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缄自顾自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包括那副快要完成的画作。
是他画的阿梳。
鹤缄自制力一向惊人,可是这个优点在对于画画上却是黔驴技穷,只要他想画,他便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而画宋执梳这个想法,在昨天两个人分道扬镳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在写下一个“阿梳”的时候更是达到了极致。所以在凌晨时,他便早早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来,自然也就听到了阿姨的电话。
如果按照鹤缄从前的性子,是万万不会来的。不是不接受别人的施舍,而是他明白,他不能再依赖什么人了。
宋执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鹤缄紧了紧手上的画笔,却是不舍得对那张未风干的画粗鲁半分。
宋执梳见他始终不抬头,原本想要装作毫不在意的心也开始慌了。
怎么回事这人,他怎么不抬头看人!不认出来她怎么向她道歉!她还怎么接受!
宋大小姐一跺脚,厚着脸皮喊了一句“鹤缄”。
谁知道那人充耳不闻
从昨天晚上,这熟悉的傲慢嗓音就贯彻耳边,络绎不绝。
大抵是疯魔了。
鹤缄眼色晦暗,无动于衷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鹤、缄!”
宋执梳有些生气了,加大了音量,才看见鹤缄的身子微僵,她更不爽了。怎么,怎么,现在反派都是大爷么,喊一声都不稀得理。
气死她得了。
“……”鹤缄不想抬头,不敢抬头,在确认了那位是正主后,他急忙收起画来,塞外了不起眼的黑包里,直直地想要冲外跑出去。
“有点礼貌,行么。”宋执梳抬手,毫不费力地攥上鹤缄的手腕。
她的手纤长,可是小,握不住鹤缄的手一圈,可是目的如果是想让鹤缄停下,便已经足够了。
“啧。”
宋执梳轻砸唇,对自己的举动懊悔。
怎么回事,你自己怎么还出手了。
她轻松地把鹤缄拽回来,反锁上门,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惴惴不安、闪躲的少年。
“本小姐把这里买下来了,你以后还想在这里画画吗?”宋执梳抄起旁边桌子上的钥匙,收进了口袋,见鹤缄欲言又止,干脆把手机掏了出来,让他看自己和阿姨的聊天记录。
阿姨明确地表示,这个地方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偶尔来一次也是为了看看鹤缄,为了让他每次来的时候方便一点,就直接把唯一的钥匙给了鹤缄。
现在这个地方卖出去了,钥匙也理所应当成了宋执梳的了。
见鹤缄再次垂眸,宋执梳收好手机,没什么感情地再次问道:“你以后还要在这里画画吗?”
“别撒谎。”
宋执梳问了一会儿,见他准备摇头,又追补了一句,不出所料,鹤缄还是停顿了。
他向来不会撒谎。
他们两个见面从来不需要什么赘述与客套,宋执梳也懂他需要什么,也不逼他,反正从这个门里面出去还是要她手里面的钥匙。
[宿主,你走强取豪夺的路线,不怕把鹤缄推跑吗?!]白团子被电视剧虐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上来就是一句谴责。
哦,这玩意儿不跳出来她都忘记屏蔽他了。
宋执梳点了屏蔽,仔细端详着光亮整齐的指甲。
她一个千金大小姐,要不是被逼的紧了怎么会使出来这种招数。可是鹤缄这种人,逼不得,有时候却万万是要用逼迫的。
否则,当这人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想什么事,独自锁上枷锁时,她若是不敲上一敲,或是翘上一翘,她是怎么死的恐怕自己都不明白。
终于,良天惬云,她等到了鹤缄点头。
“那么,”宋执梳很会做生意,她随意拉来一个凳子,拍了拍便坐了下去,端端正正地看他,一字一句贯彻耳边风云:“告诉我,你在别扭什么。”
鹤缄没想到
属实是没想到。
他还是忍不住弱弱地抬了下眼睑,看到了抿唇不爽的女孩儿。
他以为她会骂他几句,或许会打他几拳。没关系,都没关系,因为这是他应得的。他已经从宋执梳那里得到了许多不可多求的奢望了,可算起来,他说过的一些,做过的一些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现如今还擅自地疏离,怎么着,这位娇气而自傲的大小姐都不会那么好脾气地原谅他。
是的,当然原谅不了。
他察觉的到,宋执梳很生气。
可是他想不到,宋执梳还能心平气和地这么问他一句。
“……宋…”
他半道而止,竟然是不知道要称呼什么。
从前的他可以义正言辞地称呼她为宋同学,可是在他主动地疏远之后,这个称呼就显得尤为虚伪。
宋小姐?
不,不
他永远不要叫出来这么一个身份。
看看,人就是这样,说要划开界限,不为一丘之貉,但是嘴里边最不想要吐出来的,恰恰好又是如此得讽刺。
“你要是不知道叫什么……”宋执梳眯眼,嘴里的话忽然回炉:“就不叫吧,直说就好。”
鹤缄听得懂她的停顿
她是要说“就叫阿梳”的。
可是为什么停顿,为什么更改,理由千千万,他万万不好猜测。
“不…好…”
他心生冰凉
他永远表达不出来自己的意思,这张嘴永远也不会流畅地说出来他心中所想。
不好?和她玩不好?她这个人不好?
这些垂手可得的想法,随随便便就能寒了一个人的心。
“怎么,和你玩,让你没了芥蒂,没办法再一个人孑然一身地活着不好?”
“还是觉得我和你玩是有所图谋或者是一时兴起,怕我骗你又扔你不好?”
宋执梳淡淡地回复,眉眼上挑。
她一连串串气都不带喘地飞出来两句话,成功让鹤缄不知所言。
他呆呆地望着她。
他无可反驳。
他只可认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