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渃丞代班了一周,班里的学习氛围反常的好,大家甚至赌气似的跟自己较劲,都想争口气。
最后一次模考的成绩下来之前,班主任却意外的回来了。
天气越来越暖了,中午阳光直射下来,明晃晃的,甚至有种夏季的错觉。
班主任还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脊背有些佝偻,嘴唇涂了些口红,可仍然显得虚弱,但干燥的头发却梳理的整整齐齐。
全班同学屏息凝神的望着她,谁都不知道应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还以为高考之前班主任都不会再回来了,结果竟然只休息了一周。
班主任绷着脸环视了一圈,朝周雅茹指了指:“作业给我收上来,我检查一遍。”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语气,硬邦邦的带着威慑性。
周雅茹缓缓的站起身,欲言又止的看了班主任一眼,梗在嗓子里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最后自暴自弃的点了点头,开始招呼每组最后的同学往前收。
“那个...徐茂田,去主任办公室把各科的《大题冲关》搬回来,查好数量。”她把围脖从脖子上解下来,扔在还沾着粉笔灰的讲台上,也不在意是不是被蹭脏了。
“老师,咱班保送的还要么?”徐茂田比周雅茹的胆子要大一些,终于打破了班主任自说自话的状态。
“要要要,都花了钱的。”班主任挥了挥手,自己拄着桌面坐在了讲台旁边的椅子上。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坐在那个位置,保持着同样不苟言笑的脸色,只是不免用双手捂着肚子,身体微微向前倾着。
回头看了看,黑板上还写着昨天的课表,她皱了皱眉:“值日生赶紧来擦黑板,别耽误化学老师上课,扫除的都回来了没,以后德育处再叫你们让他先找我,花钱是上课来的还是干活的。”
她嘟嘟囔囔,拍了拍围脖上蹭上的粉笔灰。
“三模考完了是吧,我一会儿要看你们的成绩。”
班主任和迎面而来的化学老师笑着打完招呼,匆匆离开了教室。
同学们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楼梯口。
她就像有副铁打的筋骨,所有的伤痛都伤不了她分毫。
她底气十足,眼神犀利,是永远带领着三班的斗士,绝对不会在终点之前抛弃他们。
化学老师怔了怔,柔声问了一句:“你们班主任...怎么回来了?”
是啊,怎么回来了呢。
化学老师低头笑了笑,自问自答道:“她放心不下你们。”
一节课上的五味杂陈,对于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大家心里充满了愧疚。
班主任是这届最出名的带班老师,学生家长恨不得千方百计把孩子塞进她的班级,因为知道她会负责,哪怕整个班级的升学压力都架在肩膀上,也从来没有倒下过。
她也的确做到了,这么多年,始终如一。
一大节化学课之后,班主任已经捧着一摞卷子回来了。
还是抢占了两分钟课间休息的时间,麻利的把卷子分给几个学生:“赶紧赶紧发下去,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都写的什么破玩意儿。”
她用眼镜布擦了擦眼镜,仔细的架在鼻梁上,一抖手里的卷子,上面已经做满了批注。
“老师,要不您坐着讲吧。”周雅茹趁着发卷子的功夫,把椅子搬上了讲台,放在班主任身边。
班主任愣了一秒,刚要摆手。
“老师你坐着吧。”
“坐着吧。”
此起彼伏并不整齐的声音,却说得是一件事。
这些声音有的粗狂,有些轻柔,混杂在一起,却也莫名动听。
班主任捏着卷子的手轻轻抖了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掩饰似的咳了两声,最后还是缓缓的坐在了椅子上面。
“先看课外文言文选段,选择太简单了,都给我看第二句翻译,谁没看出来是通假字?”
班里窸窸窣窣翻卷子的声音,大家默契的拿出红笔,在题号前面画了一个小括号。
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这种三年来养成的习惯,已经成为了条件反射样的存在,永远随着某些人的声音而行动。
整节课上的自然又有效率,积攒了一周的卷子,几乎都被班主任挑出重点的讲完了。
下课铃刚打响,有人敲门。
“老师你好,你班的榜单。”
学生会的学生递过来一张大榜,然后快速关上门走了。
班主任扶了扶眼镜,嘟嘟囔囔:“我给你们念念,都考成什么样。
“周雅茹...年级第一,不错。
徐茂田,年级第三。
肖开璐,年级第五。
富凯琳,年级第八。
禾子焦,穆棱并列第九......”
