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闹间,两人走到了齐绮琪的房门前。
站停在房门,还没伸手触碰门板,雪麒麟突然轻“咦”了一声,稍微抽动鼻子。她好像闻到了些许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味道。
──那种带着些许甜度的铁锈腥味。
“麒麟麒麟,怎么了吗?”黑猫眨了眨圆溜溜的猫眼,“怎么不进去呀?”
“有味儿……”
雪麒麟皱起了鼻头和眉毛,再次抽动了几下鼻子。
──是血的腥味。
难道有谁受伤了吗?认出这个令人厌恶味道,雪麒麟僵住了小巧的脸庞,眼眶缓缓睁成圆形,明黄色的眸子上随之染上不安。
下一刻,她不假思索猛地推开大门。
“怎、怎么了吗?谁受伤了?”房门碰地发出响声,她使尽全身力气同时大喊。
房间里,三对眸子受到勾引般,唰地转移到她的身上。
迎着那些错愕的视线,刚抬腿踏进房里的雪麒麟止住了脚步。在她的眸子里,视线所落之彼端有个半身赤裸的人儿。
纤细的脖子彷佛成为河片中的分水岭,一袭光泽出众迷人的头发沿它分梳绕到身前,遮住了少女贫瘠但形状姣好的双峰,雪白如玉的纤细背部也因而完全坦露在外。腰肢虽然给人一触即碎的印像,却也不失柔韧有力,因为长期锻练而凹陷下去的两点腰窝,勾勒出煽情的曲线。
浑然天成娇躯散发着玉质的透明感。
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这样子的光景了,但是雪麒麟仍然无法移开眼睛。
接着,在恍神间本能地吞咽口水,发出滑稽声响之际,她才意识到那横亘在那片雪白之上的血色痕迹。
──瞩目而惊心。
尽管伤痕并不深,只有些许皮肉外翻,大概就是给剑尖轻轻划开的程度,血也早已凝固了,看来雪麒麟眼里依然觉得无比地刺眼。
“小七,你受伤了!”她惊叫一声,快步走近齐绮琪。
齐绮琪呆愣地盯住这位突然闯入的女孩,眼睛渐渐地瞪大,脸颊也泛起了如鲜艳的粉色红晕。
最终,她的眸子染上慌乱。
在雪麒麟还剩下几步距离时,齐绮琪摸向桌子的手掌碰到放在上面的茶具。她拿起一个茶盏,想也不想就往雪麒麟掷去。
茶盏落在女孩的跟前,碎了一地。
那一声清跪的声响如针,钉住了雪麒麟脚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般,“咦?”地发出疑惑的声音。
拿着白色布条想要帮齐绮琪包袱的水云儿,和端着金创药药瓶的宫天晴,不由得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吓了一跳,如出一辙的凝住了所有动作和表情。
“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大喊着,齐绮琪脸颊红得滴血。
她以左手护胸的同时,右手又摸向第二个茶盏,恼羞成怒地将之扔向雪麒麟。天玑在那一刻从女孩身上跃下,以免遭到波及。
女孩还没有回神,额头被茶盏精准地命中。
幸好,齐绮琪并没有用上多少力道,茶盏在命中后只在女孩留下浅浅的红印,便无力地往地面坠落,又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撞击的痛楚促使雪麒麟思绪凝聚。
“等等……!”
女孩连忙举起双手挡在身前,想要提醒对方不要再乱扔东西。
“是、是我!绝对不是什么大色鬼、大变态!”
不知怎的,齐绮琪那一双本就因为疼痛而变得水润的赤色眸子越发委屈和羞愧,竟然真的涌出些许泪水来了,彷佛随时都会有泪珠滑落般。
“哎哎哎,怎、怎么哭了?”
暗道一声见鬼了,雪麒麟顿时就被那两珠泪水吓慌了,
“要死了啦!你、你赶紧出去呀!我……我……”
齐绮琪高声喊着,说到最后突然气焰全失,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她莫名地难以为情,已经羞得不行,好像雪麒麟的视线在灼烧她的身体般,头也低垂越低。
“呜……”
不经意地,齐绮琪又摸上了第三个茶盏。
“你赶快给我出去!”
