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原来外祖母一直都知道。
太好了，太好了。
可她不是九尾狐啊。
老太君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傻林林，你忘了，你小时候是看不到的。只是后来你中了噬心毒，外祖母才将你母亲留下的‘慧眼’装到你眼睛上。可惜你去的突然，‘慧眼’也跟着散了。”
“外祖母。”莫林高兴坏了，扑进老太君怀里，从今往后，她不必再有顾虑，可以孝顺外祖母，亲近晏表哥，她还是那个有人疼有人爱的林林。
老太君搂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在闲闲喝茶的涂山晏。
莫林一下子震住了。
“林林，你该也记得，你以前也是有这本事的。”
莫林立刻就被她引了过去，她想起那年在青丘，第一次见到还是奴隶的元祁，她告诉青瓷他非池中物，亦是因为她一眼就看出他是被逐出天宫的天孙，将来极有可能是天君。
如今，不过是因为寄身于凡人之躯，没了倚仗，不得不靠这些小心思，才能重获家人的亲近。
她的林林，她心疼啊。
好一会儿，把莫林搂在怀里，叹息着，又差点落泪。
“好孩子，委屈你了。”
“这是你在仙宫时学的？”老太君声音低低的，仿佛气音。
她从前不是在仙宫修仙吗，怎么学这个？墨容凡到底怎么教徒弟的！她现在只想一巴掌捶死墨容凡。
说着话，已经进了屋，莫林捧出自己做的抹额，“外祖母，这是我做的，您试试看喜不喜欢？”
林林是她的亲亲外孙女，堂堂上神，平日里消磨时光也都是风花雪月，何至于去学凡人刺绣这么费心费力的事。
“不委屈。”莫林笑说，“孝顺外祖母是应该的。”
老太君却忽然扶起了她，摸着她的脸颊，看进她眼里，“林林，在天门外，外祖母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林林，是我涂山蓉嫡嫡亲的外孙女。我涂山氏一脉，慧眼能辨天下万物，可不是吹牛皮的。”
“林林，”老太君怜爱地抚着她的发髻，外面早已设好结界，说话也无须顾虑，“外祖母知道，你就是我的小林林，永远都是我的小林林。”
莫林鼻子一酸，瓮声瓮气地说，“外祖母说我是林林，我就是林林。”
莫林微赧，“不是，是昨天去人界看到一些夫人戴着这个，觉得适合您，就学着做呢。绣的不好，您别笑话我。”
老太君看着她，精明慈爱的目光里竟有些茫然。
竟然一点也不诧异，果然是有事瞒着她。
“晏晏啊。”老太君喊了声，涂山晏一抬头就对上狡诈的目光，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莫林也探出一颗小脑袋，笑眯眯地喊，“晏表哥。”
不知道晏表哥有没有被吓到呢。
涂山晏叹气，“祖母，您想问什么，直说吧。”
老太君当然也不兜圈子，“你是怎么看出她是林林的？”
莫林一愣，晏表哥也早知道了？
所以就她不知道他们知道？
孟师哥应该也不知道吧。
涂山晏又叹气。
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他原本也打算找机会告诉阿林。
他说，“我没看出来。我是，一直都知道，她就是阿林。”
莫林和老太君都愣住，这什么意思？是说，那个凡女阿林，就是莫林？
怎么可能。
事已至此，涂山晏慢慢道来。
当年莫林中了噬心毒，即使她阿爹打上魔界也无用，魔祖亦无解药，后来是当时还未陨落的白凡神尊送来雪云草，虽不能立时解毒，但有个万儿八千年的，也差不多能清除干净。
就是有一点，这雪云草数量极其稀少，生长极其缓慢，吃一棵就少一棵。
但也许是天道垂怜吧，莫林不知怎的，极擅养这些花花草草，反正慢慢来，也够她解毒了。
可那一年，却出了变故，仅剩的两棵雪云草居然被偷了，遍寻不着。
气的东极主差点没把六界都翻过来。
可事已至此，恼怒无用，莫林虽只剩一点余毒未清，但她修为不够，仍容易被噬心毒侵蚀入魔。
万般无奈之下，东极主想到了一个极冒险的方法。
当时东极山保管着上古神器女娲石，那女娲石承袭了女娲大神数万年灵力，至纯至净。
