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二年,朱元璋正在书房看着来自山西的奏章,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归结起来就是,山西人口大量外流务工,挖煤,运煤,运煤铺设的铁轨占用了很多良田,很多乡绅抱怨雇不到足够的佃户,严重影响了农业生产。
朱元璋将奏章放到一边,脑子里却是在想着目前大明的经济结构和社会结构。
将人口禁锢在土地上,逼迫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种,实际上就是劳动力的贱卖。国家不喜欢商人,因为他会促进人口流动,信息交流,让农民发现原来种地并不是唯一的出路的话,那么农民就不会安心的耕地。
人口流动其实还在其次,更主要的是信息思想的交流。
商人的贩卖货品促进的商品交换,互换有无,商品总共还是那么多商品,商人赚的是利差。而思想的交流是你有一个思想和想法,我有一个思想和想法,咱们交流一下,那么两个人就都有了两个思想和想法,而两个思想和想法再一经过思考就可以产生两种以上的更多的思想和想法,想法多的人,几个人肯安安心心种地受那份罪呢?
工业品大量涌入大明的各个角落,尤其是化肥的产生,将彻底打破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
想要更好的收成你必须买化肥,买化肥就必须用农业产品去换取工业产品,这简单的一来一去,将以前农村那种部分口粮,部分储备,部分缴税的形式给打破。
组织生产的形式变了,松江府附近的农村,现在已经出现了大规模的土地兼并,农庄出现了。
乡绅转化为更大的地主,大量使用耕牛和雇工进行产业化生产,大量使用化肥。
不要小看这一转变,乡绅正在转化为农业资本家,新的生产方式不需要那么多佃户,佃户进入工厂转化为工人,工人的收入普遍高于佃户,且有更多的人身自由和选择,组织生产的方式变了,跟不上脚步的旧生产方式的乡绅地主将在农产品竞争中失去土地沦为工人。
因为工业品已经渗入到你生活的方方面面,以前乡绅在自己的地方上收地租,粮食收上来后,除了交税基本上就储备起来,不需要跟外界产生商品交换。
粮食自己有,想吃肉,自己养的鸡鸭猪,布匹自己养蚕自己织布,教书学习有族里办的族学,用的椅子桌子什么的,佃户里也有好手,说一声就给你做好了送上来,个人与个人之间总是有交换产品的需求。
但村与村之间,地主与地主之间则完全可以不产生任何商品交易往来。
朱元璋心中暗自吃惊,尽管当时和吴凡制定计划时,朱元璋认为顽固不化的直接杀了,吴凡赶紧说:“没必要,名声不好,杀戮太重,直接用工业品碾压过去,现实将分分钟教会他们什么是工业社会,什么叫有钱才是硬道理。”
现在进入了吴凡说的,生产效率大幅度提高,商品交换活跃,乘着大明人口还没有发生大规模增长,以及高产量的农业品玉米,土豆的引进,扶持农庄这种农业组织生产方式,尽力的压底农产品的价格,打破小农自给自足的经济循环。
佃户为了更高收入进入工厂成为工人,旧地主却无力提高佃户待遇留住佃户,如此循环下去,旧的生产方式终将消失。
一切都成了可以用金钱衡量的商品了,哪个地方的出的价格高人力就往哪里流动,哪个地方的利润丰厚,资金就往哪里流动,这一切传统的儒生是无法用传统的道德来绑架的。
朱标此时走了进来,脸色有些憔悴,朱元璋看着朱标的脸色叮嘱道:“注意休息,每个人的体质和精力不一样的,累了该休息要注意休息。”
朱标苦笑说道:“东宫日报各方面已经成熟,现在保持不亏不盈。”
朱元璋听后点点头说道:“你我父子所要做之事前无古人,一代人完成不了,更要防止人亡政息,否则我们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吴凡那个世界的建国者能成事依靠的是一群有同样理想抱负的精英充分迎合底层百姓的利益才得以建国,而我们目前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权力,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新的利益集团还没有成长起来,估计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我们注定要孤军奋战。”
朱标听后却是笑道:“不知道后人会怎样评价我们?”
朱元璋说道:“后人会评价我们是开天辟地的圣人,后人将佩服崇拜我们,但我更相信大多数后人不愿意活在我们统治的时代,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朱标犹豫了下问道:“父皇,怎么看吴凡?他几乎就是个只知道工作的,没有个人情感,不喜欢与人交流的工作狂。”
朱元璋冷笑道:“吴凡,胆大包天敢冒险的聪明人,本性善良,他所说的我相信是真的,他哪里是什么工作狂,都是为了完成任务,至于不与人交流,哼,他是怕我杀了他,他太了解我了!”
朱标听得是一脸的困惑,父皇和吴凡每次互相聊天都很开心啊,怎么父皇会如此评价吴凡?
