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药王谷都知道,药老祖虽是太玄冥帝的故友,却与天下三君三个小辈的关系不错。
大抵是很多年前,在天下三君还未臻达至高境界,处境颇有艰难的时候,药家老祖是极少数会释放善意的一个,甚至给予了许多庇护与帮助。
即便作为太玄冥帝的故友,追随过年轻之时的太玄冥帝。
但在太玄冥帝踏入尸道,开始祸乱五域众生之时,药家老祖也只是合宗避世,没有造下孽债,反而因不忍,暗中救了许多生灵。
大抵基于这两点,哪怕是天下三君都很尊重这位前辈,故此药王谷虽然战力不显,但在东土七曜大宗之中,话语权却是颇重。
尤其是自二十年前伊始,少数药王谷高层,更是得知了另一个情报,觉得这位药老祖更加神秘莫测。
药老祖与那位凡尘陛下的联系密切了许多,甚至与北疆那位不语魔尊,都有了联系。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无论是圣域还是天门,都会暗中遣来一位神将或魔将,送来一些厚礼,同时各自拿走一样东西。
药家二爷,疑惑的便是这一点。
哪怕作为药老祖的二儿子,他也只是知道此事,但却不知晓更多的内情。
整个药王谷,恐怕也只有药老祖一个人知晓,但凡涉及此事,他必是亲力亲为,保密程度极高,不会告知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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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知,那位凡尘陛下与不语魔尊极度对立,但为何他们会不约而同的,常来您这里取些东西?”
药家二爷不得不顾虑这点。
送来的那些东西厚重归厚重,但都走了药王谷公账,没什么特别,但那两位取走的东西,又是什么?
亦或者,取走的东西只是幌子。
实则那两位域主,早已经化干戈为玉帛,联手在下一盘大棋?
若是如此,情况倒是麻烦了许多。
作为明老宫主的追随者,药家二爷当然明白,近期那位大人筹谋已久的计划,已经酝酿完成,只差最后临门一脚。
一切,只需要一个契机。
但他不确定,明老宫主的那个大计划,哪怕足以算计东土的那三位至强境,若是再加上另外两位呢?
那位不语魔尊姑且不论,比明二仙子都要弱一线。
但那位圣皇凡尘的战力,便是明大仙子与仙君无夜那一层次,皆比明老宫主更加高深。
面对这种绝对性压倒的实力,明老宫主的谋算会不会出意外?
药家二爷想要提前调查清楚这些事情,及时将情报反馈回去,以防备出现任何变故。
若是那两人依旧对立,倒是还能相互牵制一二,若是早已经联手,恐怕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不可忽视的强大变数。
“或许,只是巧合。”
药老祖沉默了很久,静静的盯着房间内烛火的光影,感慨道。
但他依旧没有将真相告诉二儿子。
因为这件事情太过离谱,所以他觉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更重要的是,药老祖大抵明白,此事背后的深意。
那位中州的帝鸿圣皇,岂止是让他炼一颗二品丹药那么简单。
只是他也不确定,凡尘与梦不语那两位,究竟是何关系?
亦或者……
房间内,忽然又安静下来。
见父亲什么都不肯说,那奢靡道服的中年男子,眼瞳中也是有些寒意,觉得父亲依旧看不上他。
“若是大哥还在,您会这么瞒着他吗?”
药家二爷讽刺的说道,神情满是嫉妒与不善。
“但他现在已经死了,您那个引以为傲的,整个药王谷无比尊崇的大儿子,已经死了!”
死无全尸的葬身在了悬渊之内,连同那位嫂子,没有在世间再留下任何痕迹。
生冷的言语,刺在药老祖的心上,让他皱起眉头,想要斥责,但想着逝去的大儿子与儿媳,他心中气力终究弱了许多。
嚅动着嘴唇,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直到许久后,药老祖才颤颤巍巍的道了一句:“你怎能这般说,他终究是你大哥……”
“他又不是我害死的。”药家二爷讽刺一笑。
这自然是他理直气壮的原因,哪怕心中曾有过千万种计划,却因为畏惧与忌惮不敢出手。
谁料他还没有算计,那位好大哥竟然自己死了。
这便是天助他。
“何况若非是您,觉得那海族可怜,告知了大哥与大嫂,让他们二人心有不忍,去救那些蠢货,他们又怎会死?”