东极主就想把这块女娲石炼化为人，再把阿林主情绪的一魂一魄炼入女娲石内，假使有一天，阿林当真入魔，就将她魂魄抽取出来，舍去肉身，与女娲石融为一体，她就还是阿林。
但这样做也有弊端，阿林就成了凡人，受生死轮回之苦。也可能那时候，石女阿林已经是一个有血有肉完整的人，无法和阿林的魂魄融合，阿林就会魂飞魄散，永远消散于天地间。
东极主设想了很多最坏的可能，都做了相应的补救，但万万没想到，在炼化女娲石时，却被天道不许，即使极力抗争，但最后至纯至净的女娲石化为人身后，却身带天煞之气，所过之处，万物凋零。
东极主耗尽最后的心力，将煞气封印，弥留之际把小阿林交给涂山晏，叫他务必把小阿林交到墨容凡手上。
这世间，唯有墨容凡才有慈悲之心也才有能力护住天生煞气的小阿林。
但当时的涂山晏又爱自作聪明，直觉这样把小阿林送上门去太高调容易招惹事端，便借蓬莱仙宫外出历练的大师兄殷亦安之手把小阿林送去蓬莱。
没有煞气时的阿林乖巧软糯，天资极好，一到蓬莱就备受欢迎，可惜遇到了蛮横不讲理的七公主，惹怒小阿林，煞气一出，惊煞蓬莱，几个长老势要斩除她。
万幸，这时候墨容凡现身，收小阿林为徒，保住她的性命。
不然涂山晏真是要悔恨终身。
但，小阿林此后经历种种，还是让涂山晏悔恨交加，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自己养大阿林。
有他青丘护着，谁敢动她！
涂山晏说出深埋心底多年的绝密，又是如释重负，却又格外怅然。
莫林却是已经傻掉了。
她居然，就是那个魔后阿林？
魔后阿林就是她？
怪不得借尸还魂后，她总觉得她和那个阿林融合的非常好，就仿佛就是彼此。
原来她们果真就是同一人。
忽然的，莫林又想起一件事，既然她就是阿林本人，那么，爱上墨容凡的阿林，其实也是她？
她想起那时见到墨容凡的痛，他醒后失忆她的伤，她原以为这都是原身的情绪影响到她，但其实，是她自己在背痛。
还有元祁，她嫁了他，生活无波无澜，可一百多年的夫妻，他那时待她也好，她也并非全无感情。
否则不会因为做了那个梦，就痛到噬心毒发作。
噬心毒已祛，余威却还在，莫林想到自己为墨容凡所受过的苦与痛，想到元祁与青瓷的背叛，心脏就一阵麻痹的窒息。
老太君没想到如今的林林还有这等曲折的身世，臭孙子更是差点害死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手里忽然多了根拐杖，就要往涂山晏身上招呼。
涂山晏却是看着莫林的，眼见她露出痛苦之色，一个箭步窜过去，“怎么了？”
还凑巧躲了一顿毒打。
看着老太君和涂山晏的关切，莫林心头酸酸暖暖，勉强忍住万箭穿心般的痛，挤出一个惨淡的笑，扯了一句话，“我只是在想，究竟是谁偷了雪云草。”
若非雪云草被偷，阿爹怎会耗尽法力早早离她而去。
老太君和涂山晏对视一眼，似有不忍，最后还是老太君决定告诉她，“林林，外祖母也是后来才知道，偷雪云草的，是青瓷。”
只是她知道的时候，青瓷已经死了。
没想到元祁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又复活了她！
青瓷？
莫林呆住。
为什么？
纵然青瓷后来误会她告密害死她，可那时候，她真把青瓷当姐姐的，她明知道雪云草对她多重要，为什么还要偷了它毁了她！
是了，连告密都是她胡扯的！
她很清楚，她死，是因为她贪心想要那心魔。
她对她那么好，若不是她护着，青瓷一个婢生女如何能在东极山混得如鱼得水！
可她不但偷了她的救命解药，用她内丹复活，还毒死了她。
她怎么那么狠毒！
对阿爹之死的内疚，对墨容凡无情无义的怨，对元祁背叛的怒，对青瓷心狠手辣狠绝的恨，对自己识人不清的悔，种种苦痛，如浪潮将她席卷裹挟，被淹没窒息，痛不欲生。
天煞之气冲破封印，犹如泄闸洪水倒灌而出，杀机凛冽，迅速散开。
肉眼可见的，灵木枯萎，花草凋零，阴沉煞气冲天，遮天蔽日。
老太君怔愣了下，拿着两条抹额仔细看了看，是人界的刺绣，一针一线，针脚细密，花样配色都极好，看得出是花费了功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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