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逸庄正门后有一片空地广场。
这片空地占地宽阔,用途十分广泛,可以提供予大规模的车队暂驻上下货,也可用作集合聚会之用。这时,参加武林大会的各派弟子几乎尽数聚集于此。他们人数虽然却只能将这片空地挤个半满不到,侧面证明这里的宽敞。
置身其中,身体娇小的雪麒麟放眼看去尽是人头。
她并非因为某项武林大会活动而来到此地。
其他人也不是。
他们是受到了闲逸庄庄主的紧急召集,所以才会齐聚于此。然而,人们在这里等了将近一刻钟,闲逸先生仍未现身说法。
无法得知被叫来的原因,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猜测不停。他们的讨论声,更是在那两处地方爆发出宗师战斗气息之后达至颠峰。
“搞什么咩……”
一向不喜欢人挤人的地方,雪麒麟受不了似的皱起鼻头。
附近的几名武者从一开始就在互相取笑打闹着,已经好几次撞到她。她虽然一度投诉斥责,但他们稍稍安分了一会儿后,又再忍不住打闹起来。如果不是看他们年纪并不大,还是孩子心性,雪麒麟早就将他们吊起来打屁股了。
“小雪,你知道闲逸庄为什么突然都把我们喊来了吗?”
这里又吵又挤,雪麒麟实在是有点忍受不下去了。
“雪麒麟,我一直都跟你在一起。”站在一旁的夏雪“哈”地叹出口气,“在你什么都没有听说的情况下,你觉得我会知道吗?我可不会预知未来呢。你这不切实际的期望究竟是哪里来的?”
话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嘲弄的意味了。
“糟透了啦,不知道就不知道咩!要不要回这么多句啊……”
说着,雪麒麟不满地翻了翻白眼。
其实她也知道夏雪似乎是有点烦躁,所以才会如此恶言相向而已,可惜帝都情况诡异,而且各种情况层出,她本身也十分烦躁,还是没忍住不回嘴。
夏雪眉毛挑起,换上了不悦的眼神,一副还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见到这种情况,水云儿抢在她之前开口,说着“我觉得吵架也是很好的打发时间方法哟”以自己的方式替两人打起圆场来。被人这一搅弄,两人顿感无趣,闭上了嘴巴。
“我想闲逸先生应该跟师父姐姐他们在讨论事情……”宫天晴弱弱地插嘴说。
在各派被召集的同时,据说闲逸先生还特地邀请了各门派的主事人议事。雪麒麟不知道其他门派的情况,但是齐绮琪确定是被叫去了。
“可能是发生什么事了……”
近来心神不宁的李婉婷此时难得没有走神,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雪麒麟闻言,“嗯”地点头。
如果并非有什么大事发生了,闲逸庄也不会如此行事。而且,现在有多种迹象都表明帝都似乎真的发生了状况,雪麒麟至今仍然感受到远处战斗──至少是宗师级数的战斗──所产生的强烈气息波动就是最好的证据。
正因如此,她才会如此心神不宁。
这一刻钟的等待对于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的她来说,实在是有点过于漫长了。
“不会有事吧……”
南宫冥冥喃喃自语,合十双手似在祈求上苍保佑。
她身旁的南宫冥夜则毫无所感,一直在好奇地左右张望,视线不断落在各派的女弟子身上,而司徒木头则在闭眼养神,似乎外面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似的。
真是个小色鬼,雪麒麟有点羡慕南宫冥夜的无忧无虑。她虽然没心没肺,但也仅止于表面上,关于“自己实际上是个挺多愁善感的人”这一点,她早就有所自觉。
就在这时──
倏地,一阵风从附近的人群里产生,卷起了漩涡。
风并不强,只有轻拂起头发的力道,却能巧妙地在紧密地靠着的人群里辟出一小片空间。人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发生,便已经被一股巧微的力道推着挪动了位置。
终于,阵风扩散,消融在空气中,那雪白的身影随即便印入众人的眼底。
那是一名拥有雪白狐尾的少女。
能够以如此华丽方式登场的,自然就是北冥有鱼了。
她此时不再穿着平时的裙装,现在包裹着她娇躯的,是一套便于活动,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的裙装,手上还戴着拉弦用的护手,应该就是战斗用的服装。
雪麒麟还是第一次见北冥有鱼如此穿戴,直觉地认为事态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超自己所料。
见到北冥有鱼的出现,武者们又是一阵骚动。武林大会开始至今从未现身过于人前的北冥有鱼,竟然选择在情况未明的时刻现身,让他们更加深了对帝都古怪情况的猜测。
北冥有鱼没有理会众人,径自走到雪麒麟面前。
“雪麒麟,你看看。”
这位神出鬼没的宗师也没有回应雪麒麟打的招呼,便兀自摊开了手板。雪麒麟低头一看,就是一声轻咦。
细嫩的手掌上,有一些泥块和植物木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捡来的。
正当奇怪对方是不是要询问自己“这些土壤有没有营养”之际,雪麒麟发现了些许端倪,发出惊奇的声音。
“这些东西你从哪里挖来的呀?”
