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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祟高的理想(1 / 1)

理解到这一点的瞬间,怒火席卷而来。雪麒麟近乎疯狂地撕去了那条白条,将揭示紧紧束缚着宫天晴的黑暗。

刀伤。

纵横交错的刀伤。

宫天晴原本白皙细嫩的肌肤被它们摧残得体无完肤。

此时此刻,填满雪麒麟心房的,不是愤怒,也不是惊疑,而是最为纯粹的痛心。

“她受到伤害了”──这个事实足以掀翻一切既有情感,把痛惜之外的情感尽扫一空。

“小师祖,你为什么……要看呢?”

宫天晴泫然欲泣,难过地望着瞪目抿嘴的雪麒麟。

雪麒麟没有回答。

她颤着嘴唇、抖着眼珠,把脸抵在宫天晴满是刀伤的手臂之上。

还没愈合的伤口散发出厚重的血腥味,毫无惮忌地涌进雪麒麟的鼻腔,在里面肆虐着。口腔里彷佛因此也染上了血的味道,直到唇边感受到温热的湿润触感,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咬碎了下唇。

或许是自己变软弱了吧,一颗泪珠无声地从雪麒麟的眼角滑下,滴落在宫天晴的伤口之上。

然而,就算流下再多的泪水,宫天晴的伤口不会因而愈合,一切亦不会改变。

好一阵子后,雪麒麟抬起头来。

她这才发觉,宫天晴的双颊失去了一贯的红润,显得病态地苍白,连脚步也虚浮了许多。

另一方面,她终于察觉到刚才捕捉到的人境气息到底是属于谁。

是属于倒在门外的男人──宫越的,而非宫天晴的。大量的血液流失导置宫天晴身体虚弱,连体内的真气循环也减慢了许多,所以骤然之下雪麒麟并没有感应到她的气息。

如果不是宫越恪好在宫天晴的房间,很难说雪麒麟会不会因此产生“宫天晴并不在这座小楼里”的误会。

不能让她留在这里!雪麒麟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这个呐喊。

“小晴,跟我离开这里,你不能留在这里。”

雪麒麟的声音沉静得可怕。

她的眸子乍看之下没有任何波动,但是谁都能在其深处窥见黑色的秾稠情感在翻滚着。那股汹涌的情感甚至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似乎随时都要溢出眼外了。

如果不是仅余的理性几经压抑,任由感情宣泄的话,她说不定已经不顾一切地把宫府夷为平地。

只能说,幸好她和齐绮琪定下的诺言有在发挥作用。

“对不起,小师祖。我不能跟你走。”

宫天晴躲开了雪麒麟打算握住自己的手。浮现在女孩脸上的,是一个哀伤的难看笑容。

雪麒麟呆愣地望向宫天晴,目光里充斥着不解之色。她的喉咙像是被硬物卡住了一般,连“为什么”都问不出口。

“我弟弟已经快要不行了,只有我的血才可以救他一命。”

接着,宫天晴挂上向他人诉说坚信不移的信仰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满溢着光辉的温存。

即使说是幸福的表情也不为过吧。尽管如此,那幸福也一定是扭曲的。

“小师祖,他需要我呢。”

“……究竟要多少血才足够呢?”

好不容易才咽下卡在喉咙里的东西,雪麒麟的嗓子却意外地沙哑,听起来像极骨头磨擦的声响。

单从宫天晴手上的伤口看来,她应该已经不止一次为自己弟弟流淌鲜血了。换言之,他弟弟对宫天晴鲜血的需求很可能是持续乃至永无休止的。

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如果你耗尽生命都无法拯救他──你的弟弟呢?你还愿意为此倾尽所有,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吗?”

“是的。”

没有犹豫。

宫天晴轻易而举就点头了。

这已经不是分担,而是牺牲了,雪麒麟默然半晌。

“是因为觉得有所亏欠吗?”

“不是的。”

宫天晴轻摇头。

“只要他需要我,我就得回应他。”

彷佛诉说著一个祟高的理想般,她眼里渲染著数之不尽色彩。然而,在众多的色彩中,雪麒麟却看不见真正属于宫天晴的色彩。

在她的眼里,有“自我”的存在吗?雪麒麟怀疑。

不过,更令雪麒麟怀疑──甚至质疑的却是:

“你弟弟呢?他真的愿意接受你的牺牲吗?”

