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寒假就是年,过了元宵就开学。
在正月十五的花灯中,假期结束了。
和门卫打了招呼,魏老师开车把两个孩子送到宿舍楼下,笑道:“好好学习。交钱的事不用担心,还有姚老师和我呢。”
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胳膊,夏亚南和赵迪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姚老师给她们申请了最高档的贫困生补助,一年有两千块钱,学杂费能全覆盖。生活费的话,她们本来是想去打寒假工的,可是魏老师坚决不同意,说会影响学习,硬要给她们出生活费。被她们软磨硬泡了大半个月,魏老师终于勉勉强强同意了让她们打欠条。一个月三百块钱的伙食费,已经可以在学校里吃得非常好了。
摩挲着两人的头,魏老师嘱咐道:“高一下学期就不用平均使力了。学了一个学期,自己喜欢哪科,哪科能学好、哪科学不好应该也都清楚了。高二分班估计就是按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分,文理科都是有实验班的,你们好好考。”
抱着她的胳膊,夏亚南道:“我理科不行,估计是要学文了。”
虽然是数学老师,但是姚老师上一届是文科班的班主任,这次应该还会继续带他们?
“我应该是学理。”赵迪闷闷的,“我文科学不好,背东西总背不下来。”
虽然理科升学率高,但她语文和英语也不太好,还不知道什么样。而且学理的话,她肯定就要和夏亚南分开了。
听出她有些不舍,魏老师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这有什么?离得又不远,你们放了假还都回来。以后大学考进一个学校不就好了么?”
抱着她的胳膊,两人闷闷地点了点头。
看着两个因为分离而难过的孩子,魏老师却有些欣慰。
在背井离乡、奔向远方的路上,她们是有伴的。
有了明确的方向,学习便轻松了起来。赵迪不用背大段大段的政治历史,夏亚南也不用研究错综复杂的电场,学得比上个学期还要轻松不少。
两人在公安局的那场大闹似乎也确实起了作用。在魏老师送她们进来的时候,两人还专门瞧了瞧,居然真的没有在学校大门外看到夏父和赵父的身影,不自觉便长舒了一口气。
家里逮她们逮得累,她们躲也躲得累。
如果他们能不再来闹事,那就各自安好。
如是想着,两人在前所未有的安静祥和中,开始了新的学期。
“凯凯他爸,那咱就不找了?”搓着手,夏母急道,“这怎么行呢?那是咱闺女啊!”
“找什么找?你是没看见,那小丫头都动刀了,找回来又有啥用?”夏父没好气道,“你还指望她乖乖出去打工挣钱?做梦呢!她不给家里下毒就烧高香。”
“我是说这个吗?”被他这么一说,夏母眼圈儿就红了,“亚南连过年都没回来,还不知道在哪打的工,万一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出事?她能出什么事?不是把人家给捅了就不孬了!”想着夏亚南那天的表现,夏父不禁冷笑,“终日打鹰反叫鹰啄瞎了眼!这么些年我居然也没看出来,你这闺女还是个狠的!”
“你这是什么话?连人家都说她就是说的气话,你这个当爹的怎么还当真了呢?”听他这话,夏母便不乐意了,“都是你!亚南那么心软,你要是好好哄哄,她肯定就回来了。”
“气话?还怨我?”夏父登时火了,“你自己闺女自己瞅不清楚?她那样是说的气话吗?还什么好好哄,你最后是没哄吗?结果呢?结果她说什么?要是再过去找她,以后看都不来看咱一眼了!一开始我骂她的时候,她还没说这话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一开始骂她骂得太狠了?”夏母抹着泪道,“咱先哄着她,答应着让她上学不行吗?等她回了家什么样不好说?现在可好,闺女直接走了,回都不回来了,连过年都没来看看。”
“那这个怨我吗?你一开始是这么说的吗?不是你说让凯凯过去,看着凯凯她就心软了吗?现在人没找回来,你倒来怨我。”听她数落自己,夏父怒气冲冲道:“再说,她回来有个什么用,还得多张嘴吃饭。你还指望着她去打工给家里钱?做梦!她都说下个毒也不犯法了!”
“她那不是气话吗?气话当什么真?”夏母也不由提高了声调,“我就不信了,你当时要是跟进去把她领回来,她还真能给家里下毒!”
“那你怎么不跟进去领啊?你当时又不是不在那边。”夏父冷笑道,“一个个看着她拿着刀子都不敢过去,现在倒都来埋怨我了。还不能真下毒,你是看不出来吗?她是不见得能真下毒,但要是打工赚了钱肯定不给家里了。说不定你找个亲戚给领出去,她后脚跑了。这说不定还是好的,要是她再报个警,去教育局门口拉个横幅,说什么她未满十六周岁被家里逼着退学打工,你信不信公安局能找到咱家里啊?”
被他这么一呛,夏母也说不出来话了,只抹着泪道:“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也就不是你生。要是你也怀上十个月,我看你急不急!”
“你急有个啥用?”夏父道,“你急你闺女也回不来。就算是回来了,那还得搁家里吃白饭。让亲戚领出去打工说不定还跑得更远了。还不如现在从眼皮子底下看着,好歹是死是活知道?”