药家二爷的声音愈冷,直言讽刺着父亲。
他知道,这是药老祖心中最重的伤,只要反复提及此事,父亲的心理防线便会逐渐崩溃,当他愈加垂暮,那股意气不在,便什么都有可能做的出来。
那时,这多年的老好人,还会是好人吗?
只有毫无怜悯的疯子与满是癫狂的怪物,才是他们的同类。
“您要永远记着,您最得意且骄傲的儿子,是您自己害死的。”药家二爷冷声一笑,眼瞳中满是讽刺。
“而现在,您没的选了,只有我一个儿子。”
药王谷是嫡系传承,亦是由男子传承,哪怕他还有一个妹妹,一个侄女,依旧不可能形成任何威胁。
祖规如此,作为医修的药王谷,无论是药家老祖,还是那些药王谷宿老们,都向来最重视规矩。
最重要的是,她那位妹妹太蠢,天赋太弱,那位侄女太小,还远远不行,而药老祖年岁太大,不可能在培养一个传人。
药老祖沉默了很久,苍老的身躯隐隐打颤,像是被气极了,偏偏没有任何办法。
哪怕这个儿子确实混蛋,但却是他的儿子,也是他现在唯一的儿子。
“那你何为要投靠明老宫主?我药王谷早晚是你的,何故做这些……”
“得了吧,您不是也心动了吗?”药家二爷鄙夷道。
他就不信,父亲这些时日把玩这那枚漆黑的石戒未曾动心,否则以这人往昔的脾气,肯定早就毁了那枚戒指。
“能够活的更加长久,能够触及更高的境界,能够拥有更高的地位……理由要多少有多少,不是吗?”
明老宫主许诺的,以及实际赋予的,都足以令一方巨擘大宗的执掌者心动,何况是他。
但药二爷心中清楚,他投靠明老宫主最大的目的,便是‘证明自己’。
他要证明自己,也能够依靠自己,站到比当年还活着的大哥,更高的位置,做的比大哥更加优秀。
遗憾的是,死去的人是极难超越的。
哪怕他做的再好,尽了再大的努力,都会有人去说,大哥如果还活着,一定能够做的比他更好,如果药王谷在大哥手里,一定能够走的更远……
既然如此,他只要做到一件事情便好。
做到父亲与大哥都无法达到的位置,站到令所有人都战栗畏惧的高度,便能够将过往的一切鄙夷,踩在脚下。
“你们未免太小看无夜仙君了,更小看了那位明大仙子……”
药老祖默然一句,并非是在提醒,只是在警告。
作为浮生五域辈分极高的前辈,药老祖历经的年岁与事情自然极多,更是见证了凡尘这一辈人,从小到大的成长。
所以他比很多人都清楚,这一世代的那几人,究竟是何等的异数,恐怕放眼浮生大陆数万载历史,都属于最强大的那一层。
对此,药二爷没有反驳。
但他同样认真的看了药老祖一眼,声音沉静而坚定。
“但你们所有人,是不是也小看了明老宫主?”药二爷说道。
“他才是浮生五域,知晓那些秘密最多的人,而那些知识可以成为他无以伦比的力量。”
这东土,乃至这浮生大陆,要变天了。
——知识改变命运。
……
……
离开了药塔最上层,药二爷正踏着离开的路。
狭长的通路上,一名娇俏青稚的少女,正悠然走来,天青色的长裙衬着她的柔媚,偏生如同小白花的可爱与可怜,为着少女平添了两分特殊的魅力。
自然是来通知祖父,有远方来客的药钱儿。
“呀,是二叔呢,你也来看祖父了呐。”
少女的声音娇柔可爱,与寻常撒娇的晚辈无异,听在药二爷耳中,却觉得颇为刺耳。
只是以药二爷的心性,却懒得在言语上讽刺这个小姑娘,以他的权势与手腕,有太多的办法,让这个小姑娘在药王谷过不下去。
可惜药老祖至今还在偏袒她,护着她,药二爷才没有明面上动手。
冷冷的看了一眼,药二爷便侧身走过,甚至不屑于理会,这个小姑娘是来做什么的。
药钱儿却悠悠转过身,眼眸中颇有些涟涟笑意。
“对了二叔,你当时指使人,利用的那对凡人夫妻还活着呢吧?当时可有不少人看着呢。”药钱儿刻意提醒了药二爷一句。
“若是他们就这样消无声息的消失了,无论是知晓实情的药王谷弟子,还是那些流民们,都要怎么看你?”
