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缄不知道。
他不明白李娇娇在说什么。
对于不清楚、不明白的事情,他只需要保持沉默就好了。这是鹤缄十几年来自己摸索出来的方法。
理所当然的,他没给李娇娇什么眼神,只是听见了苏青的呼唤向厨房走去。
鹤缄就是这样,你永远无法从他对你的态度和行为上去体察他对你的感情热淡。
相处了这么些年,李娇娇本应该是明白这一个道理的。可是今天的她受了不同往日的委屈,脑子迸发出尖利的词汇,她不顾一切哭喊着冲着鹤缄嘶吼:“鹤缄!你这个怪人!你就不应该在我们家!”
“李娇娇!说什么胡话!”苏青眼疾手快地上去拦住了想要推搡鹤缄的李娇娇,可少女听见母亲直喊名讳时更加的闹腾,她指着始终背对,似是要与世界为敌的鹤缄,更是声嘶力竭:“你就是我们家的拖油瓶!你就应该s……”
后音未落,她猛地被甩了一巴掌。
“李娇娇!你疯了不成!”苏青这几年最大的心愿就是阖家欢乐,团团圆圆,今天鹤缄好不容易软化了些,她的女儿又疯了起来。
窗外乌漆,乌云惨重。
李娇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性格娇软,可不代表没棱没角,她瞪着鹤缄,低低地吐出了句“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是什么一家人”就冷着脸噔噔噔地上了楼。
苏青没想到这件事情会发展得这么严重,她本来只是想劝女儿保护好自己,可这事儿一闹,这原本就支离破碎的家也就一分为二了。
说是这么说,鹤国征知道这件事儿的话怪的一定是鹤缄,李娇娇小不懂事,可苏青明白,鹤缄这孩子没有没做错什么,他们母女二人来了对人家来说本来就是鸠占鹊巢,再加上他的病,苏青就很心疼这孩子了。
可是鹤国征偏袒她们,李娇娇不明事理,鹤缄又不辩不驳,只有她一个人在鹤国征面前说好话,最后最多只会让她多落些颜面。
这事儿一在他们家闹开,她们母女俩不会受牵连,鹤缄一定会被鹤国征严批厉责。
可这不能怪鹤缄呀!
苏青斟酌事理时鹤缄已经吃饱了饭,今天的经历让他明白了一身好体格的重要性,不说什么身强体壮,他最起码要保证他活着。
这样就好,他不会辜负他妈妈。
苏青看着鹤缄沉默地刷好碗,自觉地把自己的碗与她们两个的分开,见他走来,她嘴边转悠着几句话,终究还是说不出来。
但是鹤缄走了过来,端正合格恭敬地冲她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给她吓够呛。
不是吧?这是要以死谢罪吗?
“鹤缄…你…”
“请给我钱。”
苏青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说话了
四个字,不是冷嘲热讽,不是歇斯底里,是毕恭毕敬的四个字。
请给我钱
她听得眼眶一热
李娇娇问她要钱是常有的事,通常撒个娇就拿了,就算她省吃俭用有时候给不出来,她去鹤国征那里随便说两三句好话就能得偿所愿,甚至得比期高。
鹤缄呢?要钱还要冲她鞠个躬?
“你要多少啊?阿姨给你。”苏青摸了摸自己的兜,颤着音腔问。
鹤缄对钱没有概念,他蹙眉,纠结了一会儿:“能买六个面包就行。”
面包?
苏青理弦一崩,她“蹭”得站起来,拉锯开好大一阵声响:“鹤缄,你和阿姨说,你在学校是不是受欺负了?吃不了饭?”
不知道持续了几个月了,鹤缄每次回家的时候都有气无力的,和他说话甚至头都不抬,因为这个原因,鹤国征每次骂他都骂得很。可苏青总觉得不太对劲,问他他也不说,李娇娇排斥他排斥惯了,自然也不会关心,除了固定的伙食费,给他钱他也不要。
她隐隐有着猜测,却不敢深究。
但是鹤缄终究没给她答案,他一如既往地沉默着,肃穆着,与这暖灯空悬的家格格不入。
最后苏青还是妥协,交给他了一百块钱,但是临走时,还是不忘提醒一句:“鹤缄,这个钱别交给别人。”
鹤缄没说话,也没停下脚步,只是眸下流光溢出了一瞬,他还是上了楼梯。
他原本和李娇娇的房间挨在一起,可后来鹤国征不管不顾,固执地把他曾经居住的房间空出来,说男女有别,他们中间隔出了一个房间。
鹤缄是有病,但不是愚蠢。
他分不清好坏,也明白李娇娇对他的假意中掺不了几分真心。
但是他这个人,又有谁会放下身段给他虚心假意?
楼底下的苏青算一个,但是她的身份和他注定有一条鸿沟。
鹤缄忽的想起了一双眸子,璀璨光亮,桀骜得骄阳避芒。
她叫什么来着
记不起来。只记得她背后的闲言碎语总是络绎不绝,那群人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他忽略李娇娇房间里穿出来的哭声,锁上房门,蜷缩在chuang上。
她的背影永远是高傲强大得让人畏惧。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忽视这个世界压塞给他们的恶意,只不过是一个胜一个的极端罢了。
悬月高照,夜态迷离,凉夜独怜最生自凄,舟子亡国最能再泣。
昨夜的鹤缄睡眠质量出奇的好,他好像并没有被已经融入生活的李娇娇给感染到,让他激起情绪总是罕见至极,哪怕是李娇娇也不行。
他起的早,楼下的商店总是四五点就开。鹤缄紧紧握着一百块钱,像往常一样下楼。
商店里面琳琅满目,有些鹤缄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或者说是没注意过的小玩意儿,他定了定眼,最后站在了散装面包旁边。
一个没吃过。
他记得昨天吃的面包的味道,但是没记住包装,只能硬着头皮往袋子里面塞,最后只匆匆秤了十几块钱的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