,只是一个低矮的窝棚,被她用捡来的一些旧木板拼拼凑凑,勉强能够遮风挡雨,她从将熄未熄的火堆里扒出几个红薯,自己只拿了一个,剩下的都给了曹雄。
接着又从乱七八糟的柜子里翻出小半瓶酒来,赧然道:“我这里简陋,没什么好东西,将军先将就着洗洗伤口吧,等雪停了,我在下山去为你买药。”说着打了一盆冷水来。
这里不过方寸之地,曹雄清理伤口要脱衣裳,翩然不好意思抬头看他,面红耳赤的开口:“我在屋里不方便,去外面坐一会,你好了叫我一声。”
说完,急匆匆地推开门出去了。
曹雄拿起积灰的酒壶,从木板间的缝隙能够看到站在外面的女子抱着手不停哈气,瘦弱的身影分外单薄,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脱下衣裳,开始自己清理伤口,又撕了外衣包扎,看起来总算是没有那么惨了。
就在翩然觉得自己就要变成一个冰雕的时候,背后传来曹雄的声音,她飞快的进屋,冻的发白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满,笑容依旧,曹雄视线一顿,垂下眼帘:“翩然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翩然动作娴熟地生火,语气淡淡,“丁家被抄以后,我和家中女眷被卖到了青楼为妓,后来我生了病,他们不肯在我身上浪费钱,就把我丢了出来,在这山里,我为了活下去胡乱地挖野草吃,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可怜我,我糊里糊涂地就好了,也没有什么能去的地方,便一个人在这里住着了。”
“为何不去寻亲人?”丁家虽然被抄,但并未株连九族,她还可以去投奔在世的亲人。
翩然笑容一僵,猝不及防落下两滴泪来,凄然道:“我沦落风尘,沦为笑柄,怎么还有脸面去见他们,更何况……”顿了顿,翩然语气更加绝望,“……在青楼的时候,我被迫染上了阿芙蓉,如今我已是苟且偷生,能多活一天是一天,让他们知道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痛苦。”
曹雄见过因为阿芙蓉上瘾的人,最后散尽家财,家破人亡,六亲不认,他的那位好继母,最后就是在他的授意之下死于阿芙蓉,丑态毕露,不人不鬼。
“说这些做什么,我一个人过得也挺好的,没有那么多的拘束。”翩然抹去泪水,笑容浮现,“本来我还以为有猎物踩中了陷阱,想去看看能不能加餐,没想到竟然是位旧识。”
翩然在角落里打了地铺,把看起来还算得上是床的位置让出来:“曹将军,伤好了你就走吧,我不会和别人提起见过你的事。”她不笨,曹雄堂堂一个将军,手握大权,却身受重伤只身出现在荒山野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他们不是一路人,这些事她不能管,也不该管。
曹雄闷不做声,沉默地像个哑巴,翩然背对着他躺下,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这一年的雪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连南方也没有避开,山里到处都是白色,翩然赖以生存的草药也被埋在了冰冷的雪层之下。
一早她又出去挖了几棵恹头恹脑的草药回来,背着破竹筐下了上,在药店换了几个铜板。
翩然数了数手心里几个脏兮兮的铜板,又递给了柜上的伙计,又赔着笑最后换来了半付伤药,拿着药走过一家香料铺子的时候,突然迈不动步子了。
片刻之后,一个瘦弱的身影被推了出来。
“没钱,没钱你来买什么安息香!你当我这里是善堂吗!”香料铺子的老板是个膀大腰圆的女人,站在门口破口大骂,“穷酸玩意儿,没钱还摆什么大小姐的做派,敢在我的店里做这种偷鸡摸狗的行径,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几个伙计端着水出来,毫不留情地浇在了翩然身上。
冰天雪地里,兜头而下的冷水冰冷刺骨,一瞬间就能夺走身上的温度,翩然穿的单薄,抱紧手里的药,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可哪怕牙齿都在打颤,她不躲也不叫,安静地像是雪地里一朵被霜雪覆盖的白梅,苍白又无力,任凭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浇在自己身上,露在外面的一双手,几乎要和地上的雪融成一个颜色。
“王老板,我求求你,给我一块安息香吧,我可以在店里给你做工,我用工钱来抵。”翩然哆哆嗦嗦的声音响起,卑微地乞求。
“呸,就你这种一副短命相,来我的店里我还嫌晦气呢。”这种弱不禁风,病恹恹的女人她可不敢收,说不定就是快死了,来讹她的,不过打量着翩然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庞,王老板奚落道,“就你这长相,到西街的醉月楼去,只要被哪个男人看上了,银子还不是大把大把的来,到时候你想买多少安息香都可以!”
她可以忍受任何的谩骂和鄙夷,却不能忍受一个关于风尘的字眼,翩然脸上的血色消失的干干净净,一双眼睛犹如夜色染黑,幽幽地看着人,活脱脱一个女鬼,王老板被她的眼神看得脊背一凉,剩下的话不由自主地咽回到肚子里。
“王老板,这世上多少女子愿意沦落风尘,不过都是些无依无靠的苦命人,她们身子脏,名声臭,可不见得心肠也是黑的。”
安息香里有阿芙蓉人尽皆知,她还在店里买这种东西,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骂她一句黑心烂肠也不算错。
王老板哂笑:“哟,你还为那些娼妇说话呢,她们这么好,你怎么不去求她们施舍你安息香啊,我看你一脸狐媚相,成日搔首弄姿的,不会也是从那种地方的吧!”说着抬高了嗓门,“大家快来看啊,这里有个不要脸的女人来我店里卖弄风骚,趁着伙计不注意偷东西,还骂我黑心肠,简直没有天理啦!”
小老百姓的日子一直波澜不惊,惊闻有个八卦,还不纷纷探出头来观望,不过转瞬,一群人把翩然围了严严实实。
“你们看,她这种楚楚可怜的做派,不就是醉月楼里面的女人惯用的伎俩,听说前几天有个富商为那里面的一个女人赎了身,后来得知那女人一身脏病,根本生不了孩子,转头又把人给丢了,说不定就是她!”王老板捂着鼻子嫌恶道,“真是害死个人了,我得好好打扫打扫,免得沾染她身上不干净的东西!”
围观的人顿时被吓退了几步。
“伙计,还不把她赶走,待会脏了我门前的地!”
伙计拿着扫帚要赶人,翩然手脚都已经麻木,根本不听使唤,只能狼狈地躲着落在自己身上的毒打,两个伙计边打边骂,手中的扫帚眼看就要再一次落在翩然脸上,一只手臂伸过来挡住了。
曹雄面无表情地站在翩然身边,不说话的时候表情看起来十分阴沉,冷冷地目光像是刀刮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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