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取信(1 / 1)

金黄色的鱼在炭炉上烤得滋滋作响,闪闪发亮,吸饱了酱汁调料和油脂的鱼皮在热焰中缩紧,变硬,鱼肚子里的香茅、胡椒、小葱开始混合出迷人?奇的味道,散发出迷人的芳香。

姬冰原慢条斯理往上洒上洁白盐粒,将一支鱼递给君聿白:“说好了,特特烤给你的。”

君聿白却拿过了胡椒和辣椒粉、姜粉、蒜粉来狠狠地往上洒,直洒得通红一片:“我喜欢口味重一些。”

云祯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君大夫,你怎的?劝他养生吃清淡了?”

君聿白道:“吃完了??说。”

云祯愕然,然后绝倒:“君大夫,您原来也是这般的人!”

姬冰原从一旁热炉上打开了一个瓦盖,?勺子舀了热肉酱,淋在了刚刚煨好的黄米饭上,喷香迷人,将瓦煲递给他道:“你以为君大夫什么样子的人呢,我记得从前行军之时,每到一处,君大夫必然要尝尽当地美食。有些朕都吃?下去的,比如蛙肉,蛇肉之类的,他仍然喜欢得紧。”

君聿白道:“蛙、蛇均可入药,好处多着呢。”

姬冰原道:“明明是你们谷中的食物太清淡了,你一出来就放纵了。”

君聿白道:“谷中都是斯文慢火,少盐寡油,又素又淡,别提了。”

姬冰原拿着一只烤黄雀递给云祯:“够酥脆了,可以尝尝了。”

君聿白道:“烤鸽子留我一只,回谷里过年回来,这肠胃清得仿佛出家人一般,又素又净,差?多可升天了。”

姬冰原道:“尽有的。”

云祯吃得满口留油,君聿白却看了他一眼:“少吃点,一看就知道你们这段时间一点儿没养生禁欲。”

云祯这下也已胆子大了,笑盈盈道:“君大夫,你看那施家?兄弟能???这次带回去,我听说过了你们那边入门的测试了?”

君聿白道:“年龄稍显大了一些,但确??勤快,又精于俗务接待,天赋只一般,要?是我放水,他们难入门,如今只好?留在我门下做外门记名的弟子罢了。”

云祯喜笑颜开,又问君聿白:“君大夫有什么好??的毒药吗?”

君聿白却看了眼姬冰原,姬冰原面色平静,仿佛还在专心烤着?上的鸡翅膀:“没有,助兴的药就有?少,保管教你金枪?倒,如何?”

云祯吐了吐舌头,知道君大夫必定是有的,这是拒绝之意,便也???问,只专心吃烤鸟。

宫里欢声笑语,好?开心。只可怜章琰在昭信侯府,他自诩智计无双,老谋深算,万万没想到他的小侯爷,逐日玩闹,荒嬉无度,他当初甚至都想放弃归乡了。

幸好有皇上悉心管教,如今看着也是个正?当差的样子,掌着禁军,大理寺少卿也做得有声有色,日日长大,秀拔英挺,威仪渐生,颇有当日定襄长公主的风范。

他?由也松懈了许多,想着有皇上教导,他只管?心在军机处当差了。

谁想到,这孩子表面只是天真烂漫,漫??心,却一步步精心布局,苦心孤诣,竟然连他这个长史都瞒了下来,做下这等能够惹出泼天大祸的大事来!

事已至此,他若是无法说服侯爷,只怕这哪一日被有心人觉察道,?管皇上圣恩如何,沾到这帝位上,任是如何,也无可挽回了!

没有哪一朝帝皇,能容忍如此大逆?道!

侯爷,明明皇上如此圣宠隆重,他究竟是何等想法?

他那天发现的时候,整个头脑都是懵的——他??在想?到那曾?自己膝下的懵懂孩儿,天天笑嘻嘻仿佛只会玩,只会结交纨绔的小侯爷,居然能做下如此大事!

便是定襄长公主?握天下兵马虎符的时候,也从来未敢如是想!毕竟?是带着兵马,就能坐稳那皇位的,无名无义,满朝文武一个个撞死在朝堂上也?会让一个外姓人篡位,更何况武成帝??在是千古难得的圣明君上了。

他仿佛烧热的锅里的蚂蚁,一个人团团转着,难以置信,如此荒谬,事??却偏偏摆在跟前,他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军师,竟然被一个孩子,给瞒住了!

定襄长公主为天下兵马大将军,府上一直有着亲兵和退役的老兵,她去?后,公主府降为侯府,建制却一直从未撤过,侯爷从一开始玩笑一般的收养军奴,让老兵们训练军奴,和许多勋贵府上也差?多,?过是训练护卫罢了。

然而,如今想来,当时他?过十?五岁,就已深谋远虑了,等到和姬怀盛合资开镖局,??慢慢扩张,?营数年,赫然根深叶茂,仿佛颇有威势。

但他知道,这点东西,在武成帝眼里,仍然是?堪一击!

姬冰原是真真正正的马上皇帝,中兴之帝,功勋在身,城府深沉似海,云祯真的是失心疯了才以卵击石!

一旦被姬冰原发现端倪,?对……那道密旨……

章琰一念及此,浑身都凉了——那道密旨,该?会是皇上的试探吧!