实在很想像稍有良知的人,会愿意接受自己亲生姐姐的生命。

结果──

“不重要。”

宫天晴在稍稍沉默后,说出了这三个字。

原本雪麒麟还想著,如果宫天晴的弟弟真是如此冷血无情的话,自己就动手杀了他。但是现在看来,她说不定搞错了一件事。

宫天晴并非没有自我,而是只有自我。

──牺牲自我,成就他人。

明明是如此高尚的情操,然而却为何叫人如此认以认同呢?

大概是因为没有应有的重量吧。

雪麒麟愿意为著自己重要的人牺牲,以图换取他们往后的幸福。

然而,宫天晴的牺牲背后却一直在围绕著三个字“被需要”。仅仅是为著这三个字而牺牲的她,纯粹只是在自我满足罢了。

有人说,大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谎言,因为爱的本质是自私的。可是他们往往忽略了一点,自私也有格局之分。

有的自私仅是为著纯粹的自我,有的自私是为著自己的重要的人,有的自私却是为著整个国家。

如果,宫天晴的牺牲仅仅是一种寻求自我价值的手段,那么她实在是自私得可怕。不惜以这种手段寻求存在价值,她的自我也一定是扭曲的。

“否则,我就会变得多余了。”

宫天晴既落寞又害怕。

从来不就是为著别人的幸福或是将来著想,只是不想自己成为多余的,所以才愿意牺牲自己,她的自我是扭曲的,甚至叫人唾弃反感。

假如眼前的女孩不是宫天晴,雪麒麟早就挥袖而去了,可惜她是宫天晴,雪麒麟无法置之不顾。

真想狠狠地骂她一顿把她骂醒,雪麒麟心中只剩这个想法。

然而,她也知道这里并非久留之地。

只好先把她带回去了,雪麒麟心想,随即赋予行动。

她默然不语地把宫天晴扛到肩上。宫天晴微微一愣,在反应过来后立刻挣扎起来。

“小、小师祖,你放下我,你要做、做什么呢!”

任由宫天晴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对自己拳打脚踢,雪麒麟走到床边,将宫天晴抛到床上。

“我、我要叫人了!”

“叫什么叫,吵死人了!”

雪麒麟拍了宫天晴的屁股一下,然后掏出齐绮琪硬让她随身带着的手帕,塞住宫天晴的嘴巴。

“哇,手感真好。”

难得强势地瞪视着雪麒麟的宫天晴只能发出“呜──呜──”的含糊声音。面对这样的她,雪麒麟做了个鬼脸,随即用被子将女孩包裹起来,并且扯下床帘将之绑好。

虽然已经尽力忍耐,但是此刻在身体深处不断灼烧着的怒火,仍然使到雪麒麟的动作有点烦躁粗暴。宫天晴因而连连发出像是喊痛的声音,眼角也早已挂上泪珠了。

“搞定!话说回来,偶尔客串一下人贩子、采花贼什么的,感觉真好咩!”

皱了皱鼻子后,雪麒麟一边贼笑,一边扛起被包成“寿司”的宫天晴走出门口。

路经仍然昏倒在地的宫越时,她从鼻间发出哼声,重重地踢了对方一脚,算是把强压下来的怒气稍稍发泄在对方身上。

“噢!”

宫越大声惨叫,反射性地坐起身体,随即又因为剧痛再度昏倒过去。

刚走出小楼,雪麒麟便吐出一声嗤笑。

“你又有何贵干呢?”

眼中笑意全无地直盯着挡在不远处的身影,雪麒麟被迫停下脚步。

“我先声明哦,我现在可是满腹怒气咩。还是说,你想被我的怒火烧成灰烬呢?罗小轰。”

一阵沉默后,罗轰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明明已经再三忠告过你了。

他大概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雪麒麟异常冷静地揣测着。

“雪姑娘,宫府的被褥虽然价值不菲,可是偷盗实在是有违王法。如果雪姑娘愿意把东西交还,罗某就当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不知道雪姑娘意下如何呢?”