雪麒麟捻起些许泥土,放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没有任何味道。
但是,泥土里面蕴含了丰富得过分的土行灵气。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天璇宫众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古怪的表情,似乎是在问:“我们的小师祖是不会傻了。”不过雪麒麟并没有理会他们。
“这不是普通的泥土咩……”
说着,女孩用力掰下一小块泥块,放在右手掌心里,合起双掌就是一番搓揉。
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从指缝间流出的并非泥块被磨碎后的细沙,而是散发着泥黄色微光的颗粒。这些颗粒在落地后,立刻就渗进石制的地板,重新融入大地之中。
那时,她没有注意到有那么一小部分穿透了皮肤,融进自己的体内,也没有意识到这些土行灵气沿着经脉的循环,抵达了自己的灵性中枢这件事。
“这是法术的产物。”
雪麒麟给出这样子的结论,北冥有鱼喃喃地说了一声“果然如此”。
“小鱼,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东西?”
发问时,雪麒麟直勾勾地盯着颗粒消失的位置瞧。
“有个女孩袭击了修罗儿。”北冥有鱼平淡地开口。
“哈?”雪麒麟抬头,一脸震惊,“珈蓝那变态被袭击了?”
北冥有鱼点头称是,然后就把刚才泥人女孩袭击珈蓝的经过,尽量钜细靡遗地描述给雪麒麟听。“这是那个女孩的残渣。”话到最后,她望着手掌上的泥土和木屑如此说道。
“幕后黑手可能就是在天眷街设下结界的人咩……”雪麒麟皱起眉头,沉吟着,“这是很复杂高级的法术。制造出栩栩如生的泥人,还能在达至某条件后发动第二效果,而且这个‘第二效果’还是不同属性的法术……这一点是非常困难的──等等!”
雪麒麟突然察觉到什么,再次摊开手掌。掌心里的泥块已经消失不见,然而残留在手掌里的,却不是泥垢,而是一个若隐若现的复杂纹样。
“──这是刻印呀!”雪麒麟花容失色,尖叫出声。
“刻印?”
陌生的名词让北冥有鱼感到疑惑,雪麒麟稍微定定神,才接着解释说:
“你见过我的灵符吧?上面的图纹符文就跟印记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有的,这个印记是在我接触泥块时刻画在我的身上的。换言之,这是三重复合法术……小鱼,你看看你的手掌,应该也有同样的印记……”
北冥有鱼张开手掌,掌心上果不其然也有一个‘刻印’。不过,这个印记立刻就像是熄灭的火焰般消失不见,隐没在皮肤之中。而雪麒麟掌心里的也一样。
“我们接触的泥块比较小,刻在身上的‘刻印’很微弱……但是,珈蓝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她身上也被刻下‘刻印’了?”