听了这话,夏母再也不吭声了。见她不哭不闹了,夏父才道:“听人家说,那小丫头学习还怪好,在年级里排前二百,以后肯定能考上个一本。要是考得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考个章师章财。我算了算,要是她能考上的话,那其实也还行。”
看着夏母惊愕的目光,夏父心里颇是得意,给她算起了这笔账:“现在这丫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去上学,咱找是找不回来了。就算是逮回来让她去打工,她也肯定不给咱钱,说不定还会跑,要是跑没了那不是更不划算吗?还不如就搁在咱眼皮子底下,好歹以后知道去向。”
见夏母点了头,他继续道:“俗话说猪得养肥了再杀,这养闺女也是一个理儿。要是这丫头考了个大学,那咱其实能赚得更多。你往近了说,一个是咱家考出个正经的大学生,亲戚怎么着得出点钱?到时候收礼钱怎么着能收个一万块钱?别的不说,她两个姑和三个舅家都没有大学生,这个礼钱就相当于是咱净赚的,不用还人情。另一个,她上学不用咱花钱,咱家相当于是白赚个大学生,以后凯凯说亲也好听。这还省了咱光去找她的功夫,有这个空咱不还能多赚点钱吗?”
听得频频点头,夏母道:“是这个理儿。”
“你往远了说,一个是这小丫头也不是那些心大的,就想求个安稳。等大学毕业之后,八成也是找个稳定的工作,考个老师什么的。赚的钱是比现在打工少,但这不是铁饭碗吗?咱月月都能去找她要钱。要是到时候她不给,咱就去她单位闹。反正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为了保住饭碗肯定得给。这还和那些出去打工的不一样,这些老师什么的都怕闹,她以后结婚了咱也照样能要着。你往远里算账,给的还不一定比现在打工给的少。”
“另一个,一听咱家出了个大学生,大姑姐还是个体面工作的,说出去不好听吗?凯凯找对象不好找啊!现在小丫头都可精了,谁不想找个上面有姐姐帮衬着的独生子?要是大姑姐还是个老师什么的,那不更好找了吗?要是她以后再找个也当老师的婆家,那更来好了,凯凯还能愁找不着对象吗?”
迟疑了一下,夏母道:“要是当了老师那肯定行,那要是她没当老师呢?万一也是打工去了,那咱怎么办?”
“那也不用愁。”夏父抽了口烟,舒服地眯上了眼,“她大学毕业找的工作和现在出去打工找的也不一样,单位肯定更好点,也没有那么容易换,都是打着干一辈子的谱儿进去干的。到时候咱一打听出来她在哪里工作,也还是过去闹就行了。她要是想保住工作,照样得给咱钱,还得给得更多,要不老板不就把她开了吗?”
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夏母也觉得有理,可又觉得不放心:“那要是她考不上大学可怎么办?”
“那这样就没办法了。现在搁咱眼皮子底下都逮不着她,到时候她要是出了省打工,你这是上哪里找去?不过,”耸了耸肩,夏父不以为意,“不过应该没问题。她排一百多名,一中光一本就能考三百多,她还能连个二本都考不上吗?”
这好像也是。亚男从小就知道学,也还怪聪明,背东西背得可快了,之前在班里总考前三。这回要是正常发挥,那还能考不上一中?
心里这么想着,夏母略略放下了心:“那咱要不要给亚男送点东西吃?”
“学校不让进,你怎么送?要是守在门口等,她看了你一准拔腿就跑。”夏父嗤了一声,“你别急,慢慢来,小丫头都心软。她现在刚和咱们闹完,心里还憋着气呢,找她也没个啥用。再说,你现在给她送东西,跟她和好,那她的学费和生活费你出不出?还有大学的学费,一年得八千块钱,这不都是钱吗?这事还是等她上完了学再说。”
“诶。”被他这么一提点,夏母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你说我是糊涂了。咱还得攒着钱给凯凯买楼,哪有钱给她啊!”
摆了摆手,夏父道:“没事,我当家,你照办就行了。回头你再和赵大鹏老婆商议商议。赵大鹏是憨乎的,但他家亲戚多,要是到时候闹事,咱还得和他们一伙才行。”
连连称是,夏母道:“我晚上就去和她说。”
“行,这事不急,也还得看看赵大鹏怎么说。他现在手里一分钱没有,天天在工地上出大力,又搬砖又扛水泥,还得给他那憨闺女说婆家,估计一时半会也没空管他家二丫头了。”把这事嘱咐完,夏父续了根烟,忽然便想起了夏凯。忍不住皱了眉,他道:“那小丫头也就罢了,你说说咱凯凯是怎么回事?他姐姐学习那么好,他这回怎么又考了个倒数第一啊?”
说起夏凯,夏母也是唉声叹气:“你说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不如亚南是个儿子,他是个小丫头呢。让亚南打工她不乐意,我看着要是让凯凯退学去打工啊,他说不定心里还透乐呢!”
夫妻俩相互看了一眼,都深深叹了口气。
亚男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呢?要是她是个小男孩,现在啥事都解决了。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该上学的上学,该打工的打工,谁都没意见,他们以后说不定还能和隔壁李大婶子似的,天天呆在家里享清福,不用出去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