所以,那水痘,到底是真是假?

皇上今年?后为了侯爷,罚河间郡王,贬斥承恩伯,看着像是为侯爷立威,焉知又?是?纵容侯爷,待捧出侯爷的脾气,逾规之事越来越多的时候,某日忽然天降雷霆,一举擒拿,这样多的把柄,问罪赐死,也?过是旦夕之间罢了!

章琰几乎要觉得心脏骤停,在侯府里坐立难安,只想等着侯爷出宫。

但侯爷时常被皇上一召进宫就数日?出,甚至去了大理寺办差后很快又被接进宫里。

从前只觉得皇上圣眷隆重,如今看着却是步步惊心,杀机?伏。

北楔,长广王府。

江宁听到鸽子翅膀响,又接了鸽子,这次却从鸽子腿上拿出了几张银票,却是连北楔这边都开有的银庄的银票,足足?万?,密信很简短:取信幼主。

江宁面无表情嚼碎了那几个字,仿佛记入了骨髓心肺一般。

白日,他??次进了大雁宫内伴王驾。

元钊看到他,拿了奶茶起来喝:“你背上的伤好了?”

江宁道:“无事。”

元钊招了招?道:“你解了衣服转过去给孤看看。”

江宁依言解衣转了过去,元钊看那背上仍然青紫交错,淤紫未散,但对??却举止自如,仿佛全无伤痛,没说什么,只道:“行了,穿起来吧。”

江宁将衣服穿好,元钊却饶有兴味道:“那日我看太后看着你眼睛都直了,我听说,你和长广王年轻时十分像,因此??臣才一眼认出了你。我看你怕是比长广王当日风姿还要胜上几分,毕竟你这双蓝眼睛,还真是别有风味。”

他盘起腿来,兴致勃勃:“你说,若是太后命你们父子一并服侍她,是?是也是很有意思?”

他言笑晏晏,面容仿佛纯洁无辜,嘴里吐出来的却是极恶毒下流的言语,但江宁面?改色,连答都没有答。

他看江宁?答,追问道:“太后如此有权势,哪怕一个卑贱的奴隶,她只要宠爱,便可捧上天,你也看到那巫师了。你比长广王还要年轻英俊,你说说,太后若是让你陪她,你肯?肯?”

这次江宁难得地吐露了?个字:“?肯。”

元钊道:“哦?为什么?”

江宁道:“臣?喜女子。”

元钊一怔:“什么?”

江宁道:“臣好龙阳。”

元钊愕然,然后忽然仿佛乐?可支一样,拍案大笑,笑道仿佛肚子疼了一般,又起来好奇道:“你真的只好男子?男子之间怎么做那事?”

江宁闭口?言。

元钊眼?灵??,偏?放过他:“那你如何知道你好男子的?莫非你有男宠了?”

江宁只?答,元钊怒道:“我问你话呢!你敢?答话?”

江宁忽然道:“为人主者,?当如此轻亵于士,王上言语当端重和敬,??臣下议轻浮之事,时长则失人主之威。”

元钊怔了下,忽然又笑得满脸通红:“你是傻子吗?我算什么人主?被妇人权臣辖制的人主吗?日日嬉游的人主吗?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胡婢之子,卑贱之躯,也敢说自己是士?”

江宁道:“‘通古今,辩然?,谓之士。’‘学以居位曰士。’‘以才智?者谓之士。’圣贤书上并未说过,出身贫贱者,便?能为士。”

元钊料?到眼前这胡婢之子居然引?据典,口诵圣贤,脸上笑容慢慢消失,他看着江宁,冷冷道:“看来,你倒读了?少书。”

“孤倒想看看,你何德何能,也敢自居为士?就凭这背书本事,蹴鞠的本事,那可还远远?够呢,孤等你证明给孤看。”

江宁?说话,他在昭信侯府,每一门功课,无?文试武试,都是优等,他的人生曾?的全部,是取得所有的第一,以洗雪所有人看到他蓝色眼睛,第一时间想到的卑贱的胡姬之血。

然而只有一个清华高贵的小少年看到他,却赞了句:“这眼睛好看,我有一对蓝宝石,和你眼睛一模一样,你若能取得青龙榜首,我便赏你。”

那是第一个看到他的眼睛,想到的是美好的东西,而?是贫贱,卑微的别的什么东西。他还许了他们光明的前程,优异之人,可冠他的姓,脱去奴籍,成为侯府义子。

他取得了榜首,昭信侯也确??赏了他那对宝石,还笑着道:“拿去做一对耳珰,将来可以送给心爱的女子,教她看到耳珰,就会想起你。”

他拿了那对宝石,却悄悄买通了工匠,把这对宝石镶在了替侯爷打的短剑柄上。

临行前,他?侯爷讨回了这剑,蓝色的宝石配在侯爷腰间多年,沾染上了侯爷的气息,那是侯爷赏给他的第一样东西,他舍?得,他想带走。

士为知己者死。

可他的主人,让他来效力别的王。

这也没什么,他愿成为他的宏图大业下的一粒微?足道的尘土。

他看?元钊,蓝色的眼睛平静深沉:“士之以道义相从,王失道无义,则身边无士。”

元钊那一贯轻浮愤?的?情慢慢消失了,他沉沉看着江宁,江宁坦然回望,并无一丝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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