朱元璋看着儿子一脸困惑的表情,拿出一个木盒给朱标说道:“父皇和吴凡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拿出这本书给朕看,你说他是傻还是胆大?也不怕朕当时直接砍了他,也幸亏当时朕想一个人待着周边没有侍卫,早点回去休息吧。”
朱标在回去的马车里,好奇的打开木盒,却是一本厚厚的书,封面上是父皇的亲笔字明朝那些事。
朱标知道部分未来的历史,却是第一次知道还有一本记录原时空轨迹的历史书。
洪武二十二年,以松江府为中心,开始普及新式义务教育,儒林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东宫日报发表了文章连载论社会发展。
刚开始时,社会发展第一天所发的文章引入了生产力的概念,讲的是上古时期人类是怎么打猎,怎么生产,怎么分配食物。
第二天,讲养殖和农业进步,生产力发展,铜器出现,怎么进入到奴隶社会,以及奴隶社会的社会生产组织方式和分配方式。
儒生还没反应过来的第三天,社会发展连载的文章讲了随着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铁器出现,帝王中央集权政权出现,这个集权的组织生产方式和分配方式,佃户和地主的客观存在和依附关系,以及儒家在这里面所起到的作用。
儒林震荡了,摆事实讲道理,太过于直白让人无法反驳。
这就是冲着儒家来的。
吴凡在实验室抽空看着东宫日报,这不就是中国的政治课上讲的内容基本照抄吗,吴凡将东宫日报扔到一边。
说白了,无非就是社会上生产的组织方式是什么,财富的分配方式是什么?
管你什么社会体制,什么社会制度,也不管你是什么道德观念或者思想观念。
将怎么组织生产,怎么分配财富,套下去分析,一切就都清清楚楚了。
不要被一些虚头八脑的口号和梦给忽悠了,口号再好,画的饼再大再好看,社会分配财富的时候还是按照组织方式和分配方式来进行的。
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就让朱元璋父子去头疼吧。
今天吴凡更关心一个实验是否顺利,蒸汽机车试运行。
洪武二十三年,无线电报实验成功,吴凡直接越过有线电报发展了无线电报,这是最好的时代,大明王朝的实力在迅速增长。
这是最坏的时代,小地主忙着造反,朱元璋忙着平叛和应对官员的消极怠工,兔子逼急了都会反咬一口,更何况是人。
吴凡对这些矛盾冲突都不太关注,吴凡要的是各种实验数据和工业数据,平平安安再混四十年,完成任务,之后仔细观察大明王朝会如何演化并适度干预。
洪武二十四年,吴凡正在实验室忙着抄写最新炼钢配方和试验数据,有个人找到了吴凡,
“我叫朱允炆,父亲让我来找你。”
声音不怎么好听,明显的还在变声,不过吴凡却很是好奇的看着朱允炆,一个一脸稚气的少年。
“我不是你那个世界的朱允炆,我比他大了一岁。”
吴凡听后笑笑说道:“你父亲想让我教你什么?你又想学什么?政治上的东西,你父亲都懂。”
朱允炆说道:“见识,父亲说我嘴上很重视工业,可还是忽略了工业的力量,要我来你这里领略下工业暴力之美。”
吴凡问道:“那你都已经学会什么了呢?”
朱允炆看着吴凡说道:“你写的教材全都学习完了,你怎么保养的,这么年轻,我父亲看起来都比你老多了。”
吴凡耸耸肩说:“不知道啊,也许是的特殊作用,好像我来到这个世界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走吧,刚好今天灯泡要进行发光实验,值得去看看,可惜发光用的材料是竹炭条,钨矿的提炼看样子要赶紧安排了。你也决定走你爷爷那条路吗?”
朱允炆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皇孙很多,这是皇爷爷和父亲共同决定的我,所以我知道了你,并被派到了你的身边。”
吴凡笑笑说道:“我整天埋在实验室里,外头现在怎么样了?”
“皇爷爷忙着调兵平叛,父亲忙着建军校,推广新教育新思维,死了很多人,很多皇子和皇孙也都糟了难。”朱允炆似乎是在说着别人家的事情。
“那你怎么看呢?”吴凡问道。
叛乱的人都是看不清局势的,父亲推广的新教育新思维,根本就不同于儒家那一套,儒家讲亲情讲上下尊卑。
而新思想新教育却只是讲平等交往的礼仪,之后就是自然科学教育和赤裸裸的生产力理论了。
这套理论根本不和你讲什么大道理,赤裸裸的告诉你,你处在什么位置做着什么工作,所以得到多少财富收入,什么宗族感情,收佃户租子的时候怎么就不讲了?
很多精明人都这德行,需要付出利益的时候和你讲感情,争取少付,需要收取收益的时候只和你讲利益,口口声声按规矩办事。
佃户也不是傻子,更何况大明现在粮食储备很足,粮价很低,想饿死人不容易。
叛乱遍地,却没有一个能成气候的,有些地方叛乱皇爷爷的军队还没到,就被平民扭送官府邀功请赏了!
听着朱允炆老气横秋的论调,吴凡心中不禁一乐。
可不是吗,老板和员工讲感情,希望员工会对公司的产品和事情更尽心尽责,。
老板和老板之间却简单直接,只讲利益,利益交换谈不拢,酒喝再多再称兄道弟都是个屁。
生意做大到一定规模,喝酒应酬反而是少的,同等身家的老板谈生意反而像国家谈判,喝酒吃饭只是点缀有时甚至没有。
情商高到一定程度的人在一起,情商反而是最没用的,都是聪明人,不如直接谈利益分配,大家节省彼此的时间成本,大家都挺忙。
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啊,草创阶段称兄道弟,功成名就后只讲利益,不是无情,而是适应,因为规模大到一定程度还在玩情商为主的都被淘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