她念到这里,突然停住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重新扫了一遍。
年级前十里面,她的班级竟然占了六个人,再往下看,几乎所有人的分数都保持在了比较完满的程度。
“老师你可以放心休息了。”
“老师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大家都学的挺好的。”
“不用担心我们,大家成绩都没拉下。”
“老师你身体重要。”
班主任把大榜举起来,遮在了自己脸前。
她保持着这个动作好久,等下面渐渐安静了,这才把榜单放下来。
第一排的同学能看到,她厚厚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发红。
她舔着唇,像个小姑娘似的捋了捋自己的棕色短发。
酝酿了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有些变了音的四个字——
“高考加油。”
高考加油。
黑板上的倒计时在值日生日日更替下,还是走到了尽头。
那天天气清朗,日光灼灼,校门外搭建了凉棚,给翘首以盼的家长们。
在全国都在讨论这场青春盛事的时候,司湛和童淼却空闲了下来。
这种感觉非常的不真实,他们住的小区离盛华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作为考点之一的盛华已经全面戒严,拉起了条幅。
而他们却身处学校之外。
童淼坐在凉棚里的板凳上,歪着头问司湛:“你后悔没有参加高考么?人家都说总要体验一次。”
司湛带着墨镜,靠着桌子玩游戏,他抬起头笑了笑:“有什么后悔的,就是几张卷子而已。”
等他再低下头,不由得懊恼的“靠”了一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手榴-弹在他脚边爆炸了。
对面传来陈冬暴躁的声音:“哥啊哥啊!团战呢咱能不谈恋爱了么!”
童淼丝毫没有影响了司湛战绩的愧疚,反而笑着冲对面的陈冬道:“活该你是单身狗。”
陈冬愣了愣,难以置信的问:“刚才咱妹妹是嘲笑我了么?”
司湛笑骂:“滚,谁是你妹妹。”
陈冬癫狂道:“靠靠靠,我才十八岁就要被恋爱团孤立了么?我还是个娃娃啊!”
童淼和司湛对视一眼,不由得弯了弯眼睛。
连她自己都感叹,这段时间以来,竟然变得开朗了那么多。
当初中途转过来,一切都觉得陌生和拘谨,但随着时间缓慢的流淌,盛华和盛华的那些人在她心里越来越刻骨铭心。
他们每个人的脾气,每个人的小习惯,还有毕业照那天,大家明媚的笑脸,都像复制黏贴在她脑子里了一样。
记忆里总有一个地方,是永远留给这些人的,他们曾经一起走过了最好的年华。
“高考完就毕业了啊,以后就不能经常见了。”童淼捏着瓶子微微叹息。
让人奇怪的是,当初耍小心思的徐茂田,别扭偏执的周雅茹,还有曾经嫉妒过她的陈露楠,反倒成了这段记忆里最深刻的存在。
只有美好,只有甜。
司湛把手机扔在一边,夺过童淼手里的水,拧开瓶子咕嘟咕嘟喝了一口:“你还是想想一桌桌的升学宴怎么吃吧。”
“升学宴?”童淼眨巴着眼睛,心里竟然有些雀跃。
还好,还没有那么快分开。
“除了我们几个保送的,其余都得办吧,阑市也就这么大,估计下个月福满楼包月了。”
“挺好。”
两天的考试转瞬而逝,当天晚上,她,司湛,陈冬和姜谣一起约着吃饭,庆祝终于逃离了高中的坚苦日子,可以迎来美好的大学生活了。
那天晚上姜谣喝的有点多,兴奋的手舞足蹈,后来到了ktv,干嚎了几个小时彻底嗨了之后,非嚷嚷着要给季渃丞打电话。
说要听季渃丞给她唱歌。
童淼好不容易才把她的手机给抢下来,累出了一身汗。
她敢保证,等第二天姜谣清醒过来,一定会感谢她。
司湛和陈冬不抢麦,两人窝在角落里打游戏,谁输了就干一杯,最后也不知道谁喝得多谁喝得少。
童淼和他们在一起玩太开心了,大势所趋,她第一次喝了啤酒。
带着气泡涩涩的液体灌进肚子里,虽然难喝,但的确能点燃兴奋神经。
她的皮肤薄,喝了点酒就红的通透,眼中依稀带着微醺的水汽,楚楚动人。
司湛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望着她笑,眼底的柔情像波澜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