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十三回答的模样很是平静认真,像是很多年轻天骄们儿时,常见的总在书斋里教课的夫子一般无趣又刻板。
显然,作为一方巨擘大宗的执掌者,无论是以身份还是实力来论,他都没必要如此郑重的回答一个无名后辈的提问。
但他的回答,却是出人意料的认真。
同样听到这个回答的陈语生和天璇子,却从钟十三的话语中品味到了更多的意思。
——这不是他给那个年轻天骄的回答,而是他给自己的回答。
有些问题显然不仅仅是旁人的问题,被提问者本身对此也会有些暂时无解的思量,这时被提问者的回答,不仅仅是对旁人的解答,更是对自己的解答。
不杀,才会有心魔。
这个回答显然有些让人出乎意料,甚至有些难以理解。
但钟十三的这个答案,对于场间除了他之外,修为境界最高的幽渊而言,却不是多么难以理解。
虽然幽渊并不认同这种理念,但作为已经踏入了八阶境界的大修,对于钟十三的话有着同样的认知。
“心魔对于修行者而言,不外乎就是无法解开的,几乎演变成执念的心结,所以本身的性质,并无善恶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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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与恶,是人之于俗世的行事之别,但一样米养百样人,天下间最复杂的既不是天气,也不是哲思,而是人心。
“对很多中州的书生而言,若是违背了道德品行,会渐渐演成心魔,对于东土的很多剑客而言,失去一往无前的勇气,会形成心魔,对于西域很多和尚而言,有能救却未救的遗憾,会形成心魔……”
所以心魔从来不是定数。
想来对于钟十三而言,当年想杀鱼青莲而未杀,想尝试以杀证道而未果,便是他的心魔。
听到幽渊的声音,场间的诸多天骄们,觉得愈加寒冷。
看向那位钟谷主的眼神,也多了许多陌生与畏惧,仿佛这个向来看起来唯诺和善的人物,今日才真正认识一般。
于是,与宴多了一份最后的寂静。
任谁也知道,这话已经说开了,那么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可能是将会被记载于北疆历史的罕见大事。
无论是这位钟谷主被斩杀,还是北疆大半的年轻天骄们被斩杀,都不可能是一件平静的小事。
这一刻,很多年轻天骄方才理解了,这位钟谷主出来时,所附和幽渊那些话的真意。
无意义的事情,在如何谋算重复,都是无意义的。
那么,直接去解决最本质的,便是最简单且有价值的选择。
就像是幽渊没有给陈语生和钟羡阳交锋争执的机会,直接出手越过了那段可能有趣也可能无趣的‘故事’。
钟十三同样做出了这个选择,掀翻了牌面那些个掩饰,直接略过了那些‘毫无必要’的过程。
结果对他们而言,才是真正有价值且需要出手确认的。
……
……
“那我们走?”
天璇子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打破了寂静。
其实他原本还想皮一下,多说个一两句,但显然气氛不太合适。
而这一句看似打趣的话,实则也是字面意思。
他问的是幽渊和陈语生,那个我们指的自然是在场的北疆年轻天骄们。
幽渊思索片刻,认真的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众人离开,慎重的拦在了众人与钟十三之间。
顷刻间,人影消散!
没有任何犹豫,哪怕场间的北疆天骄们在如何年轻,终究都是经历过生死磨炼,且具有坚毅心性的修者。
所以该逃命的时候,绝对不会留恋一刻,绝对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众多年轻的北疆天骄们,仅在一瞬之间便遁走了大半,毫无犹豫的施展了最终的底牌,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逃命!
仅仅不过三个呼吸之间,场间除了陈语生和幽渊,还有焚圣神谷的弟子与钟十三,便再无旁人。
陈语生则是愣了愣神,看着三个呼吸前还座无虚席的与宴,还没从那人山人海中回过神来。
“跑的……真快。”
陈语生的声音略有震惊,他本以为这些年出入圣域,入世修行,已经见过了很多场面。
但今天这场面他还真没见过!
“不然?”幽渊挑了挑眉。
“按照戏本子里的发展,他们不应该誓死留下,然后众人一同**协力,各式手段,将钟谷主这个反派一起干掉吗?”
其中或许会有些曲折与变数,或许会有些遗憾与离别,但最终某人会在众人的协力下,将最后一剑深深的刺入钟十三的胸膛。
然后结束这场将会载入史册的战斗,天间恰逢其时的落雨,也会随着一抹朝阳被驱散,疲惫的众人在泥泞与牺牲中,夺回一缕曙光,最终相互一笑……
“那不是找死吗?”
幽渊的声音难得有些波动。
自然不是被气的,也不是无奈陈语生的言语,只是在思考以后是不是该禁止玄心鬼宗出现戏本子。
无论是羊小未还是陈语生,都看的有些多了……
“不过连天璇子都跑了,这小子真是够意思……”陈语生继而感慨了一句,不知为何没有让话语断下来。
不远处的钟十三饶有兴趣的看着陈语生,直到三十息之后方才开口。
“你不必如此拖时间,没什么意义,我也没追他们。”
随着钟十三的话,陈语生忽然止住所有声音,敛去了皮来皮去的表情,神情难得有些深沉,静静的看着对方。
幽渊同样心中推演了一二,承认钟十三说的有道理。
那些逃命的北疆天骄们,终究是境界差的太多,便是提早逃一会儿也没什么意义。
若是钟十三能够胜过她,那么那些北疆天骄们,根本就逃不出隐月海,用不了钟十三多费什么功夫,就会被全部灭杀。
若是钟十三不能胜,那么本就没有逃的价值。
所以钟十三此刻就没有阻拦,那些北疆天骄们逃命。
不过稍微避的远些,不至于被她与钟十三的斗法波及而遗憾丢掉性命,也终归是一件好事。
幽渊轻轻拍了拍陈语生的肩,示意他也躲得远一些,但别躲得太远。
太近会被波及,太远会有别的意外。
“你似乎很有自信?”
幽渊静静的看着钟十三,深邃的眼眸中难得有些慎重,还有陈语生从未见过的忌惮。
钟十三笑了笑,轻抚胡须:“比你想象的有自信。”
“八阶,你早就不是了?”
陈语生觉得钟十三下一句很可能会说这句话,提前替他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