罗轰的说法让雪麒麟挑起眉头。

以罗轰天境境界的感知力,绝对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被卷在被褥里的宫天晴的存在,更别说宫天晴还在不断挣扎发出声音,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够轻易察觉得到。

就算如此,他依然把雪麒麟行为定义为“偷窃”而不是“拐人”,应该是有着其他意思吧。

他难道是在帮自己开脱吗?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雪麒麟注视罗轰的目光瞬间变得奇怪起来。

不过就算真如雪麒麟猜测般,罗轰有意帮她开脱,雪麒麟也只能“好意心领”了。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把“被子”交还。

“嘿,不过这被子我是志在必得了咩。”雪麒麟享受地抚上被子,“你看这质料多舒服咩,比朝雪楼的被子好上百倍呢!”

“雪姑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退让吗?”

“噢,可以呀──喂,明明是你先提起的,你怎么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咩?”

“没有,罗某只是──”

雪麒麟抬手,打断了罗轰的道歉。

“被子我留下,里面的人我带走,如何?”

“……雪姑娘就是这样糟蹋罗某的好意吗?”

或许是觉得被耍了吧,罗轰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

“好意?”雪麒麟不屑地冷笑一声,“如果你真对我怀有好意,能麻烦你乖点吗?别经常来惹火我,例如拐走小晴。”

“宫小姐是自愿跟罗某走的。”

大概是真的吧,雪麒麟心想。

依照宫天晴的性格,只要罗轰将她弟弟的情况据以实告,她十有八九会自愿跟罗轰离开。更重要的是,在天璇宫里,宫天晴如果不愿意,只要弄出些许动静就能够惊动到叶震或是雪麒麟。

“是咩,小晴也是自愿跟我走的。”雪麒麟拍了拍被子,“对吧,小晴?”

雪麒麟再度看向罗轰,继续自说自话。

“噢,你看呐,小晴不作声呢。不作声就是默认了咯。”

纯属雪麒麟的诡辩。

宫天晴的嘴巴被塞住,根本没法回答任何问题。而且在刚才雪麒麟自说自话时,她挣扎得更为激烈,显然是在对雪麒麟的行为提出抗议。

理所当然地,罗轰并没有错过她的抗议。

“那罗某只好公事公办了。”

不能退让吗?雪麒麟心情有点复杂。

“你能够告诉我小晴的所在,也忠告我不要乱来,为什么就不能当作没有看见过我,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呢?”

“不可能。”

承受着半是疑惑半是慨叹的视线,罗轰缓慢而有力地摇头。

“公是公,私是私。”

“既然如此,你一开始为什么要寄信给我们,告诉我们小晴的下落呢?”

如果罗轰没有把宫天晴的去向告知天璇宫,雪麒麟说不定就不会擅闯宫家,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与罗轰对峙了。

“上面只让罗某迎接宫小姐,却没勒令罗某不得透露消息。”

还真是公私分明呀!雪麒麟“嘿”地失笑出声。

“你一定是那些问题下属,经常让上司头痛吧。”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把罗某调回来,免得我在外惹事生非吧。”

没想到罗轰竟然还是有几分幽默感,雪麒麟感到意外。

“呐,你其实可以让你上司更头痛一点。”

“哦,例如呢?”

听见罗轰的反问,雪麒麟耸了耸肩。

“例如放我走。”

“有道理。”

罗轰抱胸,同意地点头。这么好说话?雪麒麟有点讶异。

“那我先走咯?”

以为事情会有所转机的雪麒麟刚踏出一步,罗轰却抬手示意她停下。

“雪姑娘自去无妨,但是手上的东西还需要留下。”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雪麒麟不快地眯起眼睛。

“……你这是在耍我吗?”

罗轰摇了摇头,然后不近人情地淡淡说道:

“虽然罗某与雪姑娘有着浅薄的家情,但是雪姑娘试图挑战王法,我不能坐视不理。”

“呵,好笑。这天下挑战王法的人还少吗?你为什么偏偏要来管我呢?”

对于罗轰的说法,雪麒麟嗤之以鼻。

“原因我们心知肚明。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宫家吗?”

如果不是宫家,而是无权无势的家族,镇国卫绝对不会派遣一位统领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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