齐绮琪力竭声嘶地再次发出咆哮,手中茶盏化为利箭射向雪麒麟。
“哎哎哎,又、又来?”
胡乱挥动双手,女孩幸运地挡下了这只茶盏。
结果,下一瞬间茶壶飞来。
一个扭腰闪身躲开那个还满是茶水的茶壶,想着接下来会不会整张桌子都飞过来,雪麒麟手忙脚乱之下往后退去。
“我、我立刻出去,别、别掷了!”
听见雪麒麟如此一说,齐绮琪才止住已经抓向桌子一角的右手。她满脸通红地紧盯着狼狈地转身落荒而逃的雪麒麟,生怕对方会有什么异动一样。
──这究竟算什么回事呀?
一边揉着红了的额头,雪麒麟忿忿不平地想着,气闷不己。
她只是担心齐绮琪的伤势而已,但是对方却像见了鬼似的对她又打又骂,感到委屈的同时又觉得那是在无理取闹。
接着,灵光在她越过门槛的瞬间闪过。
难不成……那个反应完全就像是自己身体被某个男人看个精光一样呀!
雪麒麟乍然想通,猜测齐绮琪的潜意识某部分已经不将自己当成同性看待之故,所以才会有了如此激动的反应。
若然事实真如她所料,那么刚才自己已经算是污了齐绮琪的清白。
一瞬间,心情变得极为复杂,雪麒麟有点无地自容。想着至少先道歉一句,她回身。
出乎女孩意料地,齐绮琪正在重新穿戴衣服。
原本遮住身体私密部分头发被往后拨去,半身赤裸的她这下子春光尽然全露,而恰恰雪麒麟又在这时转头看过来,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齐绮琪注意到她的视线,一顿一顿地转眼与之对上。
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巧合,两人都大感错愕,同时呆住了。她们大眼瞪小眼的,就这样过了一会儿──
“你怎么又看过来了啦!”
齐绮琪羞怒的喊声响起,雪麒麟的视野随即被巨大的黑间给笼罩。放在房间中央的桌子整张飞了起来,带着华贵的桌布如猛兽般撞向女孩。
那一天,天璇宫小师祖的悲鸣首次回响于灵月谷。
*
略显冰凉的手掌覆在被撞得红肿的鼻头上搓揉着。
老实说,很舒服。
可惜雪麒麟完全没有享受的心情。她现在一肚子都是闷气,可爱而细致的小脸板了起来,显得生硬之余,黑得像是炉底的炭一样。
“还、还痛吗?”
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坐在女孩面前的齐绮琪闪闪缩缩地试探着问。她半垂着头眼珠朝上地窥探着,不敢抬起头来正眼看雪麒麟的脸孔。
房间里,现在只剩下齐绮琪和雪麒麟两人。
水云儿和宫天晴在帮齐绮琪处理好伤口后,因为气呼呼重新踏进房间的雪麒麟一句“我有话要跟小七说”便识趣地退避了。
在羞意退去后,齐绮琪似乎也理解到自己刚才反应之激烈,不坦率的她难得地给雪麒麟道了歉。
只是雪麒麟觉得自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既委屈又气闷,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气。
“别生气了嘛……”
齐绮琪又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揉雪麒麟额头的那一点红肿之处。
懒得理她般撇开了脸蛋,抱着胸的雪麒麟只重哼了一声,表情一点缓和的迹象都没有。
“呜……”齐绮琪低吟。
她噘着樱唇,弱弱地辩解着说:
“什么嘛……我就是不小心而已,用不着这么生气吧?”
显然地,天璇宫宫主并不太懂得哄人的技巧,这句话听起上来更像是抱怨别人为什么不理解自己一样,气得雪麒麟嘴都歪了。
“不小心?”
高喊着,雪麒麟激动地跃起身子,声音都走调了。
她挂出“真令人发指”的表情,颤着手指用右手食指抵着齐绮琪的鼻头。
“哟哟哟,小七,可以呀!你第一次可以是本能反应,那第二第三次呢?都是不小心咩!不就是只看见个裸背嘛,你要不要那么激动呀!”
“什么!什么叫‘只看见个裸背’,你都看光了啦!”
事关清白,齐绮琪即使心里有愧,也绝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含糊。眼见齐绮琪毫不退让,雪麒麟都快要气疯了。
“哈?早就看精光了啦!你事到如今还计较什么咩!”