这近乎是无声的威胁。
虽然药钱儿并不同情那对夫妻,但也能理解他们作为凡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挡得住她这位二叔的算计。
所以当时她便猜到了那两人的下场,刻意喊了那一句,让药二爷不好杀那两人,给那对凡人夫妻,留了一条生路。
最重要的是,这真的很膈应人。
想想这位二叔难受却无可奈何的模样,药钱儿就浑身高兴。
果不其然,听到药钱儿一而再的讽刺,便是药二爷眼瞳中的阴冷,都变成了实质性的怒火。
狠辣的伸出了手掌,近乎卡向药钱儿纤细的脖颈。
只消一用力,少女便会香消玉殒,待到明日,药王谷嫡女的死讯,便会传遍诸宗,只是理由,或许要冠冕堂皇的多,也体面的多。
药钱儿不想被体面,连忙喊了声祖父。
果不其然,药塔之上,传来一阵强大至极的威压,哪怕药二爷在如何强大,终究也还不是父亲的对手。
这道强大的灵力威压,让药家二爷闷哼一声,显得有些不好受,随即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药钱儿则是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觉得自己运气不错,继续上楼。
等到她临至药塔最上层,那位才将将出关不久的祖父,既没有做收尾的感悟,也没有继续看那枚漆黑戒指,只是望着她的笑容,略有些无奈。
“你说你,总惹他干嘛?”
药老祖不仅呵斥了一句,又担心话太重,没有苛责更多。
药钱儿则是摊了摊手,水雾蒙蒙的眼眸中,有些委屈与可爱。
“您说,我就算不招惹二叔,他在您百年之后,是不是也容不下我?”
药老祖听着孙女故作委屈的话,却沉默了片刻,因为这是实情。
无论药钱儿是讨好她那位二叔,还是秉持着阴阳怪气的敌意,对方都不会放过她。
等到他百年之后,二儿子彻底执掌了药王谷,要处理他的这位小孙女,不要太简单。
“容不下,而且你的境遇说不得会很惨。”这是想都不用想的必然事儿。
至于那种会很惨的下场,究竟是什么,则更加简单。
死亡恐怕是其中,最容易的一种。
若是他那二儿子更无情心狠些,将这小孙女炼成药人,亦或者用世间对付女子的诸多阴私法子,让她求死不得都很简单。
药老祖并不怀疑,他那个二儿子应该做得出来这种事儿。
“所以你得尽快,趁我还活着的时候,找个能护得住你的夫君嫁了。”药老祖继续说道。
哪怕这样委曲求全,到了夫家那里或许憋屈一些,地位低一些,但总归能活着,而且凭这小丫头的手段与能力,应该还会活的不错。
药钱儿则是点了点头,觉得祖父说的太有道理了。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但在我委屈自己,因此将自己随便嫁了之前,是不是得多气气二叔,最好气的他七窍生烟,来讨些利息?”
这一嫁,或许便是一生的憋屈,那么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何不趁着还能怼一怼的时候,好好给自己出口恶气。
否则心中意难平。
药老祖无奈的笑了笑,不知该如何反驳,大抵这同样是他纵容这个小孙女的理由之一。
随之两人又闲聊了两句,比如药王谷的近况,千锦山脉的那些流民,以及药钱儿来的目的。
“有您的熟人来访,我是来通报的。”
听到药钱儿的回答,药老祖颇有好奇与疑惑,这些年来,熟识之人越来越少,还有谁来看他了?
“是谁?”
“他们夫妻来自圣域,男的叫陈小凡,女的叫梦桃桃,您认识吗?”
药老祖皱眉,刚想说不认识,以为又是哪儿来的碰瓷的,谁料提到圣域,他忽然沉默了。
想着二儿子之前问那个问题时,自己心中的迷惘与思量,又听见小孙女此刻的话语,他忽然沉默了很久。
声音有些沙哑。
“你说他们叫……什么?”
“男的叫陈小凡,女的叫梦桃桃……”
“是……夫妻?”
药老祖的声音满是惊疑的不确定,还有些难以置信的情绪。
他活这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场面还真没见过!