是的,雪麒麟颔首,长发随着动作摇晃。
“我不知道这个‘刻印’有什么作用,但应该不是攻击术式,否则我们也会受到攻击……”她不太肯定地说。
明明是法术的事物,她却无法很好地解释,让她感到一阵懊恼。
“要通知珈蓝吗?”
雪麒麟意识到的时候,这个问题已经离口了。她一阵愕然。
珈蓝是敌非友,自己为什么要想着去提醒对方呢?
──是因为自己的潜意识在担心珈蓝,不想她受到伤害吗?雪麒麟摸不清自己的真正想法,只感到不可思议,北冥有鱼则不知道想着什么,沉默了下来。
一会儿,北冥有鱼仿佛是要带过雪麒麟刚才的问题般,提出新的问题:
“你能办到吗?”
面对这个一针见血的问题,雪麒麟苦涩地摇头以对。
“我不擅长土行法术。”
我不是问这个──北冥有鱼加以补充。雪麒麟明白她是想问自己能不能完成如此复杂的术式。
“没有把握,需要时间。”
“宗师?”
“单从能够困住苍凛,和将你拒之门外这两点,基本就已经可以确定那是一位法术宗师。”
雪麒麟回答的语气略显沉抑,也有点失落。
接着,她想起了帝都里的突发情况──那两股持续至今的气息来源仍未消退,于是便问道:
“对了,天眷街发生什么了?苍凛跟那位法术宗师打起上来了吗?”
雪麒麟认为,北冥有鱼应该知道些什么。对方的感知力比她要强得多了。
“不,是另一位。”
北冥有鱼摇头否定,尾巴也烦躁地来回晃动着。
“那位法术宗师应该是针对修罗儿而来的,她似乎袭击了密宗的交流团。修罗儿赶过去了。”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天眷街呢?”
“──墨家机关师。”
北冥有鱼轻描淡写地吐出足以让人震惊在原地的字眼,似乎只是在陈述明天的天气般。
“嗄?”地,雪麒麟一时呆住。
北冥有鱼随即将墨家秘殿上与墨未央相遇的事情粗略地说了一次。雪麒麟刚听完,便失声怪叫道:“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其他人闻言也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覤。
“有必要吗?”北冥有鱼想都没想就如此回答,但一见到雪麒麟露出备受打击的表情后,头上的耳朵突然弹跳了一下,像根蔫巴了的青菜耷折下来。
雪麒麟不明白这番变化背后的意思,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我不是那种意思……”
罕见地露出尴尬的表情,北冥有鱼脸颊微红。
她想必是从来没向他人辩解过吧──意会到这一点,雪麒麟“嘿嘿”地傻笑起来。不过,她很快又敛去笑容,神色认真地转头依序地与北冥有鱼、夏雪、水云儿等人对视了一眼。
“──六个了。”
六位宗师。
“我觉得,我们应该也无法置身于事外。”
女孩有这一种预感,华朝武林各派必定会遭到牵连──不,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置身于其中了。听见她的说话,人们以各自的表情表示出自己的感想。
然后,就像是想要应验雪麒麟的预感般──
“──圣旨到!”
尖锐高亢的喊声从闲逸庄外传来,贯穿了天际。
*
珈蓝身上的确被留下了“刻印”。
在赶往帝都最大的佛教寺庙灵云寺──同伴们的所在地──的路上,她一直遇到稀奇古怪之物的袭击。
尖锐石柱突然从地面拔地而起,一些伪装成人类模样的泥人以各种方式袭来,地面突然钻出榭根缠住自己的脚──这一切几乎没有预兆的袭击虽然无法对她构成有效的威胁,但是却一再拖延了她的脚步。
而这个情况在她意识到自己攻击都是来自地面,索性远离大地转为飞行之际后有所改善,速度也快上了许多。
可惜,她还是慢了一步。
──太迟了。
她赶到目的地时,映入眼里的是一片宛如地狱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