“你还敢说!”
齐绮琪一拍桌子,吓得雪麒麟本能地抖了一下身体。
女孩原本以为天璇宫宫主很可能又要向自己拳脚相加,但是她却在下一瞬间气焰全消,眼神不自然地游移起来,支支吾吾地说:
“以前……以前……不、不一样啦……”她脸色红红,语无伦次,“现在归现在,以前是以前……我以前可不知道……可不知道……”
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越来越低。
最后,齐绮琪绞着手指闭上了嘴巴,终究是没有把话给说全,表情很是复杂,像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雪麒麟一样。
纵然那句话语零碎至此,雪麒麟还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果然是这个原因吗……
她暗自叹了口气,知道再隐瞒下去,自己和齐绮琪之间的关系肯定会更加别扭、恶化。
看见齐绮琪俏丽的瓜子脸满是烦恼,赤色的眸子泛着些许忧愁,雪麒麟惊觉会为着是否自己真正身份一事烦恼的原来不仅是自己,顿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唉,还真是被她吃得死死咩……
雪麒麟在心里怒斥自己不争气的同时,心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一物治一物”了。
“你怎么受伤了?”
女孩重新坐好,挠着脸颊如此问道。
闻言,齐绮琪微微抬头,往上斜睨着雪麒麟的表情,眨着眼睛试探地问道:
“你不生气了?”
看齐绮琪的作态,好像雪麒麟只要回答说生气,她立刻又会缩起脖子,再次把脸孔藏到前发的阴影之中似的。
“你都受伤了,我还气什么?我才没有那么小器咩!”
雪麒麟不动声息地回答。
接着,她闭起一只眼睛,单眼瞄向齐绮琪,催促般扬了扬下巴。
“所以呢?是讨伐山贼时受的伤咩?”
莫名地,齐绮琪露出悲伤的表情,本来就歉意充斥的眸子又垂低了许多。她摇了摇头。
“不是……”
“嗯?”
难道还会是摔出来的?雪麒麟皱起了眉头,“事情并不简单”的预感油然而生。
“怎么回事?”
“……是影门。”齐绮琪犹疑了半晌才有所吐露。
像是听见不理解的言语般愣住,待“影门”两字好不容易在脑海中拼凑成形时,雪麒麟唇间泄出失声的高叫。
“什么?!”雪麒麟猛拍桌子,站起身来,“那班混帐有病吗?总是死缠不休!”
“……你杀了他们的门主,他们想杀我报仇也是理所当然的。”
齐绮琪皱着眉头说,听得雪麒麟一阵火大,“哇”的一声大叫道:
“是他们先找事的!而且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就冲我来嘛!”
“他们杀不了你。”齐绮琪苦笑着指出。
雪麒麟心想齐绮琪的主张没错,幽幽地叹了口气,浑身无力般摔坐回椅子上。她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有一种被缠上了的感觉。
整个世间,最难缠的莫过于就是仇恨了。
为报血海深山,人们总是不惜一切,甚至牵连无辜,彷佛只要能够伤害到所仇视者的事情都能给自己一丁点快慰一样。
“那个人呢?”
没有多少报复的意思,纯粹是出于好奇一问。
“她没得手就逃了。”
回答后,齐绮琪倏地沉默,好像是在迟疑着要不要把接下来的话给说出来。
“好像是影子前辈的女儿。”她最终还是据以实告。
又是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想起那是谁的雪麒麟皱起一张脸来。
“黑猫?”
齐绮琪“嗯”地点了头。
一提起那个在之前给自己添了不小麻烦的小刺客,雪麒麟就恨得牙痒痒,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不知死活敢伤害齐绮琪。
女孩真有把对方往死里打的想法。
但是,她也总不可能现在就立刻行动,找到不知道哪里去的黑猫施以脚拳吧。她终究也只能一脸郁闷地下定决心再遇见对方的时候把帐算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寒夜的冷风从半掩的窗户吹了进来。
烛火被吹得左摇右摆,所勾勒出的影子轮廓不规则地扭动着。齐绮琪起身去关窗,她的背影在月色映照下美得叫人心惊,但也莫名地显得格外纤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